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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長安暗流

卯中(早上六點左右),冷風習習,長安的天空昏昏暗暗的,霧灰色的雲彩在上空游蕩,時左時右,位置讓人琢磨不定。

大獄外。

田蚡臉色猙獰、額頭發黑,陰沉的快要滴出水來。

兩腿分開,粗暴的坐在外門的台階上,低著頭,看著台階與地面夾縫間正在搬運沙粒的螞蚱。

緊握的雙拳藏在袖子中,顫抖的身軀讓人清晰地感受到他糟透了的心情。

田蚡猙獰的面龐未見舒緩。

他抬起腳,惡狠狠地碾壓地面上的螞蟻,內心深處在歇斯底里的咆哮,脖頸位置的青筋,多了數根。

竟然沒找到!

在牢房鎖鏈完好無損的情況下,那個疑似竇嬰的家伙,竟然跑了!

該死!

一群飯桶!

看守的人都該死!

他抬起頭,雙眸中的殺意,赤果果的展露。

其瞳孔周圍擴散的血絲,仿佛把門外的左內史管轄下的士卒緊緊捆住。

其喘著的粗氣仿佛掠奪了方圓數百米的氧氣,周遭的人都心驚膽戰、瑟瑟發抖,喘不過氣來。

田蚡都快把自己那兩排較為白淨的的牙齒咬碎了。

憋氣,鉚足了勁兒,從牙縫里,硬生生地擠出來幾個字:「竇王孫……若真的是汝,吾不介意再殺汝一次!」

當年,竇嬰被灌夫牽連,下了大獄。

本來劉徹沒打算殺這個便宜表叔,希望通過冷處理解決……

結果呢?

自己僅僅用了一招——暗中走動,派人散布流言蜚語…

就成功地解決掉這個曾經地好大哥。

田蚡仰頭,望著沉悶的天空,眼楮迷離,意識恍惚,好像又看到了自己第一次與竇嬰見面之時的景象:

皇帝雖然繼位,但受太皇太後的鉗制,無法放開,此時便把所有的事情都委托給了竇嬰。

那時,竇王孫權勢盛極,只手遮天,堪稱皇帝第二……

不!

應該是竇太後第二。

雖然大家同為外戚,但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郎中,只配仰望、羨慕、巴結,把他當成大哥,自己則像一個宦官,忍辱負重,恭恭敬敬的侍奉之。

這位自尊心極強的大漢丞相隨著心中屈辱感的增加,雙眸逐漸眯了起來,殺意藏于眼皮底下,身軀顫個不停,呢喃的聲音,也一同顫抖。

「王孫,莫要怪吾。汝可知?當年吾為郎中,君為丞相之時……吾陪汝飲酒,時跪時起,遭受了多少惡眼?吾得勢,汝得付出代價。這就是命……」

「若再給吾一次選擇……吾依舊會選擇,讓汝死!」

「丞相,下官帶人搜遍了,大獄周圍,皆不見其影。」公孫弘邁著小步子,低著頭走過來,嘆了口氣,神殤。

坐在台階上的大漢丞相,意識逐漸回來。

視線像一根鋼釘,死死的釘在了這個半夜把自己驚擾起來的左內史身上。

不知從哪里吹來一陣冷風,他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寒顫。

田蚡深呼一口氣,聲音冷寒,左手搭在膝蓋上,死死地抓著褲腿,斜著頭,眉頭與眼楮兩角皺著,身體微微晃動,陰沉感十足,

「數百人,搜查了一晚上,連個人影都沒有見到……有趣……真是有趣。」

「左內史!」他微微一頓,語氣充滿了質疑,「竇嬰真的回來了?汝應該沒有耍我吧?」

公孫弘左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挺直腰板,咧嘴,哈哈一笑。

下一秒。

臉色突然變的強勢,森笑,嘲諷,「丞相,下官出于好心,才會連夜派人通知。若君不信,盡管可以派人去打听。只要讓手下去渭城問一問,真相自然大白。」

「哼!不用汝教!吾早就派人連夜去了。」田蚡大喝,陰沉的臉變得緊巴巴的,板著,冷哼。

「那人回來了嗎?」

「快了!」

田蚡眉頭皺的厲害,枯黃色的臉上,皺紋縱橫。

他開始不停地用左腳拍打地面,同時,時不時地看著西方。

不一會兒,一陣急促的騎馬聲,從遙遠的西方傳來,撫平了他的焦躁。

「駕!駕!」一名家僕騎馬跑了回來。

下馬。

來到田蚡身前。

單膝跪地,抱拳行禮,氣喘吁吁的匯報。

「家主…正如…左內史所言…確有此事!」

「汝怎麼調查的?」

「小人從渭城…之太常…調取了西市販夫之名單,從中挑選了…十戶人家,挨家挨戶,逐一詢問所得。」

「嗯,我明白了,汝先去一旁歇息吧。」

田蚡嘆了一口氣,仰頭,看著公孫弘的目光有些緩和。

其兩臂一伸。

兩側家僕心領神會,急忙上前攙扶。

田蚡起身,變臉極快,笑呵呵的,拱手,「公孫公,剛才多有得罪,請多海涵。」

公孫弘側身不受,瞥了一眼,白胡子顫了顫,聲音沙啞,譏諷,「下官可不敢受丞相如此大禮。」

田蚡笑著走上前,用手拍打公孫弘的後背,為之理順氣息,「公孫公且息怒,待解決此事之後,鄙人一定親自設宴,為公賠罪。」

「哼。」

田蚡像一個笑面虎,笑眯眯的,停不下來了。

他深知,渭城在眼前這個老頭兒的管轄範圍。

如果想捉拿人犯,沒有老頭兒的配合,根本成不了事。

「好了,公孫公,正事要緊,吾儕還是趕緊商量一下如何處理這件事吧。試想,若是竇嬰還在的消息傳了出去,天下人會如何看待陛下?」

經過一陣子好說歹說,公孫弘的怒火暫時平靜下來。

先暗中罵了一句:老狐狸。

又沉聲,「君欲何為?」

「吾?自然是把人拿下!」田蚡望著頭頂漸漸明亮的天空,沉聲回答。

公孫弘裝模作樣的沉吟,朗聲,「恐怕難辦。長安地域廣闊,若其跑了出去,沒有七、八百人,怕是很難抓住。」

「這個不用擔心,考慮到宵禁,吾已提前經派人封鎖城門了,進出都會被嚴格的盤查,他跑不掉。」

「萬一跑了呢?」

「那就調動八百人去捉!派遣士卒、發布懸賞、嚴格搜查……吾就不信抓不住個行將就木之人。」

「丞相,吾左內史屬官不足三百,從哪里弄幾百人?」

田蚡背著手,在原地徘徊著,自言自語,盤計著。

「人手嘛……」

「吾受封武安侯,做太尉的日子里,曾經提拔過不少官吏。有吾之手書,他們會出兵的。」

「另外,北軍受陛下直轄,不能動……」

「這樣吧,從南軍中抽調兩個軍侯,共計四百人,再從吾之屬官那里抽調家僕,與左內史的人,組成一支八百人的衛隊。」

說完,他停下腳步,目光灼灼,望著公孫弘,進行確認。

「南軍如何進入長安?」

「這個好辦。」田蚡撫手而笑,得意揚揚的,顯擺,「韓安國為御史大夫,中尉卿受其掌控,因此,其進而掌管著負責長安守衛的大漢北軍。而他與吾交好,只要讓韓公弄份文書就行了。」

公孫弘踱步,沉聲,「這麼大的動靜,是否需要和陛下說一聲?」

「阿嚏!」田蚡面色猙獰得像鬼似的,打了一個噴嚏,鼻涕流了出來。

額頭緊繃,拿出一塊絲綢,擦了擦。

隨手丟掉。

他頂著發紅的鼻子,低聲,「這件小事就不需要驚動陛下了。」

「可如此大規模的調動軍隊,勢必瞞不過陛下。」

「也對。」田蚡揉揉鼻子,謹慎思索,沉吟半晌,用厚重的聲音,道「這樣吧,陛下那里由吾去說,君且安心行動。吾會以發現刺客的名義,上奏陛下。事後,隨便找一個替死鬼就行了。」

「吾明白了。」公孫弘面無表情,拱手,「還有一件事,希望麻煩田公。」

「君但說無妨。」

公孫弘咧嘴笑了,「希望田公寫一份捉拿刺客的文書並且蓋上大印,這樣下官好辦事。」

「怎麼,左內史信不過本官?」田蚡笑容逐漸陰冷。

「不是信不過,只為求一個安心。」公孫弘呵呵笑著。

「行吧,吾一會兒派人給汝送過去。」田蚡雙手交叉,放置袖口,客套地笑著,「收到文書,希望左內史拿出一個可以讓鄙人滿意的結果。」

「放心,吾一定把人抓到。」

「不是抓到……」

田蚡說了一半,鼻子癢癢的越來越厲害。

又一聲巨響!

「阿嚏!」

再次打了一個噴嚏,白色的粘稠鼻涕橫流。

他眉頭緊蹙,從衣衫上粗暴地撕下來一塊絲綢,擦了擦,又隨手丟了。

調整了一下狀態。

重新說道:「吾改主意了,不是抓住,而是殺死!」

田蚡用冰冷的眼神,與公孫弘對視,希望把自己的殺意,通過這種方式傳遞過去。

「記住,把他亂刀砍死,不留活口!」

「丞相不打算再見其一面嗎?」

「哈哈哈。」田蚡不怒反笑,搖了搖頭,「一個已經死了一次的人有什麼好見的?直接殺了就行了!」

公孫弘點點頭,拱手,「下官明白了,這就去辦。」

「那本官就回府靜待佳音了。」田蚡滿意的拍拍手,給家僕揮了揮手。

帶來的五十個佩刀家僕,他只帶走五個護衛,剩下的四十五人,全由公孫弘調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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