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魏馭城這稱呼一丟, 什麼都明朗了——
們這個圈子，逢場作戲的有，紅顏知己有, 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可以寵著, 哄著, ——絕不會給名分。
一聲「嫂子」, 魏馭城把自己的身份擺得方方正正。
唐耀了解個中原委, 于是善——調侃︰「魏生最狡猾，都不問林老師同不同。」
魏馭城一記眼神壓——去, 確實心里沒底。
林疏月——松開了手，笑盈盈地拿起桌上一杯酒, 坦蕩從容地說︰「第一次——面，敬各位。」——仰頭, 一喝而盡。
不知誰帶頭喊了聲︰「爽快！」
直來直去不扭捏，林疏月用一杯雞尾酒，輕輕松松贏得了——這一圈里人的好感。魏馭城給的什麼態度，——們自有對應的位置。心里頭都有了數，魏董交心了。
多難得的機會, 誰肯放。借著生——, 也敢在太歲頭上松松土。里頭最小的周兒, 與林疏月年齡相仿, 說嫂子好酒量, 怎麼著都要跟她喝一杯。
魏馭城原本是在和唐耀說話，也不知怎的就空出眼楮和耳朵，手一伸，直接蓋住了杯口, 「我喝。」
「喝了——的，哥們兒都排隊呢，魏魏可不許偏心。」另一人馬上接話。
嘖，串通一氣，都等著。
魏馭城難得順從，說什麼，便做什麼——今兒心情好，36歲又怎樣，身邊有人了。
發小——個鬧歸鬧，都有分寸，不至于失態。
估模——們也差不多了，魏馭城這才放下酒杯，勾了勾林疏月的手，「來。」——
先出去，——了會，林疏月跟隨。
明珠會所是這些紙醉金迷場地的標桿，開了十——年，地位屹立不倒。魏馭城在這有專屬包間，——常來，所以輕車熟路。
領著人去到外頭的小花園，這里文藝安靜，亭閣假山，引一渠活水做池塘，荷葉散落如鏡池面，紅錦鯉搖曳晃尾，點破夏夜的燥熱，自得其樂。
魏馭城沒忘把她送的禮物也拎出來，輕輕晃了晃，「是什麼？」
林疏月說︰「你回去再拆吧。」
魏馭城便听了話。
兩人靜默站了會，魏馭城指了指她的手，「我看看。」
兩周前撕扯荒唐，現在還留著明顯的紫印——的視線低垂，眼角眉梢透著——盡懊悔，指月復在上面摩挲，低聲說︰「下手——了。」
林疏月低頭看了眼——手心，一個個被碎片扎的小傷口，跟篩子似的。她嗯了聲，「半斤八兩吧。」——
目相對，情緒千帆——，只留淡淡共鳴。
下一秒，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魏馭城領著她坐亭凳上，從兜里模出一盒綠色的藥膏，「這個早該給你的，你——動，我上藥。」
青草綠的膏體沾在指尖，一點點地沿著她手腕劃圈，魏馭城說︰「我瞞著你，替你做決——，是我不對。後邊不理智，急瘋了怕你又一聲不吭地消失，所以對你做了那些混賬事。」
林疏月問︰「後悔嗎？」
魏馭城說︰「不悔。因——當時你是真的想走，我怎麼樣都要留住你。」
林疏月故——肅著語氣，「那現在又是做什麼？」
「認錯。」魏馭城亦干脆坦誠。
認錯，——不後悔。
落子——悔，這才是魏馭城。
她挑眉，「錯在哪？」
「沒壓住脾氣，忘了月月是水做的。」魏馭城的手勁更輕，「忘當一個人了。」
林疏月暫且——言，任由——輕撫上藥，半晌，才輕聲︰「已經不疼了。」
「身上或許不疼，——我知道，你心里還疼。我那——說的話太——，傷了感情，傷了心。」魏馭城平靜道︰「其實從知道你的事起，我一直托人在找申遠峰。後來王啟朝在一個黑磚廠找到了人，——問我怎麼處理。我替你做了決——，這是我不對——月月，我沒想息事寧人，也從不怕惹麻煩——精神不正常，就算問出了什麼，也——法作——證據，反倒平白惹你難。」
林疏月咽了咽喉嚨，「嗯。」
「我反思了很久，我不該以我的冷靜，來要求你，這本身也是一種苛刻。我想給你一個好結——，——忽略了，或許你從不畏懼艱難——程。你沒有我想象中那麼脆弱，相反，你自省，自強，自立。我太把自己當回事，其實你沒有我的時候，一樣——得好。」
指月復上的藥已經抹勻，她白皙的皮膚上泛著很淡的藥油光，魏馭城的手沒離開，依然搭在她手腕內側，「——我想，你可以——得更好。」
林疏月低頭笑，笑得眼楮有些發酸，「夸我呢，我都快飄了。」
「飄得再遠，線也得在我手上。」魏馭城摩挲著她手臂，一字一字似有——海之力，「不管你看沒看出來，我都要讓你知道，我就是這麼個人，是我的，里子面子，好的壞的，——去現在，通通是我的。我喜歡的，就一——要全心全——護著，誰傷害都不行。這一次，是我方式不對，——踫上下一次，我還是這態度。」
頓了下，魏馭城說︰「——我一——注——方法。」——
太坦誠了。
不忌憚自己的陰暗面讓喜歡的女人知曉，認錯認得干脆，態度也撂得明白。話掰碎了說，說得彼此沒有半點回旋的疑慮。
抹藥的動作用不上了，——索性握住林疏月的手。
掌心貼掌心，細致之下，甚至能感覺到——傷口的異樣觸感。林疏月下——識地不想踫，怕——疼——魏馭城一把將手按住，越發用力，握得緊緊的——
說︰「還有葉可佳。」
乍一听這名字，林疏月的肩膀僵了僵，熔漿似是又開始滾滾沸騰。交心時刻，什麼面具與偽裝都是多余。林疏月不再偽善，誠實訴說︰「我不喜歡她，真的真的很不喜歡。」
魏馭城笑，「你從未這麼清晰地表達情緒。」
林疏月嗯了聲，「要面子。」
靜默兩秒，魏馭城再開口，「義診那一次，我對你一——鐘情。想著法子想找到你，我問——章教授，——說是葉可佳。我約她吃了一頓飯，明白找錯了人——她裝不知情，不肯告訴那——是你。」
林疏月語氣酸澀，「魏董太有魅力了。」
「後來，她做了點出格的事兒。」魏馭城微微嘆氣，語氣——奈。
葉可佳求愛不——，起了歪心思。打听到魏馭城的行蹤，跟去酒店。也不知使了什麼法子，躲——了魏馭城的房間。那天——有應酬，酒喝得多了些，一身疲憊——房後發現葉可佳，一看她穿的短裙，就明白是怎麼回事——
臉一冷，葉可佳就慌。
慌了，更害怕失去。火急火燎地——動獻身，纏起人來力氣是真的大。魏馭城推開她就出了房間，哪知葉可佳也跟上來。
她豁出去了，魏馭城有顧慮。
就這麼個畫面，誰看了都誤會。于是讓她——電梯，淡聲說︰「你給我站好，我和你好好談一次。」
葉可佳當真是被愛封魔了心智，到酒店外，馬路邊，魏馭城怎麼說，她都置若罔聞。魏馭城耐心告罄，剛轉身要走，葉可佳就從後面抱了——來。
那一刻的本能，魏馭城猛地將她往外推——
葉可佳遭不住這力氣，慣性力踉蹌到馬路上，一輛並道超車的出租快速駛——，當即把葉可佳撞出三五米遠。
人是沒生命危險，——身體多處骨折，在病床上躺了兩個月。那時候的葉可佳準備考研，就這麼錯——了機會。魏馭城給予了她最大程度上的援助，一方面合情合理，一方面也是稍有愧疚。
「人是我推出去的，我不推這一把，她不會被車撞。」魏馭城說︰「這件事，她沒有告訴——任何人，也算信守承諾。至于後來，她——匯中集團，我確實不知情。職能權利在部長手里，不管哪個中層，我都不——問。月月，這一點，我從未騙——你。」
林疏月默了默。
稍分辨，就知道——所說不假。
大學群的消息從來與時俱——，很久遠的回憶，林疏月有印象，有次群里在討論葉可佳沒考研的事。她還詫異，葉可佳自身條件不差，本科時就信誓旦旦說靠研b大，怎麼突然就沒去了。
「這一次，她來找我談，只開了一個條件。」
林疏月抬起頭，「什麼？」
「她說，給她最後一次機會，她永遠不來找你麻煩。」
當時的魏馭城坐寬尺紅木桌後的皮椅上，葉可佳站在——口，——連——都不讓她——，——復提醒︰「站那說話。」
葉可佳神色頹然，——仍強打精神，要求去華南子公司。
魏馭城不喜歡在女人堆里扯這些彎彎繞繞，綜合考量，讓李斯文去辦。沒想到這一辦，反倒辦出了——與林疏月之間的嫌隙。
葉可佳的家庭條件不算好，父母國企普通職員，上——靠山，下——路。她倒是拎得清醒，大腿抱不到，肉末星子還是要撈著。
林疏月想了許久，說的第一句話，竟是淡淡感慨︰「她不是真的愛你。」
魏馭城愣了下，沒想——她的關注點這麼偏奇。之後，又舒心展眉，「那誰真的愛我？」
林疏月指了指自己，當仁不讓。
魏馭城言間似有委屈之——，「林老師愛人的方式，嗯，很特。」
林疏月挑了挑眼角，「那你換一個听話的。」——
笑，「倒也不是不听話。」然後側頭，在她耳邊呢喃。
听完，林疏月臉色赧然，把頭一偏，笑——散在夜風里。
「葉可佳的事，我沒處理好，讓你不痛快，是我的錯。林老師可不可以給一個機會，假以時——再踫到這類事，我一——斟酌出更好的解決方法。」魏馭城再度握住她的手，體溫攀延，心跳延續，「生氣是應該，哪怕你說句分手，我都——二話。」
林疏月顯然不信，唇角微微翹著，拿目光刺。
魏馭城亦坦然，「等你順——氣了，再把你追回來。」
林疏月差點氣笑，「我有的選？」
「你沒的選。」魏馭城狂且傲，以沉靜語氣說出這——個字時，偏又帶著天生的信服力——目光忽的一軟，滿分真心︰「我今晚把自己劈開給你看，好的，壞的，你愛听的，不認可的，哪一樣我都不騙你。我家月兒，獨立又清醒，溫柔且強大，你該值得更好的生活。我說錯的話，做錯的事，氣一氣，怎樣都行。只是，——往心里去。我什麼都不怕，只怕你心里留了刺，那就拔不出來了。」
一席話，剖了心，掏了肺，魏馭城交出了自己那張底牌。
從此以後，底牌是她的了。
這時，鐘衍——來尋人，一聲聲「舅舅，舅媽」叫得生怕旁人听不。林疏月與魏馭城對視一眼，同時彎了彎唇。誰說小少爺不長心眼？明明心如明鏡。
這里名花貴草，打理得生機勃勃。高矮參差的枝葉里，魏馭城喚了一聲，「這里。」
沒等鐘衍找到，——和林疏月自覺走了出去。鐘衍的視線落在——們牽著的手上，頓時笑容明朗——忙不迭地講述自己的勞苦功高，「會所不讓——，是我下去接的人。一路沒少說您好話，還有林余星那邊，我都瞞著，愣是沒透露一句風聲。」——
滿臉殷勤，眼神乖萌，頭發絲兒都寫著——這樣的外甥不值得多一份零花錢嗎。
而魏馭城始終目光淺淡，方才濃烈的情緒傳遞，一下風止。
這時，——手機響。
魏馭城走前——步接听，這通電話——全程英文。發音標準，構詞精確，林疏月忍不住側目。鐘衍趁此間隙，拽著林疏月的胳膊借一步說話——
越想越沒底，「我舅對我的態度好冷淡，你沒跟——說，我那晚罵——老畜生的事兒吧？」
林疏月看——一眼，「嗯？」一時沒明白。
「我暈——，我就知道，吵架的戀人靠不住。轉身一和好就把我給賣了。」
「你說的哪次啊？」林疏月被——嚷得太陽穴突突疼，是真沒想起。
「就是你被我舅捆綁囚禁，我這個小英雄來救你于水深火熱，還跟你統一戰線，幫理不幫親對——三連罵，不是男人，是老畜生的那一次啊！」鐘衍雖壓著音量，——語氣克制不住地激動。
林疏月依然沒有——多反應，只視線有一個上抬的動作。
鐘衍頓感背脊麻涼——
慢慢轉——身，毫——外的，對上剛結束通話、手機還握在掌心的……老畜生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