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章（下）
鐘衍聞此噩耗, 肝腸寸斷，——天真地找林疏月訴苦，痛斥魏馭城的冷血無情。一個人演講了十分鐘, 覺得有點不對勁，「林老師, 你怎麼不說話？」
傳來的卻是魏馭城如鬼魅的兩聲冷笑︰「呵呵。」
呵得他渾身發麻。
林疏月和魏馭城一起, 接電話時按了免提。
鐘少爺這才後知後覺, 完了, 人都得罪干淨了。
林余星听聞這件事後，頗有幾分恨鐵不——鋼的怒氣, 「小衍哥啊小衍哥，你當時到底是怎麼——的呢？我姐平日對你多好, 處處留心記掛。在魏舅舅面前說了你多少好話，讓他待你耐心, 寬容，——予更多的愛和理解。可你呢，轉過身就把我姐——賣了。」
鐘衍雙腿岔開，坐在沙發上使勁兒抓撓頭發，「我這不也是嚇——了, 萬一你姐真有什麼心思, 不要我舅了, 我就沒舅媽了。」
這麼一解釋, 好像也行得通。
林余星神色憂憂, 語重心——地感嘆︰「你的腦回路，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鐘衍委屈死了，「那我現在該怎麼辦吧。」
「每個月一千零花錢，也不是不能用。」林余星揚揚眉, 「省點花唄。」
鐘衍算是——出來了。
這小——，護他姐呢。
秋意濃，街口的梧桐葉落了一地，一夜起風，次日就是厚厚一層。枝丫光禿，零星吊——幾片殘葉，仍眷戀枝頭不肯落去。
這天，林疏月接到公安局——來的電話。
听了幾句後，她僵在原地。
李嵊執行死刑前夕，忽然又交待一件事——年半前，他收買申遠峰，令他冠以假名胡平川，並且偽造了假證明，去找一個名叫林疏月的心理醫生。
彼時的申遠峰精神狀態——算穩定，收了李嵊五千塊錢，按他說的去實施。繼而誣陷，傳播，舉報，徹徹底底毀了林疏月的事業。
李嵊一五一十地坦誠，林疏月是被害者，他負全部責任，沒有任何要辯解的。
魏馭城陪林疏月去了一趟調查取證，陽平西律師全程協——，辦妥後，說︰「我這邊整理好後，——按既定流程，向相關部門提出申請，屆時可能需要林小姐配合。」
林疏月點點頭，「有勞您。」
「應該。」
陽律師——有些細節需要對接，魏馭城剛——帶林疏月走，從——面出來一個民警，「嫌疑人李嵊——有句話托我們帶——你。」
林疏月腳步一頓。
魏馭城下意識地將她輕撥到身後。
民警︰「他向林疏月道歉，對不起。」
林疏月一動不動，安靜幾秒後，輕輕扯了扯魏馭城的衣袖，「走吧。」
回程路上，林疏月降下車窗過風，任憑頭發被吹散，背風時，又像一把收攏的扇，將臉遮住。魏馭城幾次——開口，但終是緘默不語。
林疏月伸出手，秋風穿透指縫，滿滿的鼓脹感，掌心一握，卻是空空如也。她的眼眸眺投遠處，今兒不是個好天氣，瓊樓廣廈間陰雲滾滾，城市更顯疏離冰冷，涌面而來的，是低潮般的壓抑。
林疏月抬起手，揉了揉眼楮。
再閉上時，刺痛感猶存，粗糲的砂似要磨出淚來才罷休。林疏月忍了半天，猶如勝仗，終究是沒讓淚流出來。
到明珠苑，魏馭城繞到副駕駛替她開門。
林疏月對他笑了笑，臉色似無差異。她走前面，魏馭城落後幾步，盯——她背影許久，到底是不安心。可此時此刻，什麼安慰的話都顯多余。
「我沒鑰匙呢，你開門。」林疏月剛回頭，就被魏馭城摟進懷中。一只手輕壓她的後腦勺，穩妥且小心翼翼。
靜靜相擁，鄭重溫柔。
魏馭城沉聲︰「世界欠你的，我來。」
林疏月熬紅了眼，心似注入甘泉，潤——細無聲。她反手回抱這個男人，在他懷——閉上眼，「世界沒欠我什麼了。」——
因——有你。
次日，秋陽高照，楓林樹梢輕漾，人間回暖。
李嵊被執行死刑。
這天下午，林疏月接到一——私立醫院——來的電話，問她認不認識一個叫辛曼珠的人，她拖欠醫藥費，再不補交，就不——提供後續治療了。
林疏月——了很久，——是去見她這一面。
辛曼珠勾——搭四——習慣，也不知是生性如此，——是真痴迷于男女——事。她很聰明，不管是釣男人的手段——是躲避麻煩，簡直如魚得水。
這次被那男的正房太太找上門，傷得不輕，肋骨被——斷兩根，送進醫院時一直咳血。有日沒見，辛曼珠已如風中殘葉，只剩一副干癟的皮囊。
林疏月一露面，醫生諸多抱怨，並且冷嘲熱諷，你——是女兒嗎，媽傷——這樣，也不來照顧。
林疏月當——那麼多醫生護士的面，淡聲說︰「她死，我都不——替她收尸。滿意了嗎？」
醫生護士面面相覷，被她眼——的冷肅震住，不敢吱聲。
林疏月勾了條木椅，坐在辛曼珠床前。
她坐姿筆直，目光如死水，連多余的恨意都沒有，像在——一根沒有生命的木樁。不用只言片語，一個眼神，就已擺明態度。
辛曼珠呼吸急促，「你，你。」
林疏月什麼都沒說，遞過一份協議，「簽了它，我保你平安出國。」
辛曼珠費勁地坐直了些，垂眼一——，歇斯底——︰「你休——！」
協議上，要求她永遠不——擾林余星。
林疏月點點頭，不理——她的疾言厲色。慢條斯理地從包——拿出一沓照片，就這麼丟到她身上。像散開的食人花，竟都是辛曼珠混跡不——男人身上的照片。
「你若不——意，這些，就——分發寄——對應的人，我知道有幾個，已經找了你很久。未免她們辛勞，醫院，科室，病房號，床號，我一定知無不言。」
辛曼珠霎時變臉，咳得如骨裂一般。她不敢置信，「你這麼狠毒，你，你！」
林疏月冷傲入骨，態度堅實厚重，當真不講半點心慈。
「是死是活，選擇權在你。」說完，林疏月起身要走。
辛曼珠趴在床上語不——調，「月月，疏、疏月……」
門關——
頭一聲撕心裂肺的︰「林疏月！！」
她低——頭，深深呼吸，然後戴上墨鏡，這一生，大概是不——再見了。
到明珠苑時，夜幕降臨。
魏馭城正從書房出來，見——人愣了愣，「嗯？不是和夏初逛街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林疏月站在原地，就這麼——他——
，——，眼楮就紅了。
魏馭城嚇一跳，——沒回神，她已經沖過來緊緊抱住了他。
林疏月像個跟——做保證的小孩兒，哽咽——發誓︰「魏馭城，我以後，一定一定——當個好媽媽，我不——缺席他每一次的——，不——不耐煩，不——動手——他，不——說一些傷他心的話。我——對我的孩——負責，我要把全部的愛都贈送——他。我要讓他——大後，不——有一絲，後悔來到這個世界的痛楚。」
林疏月泣不——聲。
魏馭城的下巴抵——她頭發，溫熱的掌心有規律地輕撫她的後背。一下一下，直到她的心跳保持一致的節奏。
他這才笑——說︰「有孩——啊，那是不是得先 ……」
林疏月仰——臉，眼——仍有朦朧水霧。
魏馭城吊——眼梢，低聲說︰「結婚。」
這兩個字往她心口重重一擊，擦槍走火滋滋不滅，最後轟的一聲升空，在生命——開出璀璨煙花。
她吸了吸鼻——，小聲說︰「這算求婚嗎？」
其實只要他應下來，她一定答應。
可魏馭城只笑了笑，眼眸似溫酒，說︰「不算。」
不算就不算吧，——後，這男人竟再未提過這事。這真是個高手，反其道而行，把忐忑不安通通轉移——了林疏月。
這幾日，鐘衍倒往——跑得勤。一——林疏月帶女乃茶，一——帶綠豆糕，說是他學校的招牌小食，醉翁——意不在酒。
上次「出賣」林疏月的事，鐘衍心有余悸，且深深認清——庭地位，要——大學過得好，這舅媽一定不能得罪。
林疏月一眼——穿他心思，故意不上道兒。
鐘衍惴惴不安，急了，索性告訴了她一個秘密——「林老師，我知道你和我舅的事。你倆是在波士頓，嗯，深入交往的吧。」
林疏月怔然，眉頭緊蹙，「你怎麼知道？」
「誒誒誒，你可千萬別誤——，我舅可沒出賣你。」鐘衍忙不迭地解釋，生怕又一個掉以輕心，把魏馭城——得罪了。
他說︰「是我自己偷听到的。」
「——年前，我仍是個叛逆少年，尋死覓活的，我舅可煩我。」
林疏月——斷︰「說重點。」
「重點就是，那天李秘書上——頭匯報工作，說人查到了。我舅很高興，問在哪。李秘書說，不湊巧，去波士頓了。」鐘衍撓了撓頭，「其實我就听到這麼多。本來沒——過是你，後來和林余星聊天，說到你們——的事兒，說你那個垃圾媽就在波士頓，你無助的時候，——去美國找過她。」
鐘衍笑眯眯地總結︰「我舅對你見色起意，繼而制造偶遇。啊，不對，其實根本沒什麼偶遇，全是他的處心積慮。」
林疏月腦——空白。
她漸漸反應，所以，這個男人，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就已愛了她很久很久。
周身被一股奇妙的力量包裹，托舉。歲月這個詞，忽而沉澱下來，她能以俯瞰的視角冷靜觀望。林疏月——起婁听白說過的一句話︰
人生或許不公，幾十年後回頭——，你——發現，早些年缺失的，總——在某一階段彌補回來。
靜默守望，溫潤無聲。
鐘衍瞧她感動的神色，心——便松了口氣。
這下，總能將功折罪了吧。
剛——，林疏月飛快往外跑。鐘衍急——問︰「你干嘛去？！」
林疏月拿了他的車鑰匙，心——就一個念頭，她——見魏馭城。
人在辦公室——坐——，門不輕不重地被推開，林疏月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臉都跑紅了。
魏馭城嚇一跳，——以——出了大事。
結果，林疏月眼神直勾勾地望向他，月兌口而出︰「魏馭城，我們去領證吧！」
一語出，空氣如被漿糊粘粘，嚴密得不透一絲風。
林疏月也覺得不對勁，慢慢——向右邊——客區，——條沙發上，坐——好幾位集團高管。他們善意微笑，頗有幾分——熱鬧的閑心。
林疏月頓時窘迫，熱血上頭的勁也冷去七分。她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剩下——分浸潤眼角，依舊灼如烈焰。
魏馭城滿目春風，走過來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手。
先是往——客區的方向挪幾步，穩重道︰「最近勞各位辛苦，日程一緊再緊，確實是因我接下來的——事。」
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立即心領神——，「魏董好事將近，恭喜了。」
林疏月不解，愣愣——向他。
魏馭城又將人牽去辦公桌前，「本——再晚兩天告訴你，等我忙完休假，準備帶你去實地——一。」
「——什麼？」
魏馭城睨她一眼，微微躬身，從抽屜——拿出一疊資料，大多是英——，大小不一，——附有幾張照片。
林疏月一眼就——到，照片上，天藍如洗，海天一色，正中間是一座愛心形狀的……
「島？」她蹙眉。
魏馭城雙手抵——桌面，這樣與她的身高差縮減一些，對視時，目光平等交織，個中情緒一覽無遺。他笑——調侃，「求婚的儀式感，總不能少。這島在北美，交易耗費了些時間，但也已差不多了。它——少個名，不——急，等過去了，你再取。這島離夏威夷近，以後每一年，我們都過去休假。」
許久後，林疏月抬起頭，眼楮像被桃花萃染。
魏馭城依舊是笑，勾了勾她的手指，「求婚是男人的事，不能委屈你。」——
是那個抽屜。
魏馭城又從當中拿出一個方形的絲絨盒，他連鑽戒都早早備好。
「林疏月，嫁嗎？」
良久。
林疏月眼角帶淚地點頭，「嫁。」
一錘定音。
這晚，魏馭城——有個視頻——，林疏月一直等——他，八點半，魏馭城忙完，進辦公室，就——見林疏月坐在沙發上，正是明暗各半的光影交匯處，她肩披月光，像一塊通透的美玉。
魏馭城忽而心安。
兩人挽手歸——，出大廈時，秋風帶——恰到好處的涼意拂面，只覺得通體舒暢。魏馭城站定，幫她把外套攏緊了些，「別吹風。」
林疏月順——他手臂，又貼嚴實了些，乖乖應了聲，「知道了。」
兩人相視一笑，眸色如碎星閃耀。
林疏月此刻仍覺不真實，指尖刮了刮他掌心，「魏馭城。」
風衣將男人的身姿勾勒挺拔，帶來的安全感如高塔明燈，無論前路多茫然，都不——迷了方向。
不用明言，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魏馭城反手包裹住她手指，萬語千言化作一個字︰「在。」
語畢。
頭頂風光霽月，眼前燈火如潮涌般亮起。
魏馭城不由將人牽得更緊。
你是心尖燒滾的烈焰，是春風攜星河的溫柔，是月牙最迷人的那一彎尾勾，也是我的幸福險中求——
既然相遇，我一生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