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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一代權貴終落幕

夜,陰雲密布,冷風嗖嗖。

黑暗的大漢都城長安街道上,只有中尉甲士甲冑淒冷的踫撞聲。

聲音隨著冷寂的風,在幽遼的夜晚,傳到丞相府中,宛如一只幽靈,在透露著昏暗光芒的田蚡臥室前幽蕩,久久不息。

臥房,床上。

田蚡兩眼緊閉,面目猙獰。

臉上蒙了一層冰霜似的,白得可怕,原本淡粉色的嘴唇,也被一層慘白色覆蓋。

額頭上,黃豆粒大小的汗珠, 里啪啦地往下掉,把柔軟的絲綢枕頭打濕了好幾層。

其身旁,一秀麗可餐的年輕小妾,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她握著田蚡的左手,神色焦急地搖晃著。

「夫君!夫君!」

「醒醒,醒醒啊……」

「夫君……」

然而不論怎麼搖晃,田蚡都沒有蘇醒的跡象。

擔心出事,這名小妾躡手躡腳的下床,跑到門口,呼喊侍衛,令人趕緊去把劉徹前幾天派來奉差的太醫丞喊來。

頓時,丞相府像炸了鍋似的。

家僕、婢女、門客,東奔西竄。

「快!」

「快去找太醫!」

「太醫呢?怎麼還沒來!快啊,丞相快要不行了!」

聲音雖然雜亂,但是目的都是相同的。

今晚注定不平靜。

如果這個府邸的主人出了任何問題,在座的難免要被太後責罵。

更有甚者,可能會被殺死殉葬。

……

……

田蚡的意識陷入了數年前還未發跡的時期。

種種回憶襲擊了他的大腦——

白日長安,烈日高懸,街道兩側空無一人。

田蚡的身影出現在魏其侯府邸的朱砂色大門前。

在四處環視之際。

俄而,

一輛點綴金玉、環繞絲綢、以浮雕、鏤刻為伴,用三匹英姿颯爽的雄馬所拖的馬車,從地平線上,孤零零地駛來。

「 轆 轆」的馬車聲,讓他格外震撼。

田蚡眯著眼楮,眺望著。

驀然,他發現,眼前的馬車,竟沒有車夫。

車廂的白色絲綢門簾輕飄飄的,里面的人影時隱時現。

在一陣長「嘶~」聲後,馬車平穩地停在了府邸門口。

他下意識的走近。

鬼使神差地,輕輕地撥開門簾,一個熟悉的面龐出現在眼前——

赫然是老熟人,竇嬰!

竇嬰老態龍鐘。

頭戴風雅的劉氏冠、穿著丞相的官服,神態威嚴,面無表情,坐在馬車中。

田蚡驚愕,神色駭然,忍不住向後退了幾步,差點蹦起來。

尖叫!

「竇王孫……你不是已經……怎麼……」

冷不丁的,一陣似乎來自九幽地獄的聲音,從車廂中,竇嬰的嘴里,緩緩傳來。

「田蚡,汝還不上來?」

不知何時,車上之人的面龐,浮現出慘絕人寰的滲人笑容。

臉色,也已經變成了慘白。

竇嬰空洞的目光,凝望著田蚡,嘴里一直重復著那句話。

冰冷的聲音,回蕩在馬車周圍。

「……汝還不上來?」

「…汝……」

田蚡目眥欲裂,猛地放下門簾,撒丫子就跑。

然而,他忽然發現。

無論怎麼跑,都是在原地轉圈圈。

身後的魏其侯府的牌匾,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丞相府三個字。

而拉著竇嬰那輛馬車的車廂,也變成了雪白色。

依舊金、玉吊墜,瑪瑙環繞,只是底色變了,亡者用的白色。

前方三匹駿馬身上都披著一層白紗。

田蚡戰栗著,牙關嚇得上下踫撞,情不自禁地打了幾個寒顫。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猛挪,盯著馬車的車廂。

「嘩啦!」

里面竟然傳來了甲冑的抖動聲。

突然,一只被玉片包裹著的手撥開了簾子。

一個被金縷玉衣覆蓋全身的人,從里面走了出來。

玉片相互撞擊,「嘩啦啦」的聲音,像是催命符。

無形死氣源源不斷的擴散。

又有聲音幽蕩,

「田蚡……速來……」

「吾儕,該走了……」

「田蚡……」

倏而,

田蚡只覺得背後有一股力在推自己。

回頭一看……

只見,一個大漢,正在粗暴地推著自己。

這個大漢長著絡腮胡。

最令人驚恐的,他的頭顱,竟然懸浮在身體上面。

脖頸斷裂處,清晰可見。

這人,他認識!

灌夫!

田蚡眼珠子瞪得溜圓,瞳孔周圍布滿了血絲,

尖叫,

「灌仲孺?!」

「汝不是,汝不是也……」

「上車!」

身首分離的灌夫哈哈一笑,推著田蚡,二話不說,給塞進了馬車。

接著,灌夫便充當起車夫的角色。

夾著這三匹馬,一直向西疾馳,消失在地平線上。

……

外界

丞相府燈火通明,比白晝還要亮。

大批甲士駐扎在門口,把這里守得嚴嚴實實的。

田蚡雙目緊閉,像一個死人似的。

表情猙獰到了極點,額頭的青筋爆裂,幾乎滲出血來。

嘴里不斷地嚷嚷著。

「放了吾!」

「王孫、仲孺,饒吾一命吧……」

「吾錯了,錯了啊!吾甘願服罪……」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兒跪坐在一旁,手放在田蚡的脈搏上,把著脈,眉頭緊蹙。

原本就布滿皺紋的臉,被憂愁,增添了多道時光的痕跡。

王信站在一側,背著手,皺著眉頭,

「太醫丞,吾弟情況如何?」

「蓋侯,丞相情況很不好,怕是……」

王信猛地甩了一下衣袖,怒發沖冠,像一只獅子,蹦著,暴喝,

「吾不管,汝今日必須醫治好丞相!否則,本侯定要稟明陛下,把爾等庸醫,送至雁門,修築長城!」

「蓋侯,恕下官直言……丞相前些日子,遭受風寒,本就大病未愈,如今又面色難看……」太醫丞一邊看著田蚡的面色,一邊分析,「下官听說,丞相前幾天領著人去了亂葬崗,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必定是遭遇了鬼神之事,否則,不會病情這麼嚴重。」

「那汝就趕緊治!」

「下官無能為力。」

白發蒼蒼的太醫丞接連嘆息,搖了搖頭,

「蓋侯,趕緊派人去長信宮通知太後吧……下官擔心,再晚一步,恐怕……」

「庸醫!一群庸醫!」

王信急了。

他可是知道田蚡在妹妹心中的地位。

當初田蚡吾乃竇嬰爭斗,妹妹王為了維護這個弟弟,敢直接對舊派外戚動刀子。

田蚡要是死了,妹妹還不得傷心欲絕?

不敢猶豫。

王信一步上前,一把揪住了太醫丞的衣領。

扯著嗓子,破口大罵!

「陛下養爾等,有什麼用?連這點病都治不好!」

「蓋侯息怒,請勿大聲喧嘩,丞相需要休息,事關重大,請趕緊去通知吧!」

「哼!」王信冷哼一聲,松開手,撂下一句話,急匆匆退了出去,「趕緊治,吾先派人去通知太後!」

「諾!」

……

未央宮

正摟著衛子夫熟睡的劉徹,被一名婢女輕輕晃醒。

在劉徹震怒的表情中,婢女跪在地上,顫巍巍的,

「陛下,丞相府傳來消息,丞相怕是不行了。」

「什麼?」劉徹一個激靈,清醒了,示意衛子夫服侍更衣後,眯著眼楮,沉聲,「究竟發生了何事?」

「匯報之人稱,半個時辰前,太醫丞听到丞相大喊……喊……」

「別磨蹭,趕緊說!」

「喊……竇王孫、灌仲孺,爾等來此何故……且丞相還說了一些服罪之語。」

「!!!」

劉徹驚駭之後,沉吟,「母後那里反應如何?」

婢女俯首,語速很快,

「太後已連夜出宮,擺駕丞相府。」

「且已派人三催太醫令,著太醫令攜帶善醫者,立刻趕至丞相府。」

劉徹深吸幾口氣,對外面呼喚,

「春陀!」

鴨子一般尖銳的嗓音傳來,

「陛下……」

劉徹閉著眼,思考幾分鐘。

睜開,命令!

「傳朕口諭。」

「立刻讓衛青攜帶三百人,查看丞相府周圍的情況,確保太後安全。」

「派人安排馬車,朕要前往丞相府。」

「再就是……令韓安國帶人,火速前往蘭台丞相署,封存資料,暫行丞相事!朕要他確保天亮之時,我大漢不會因為沒有丞相而發生亂子!」

春陀詫異,「陛下,丞相還沒……」

劉徹搖搖頭,深邃的目光,眺望丞相府的方向,「母後這麼著急,恐怕,這次是真的不行了。汝趕緊去安排吧。」

「諾!」

春陀彎著腰,畢恭畢敬地退出去。

那個婢女也一同退了出去。

……

大約一刻鐘後,

一輛被諸多甲士環繞的馬車,出了未央宮,向丞相府駛去。

「田蚡者,王太後異父弟也,憑姊而貴,官至丞相,爵至武安侯。」

「元光四年,以天意之名阻黃河治理之事,致齊魯之地不法之王與商賈聯合,強購糧食,壓榨百姓,迫使身居草野太尉司匡,于元光五年,行數百里,至稷下,與諸子百家一戰。」

「元光五年,夏四月,田蚡攜家僕數百,持利刃,至長安西亂葬崗,返回時,偶得分寒,終月不愈,終至離世。」

「有人言,其死亡前數月,曾有人在咸陽故地見已死魏其侯之身影。」

「或有人言,其于亂葬崗,見一石碑,上書:何時來見吾。」

「甚有人言,其臨死之時,大喊服罪之語。」

「死因究竟何故,吾儕不得而知,只能留後人揣測。」

———摘自《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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