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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魏馭城的懷抱是暖的, 衣服布料柔軟,讓人安心。

林疏月將全部重量推卸,像一只被大海托住的船只, 在晃蕩中找到港灣。第一次,她有了貪戀的。

魏馭城低聲笑, 「好抱?」

林疏月下意識地要撒手, 卻被男人用力按住, 「好抱就多抱一會。」

在他懷里, 像置身寂靜山嶺。安靜之下,有治愈的能力。林疏月塌陷的心一點點鼓氣復原, 也恢復了理性。無論對方是誰,她都不想以脆弱示人。很快, 她抽身懷抱,深吸一口氣, 沒忘記他受傷,「上車,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魏馭城把手背去身後,「不礙——,我心里有數。只這車明天要送去修了。」

林疏月想都沒想, 「那我給你報銷打車錢。」

魏馭城眼露笑意, 吊著眉梢輕佻, 「魏董不缺錢。」——向前一步, 傾身側耳, 「缺人。」——

後還是魏馭城把人送回的家。

走前,林疏月隔著車窗說︰「慢點開,到了給我發信息。」

轉身剛要走,魏馭城把人叫住, 平靜看向她,「有——不要瞞我。」

林疏月靜了兩秒,點頭,「好。」

到家,進門前,林疏月深呼吸,將情緒調整歸位。如往常一樣,只要她晚歸,林余星都會一邊拼樂高一邊等她。

「姐,」听見開門動靜,林余星抬起頭燦爛一笑,「這個火箭好看嗎?」

「好看。」林疏月看到包裝盒,「鐘衍給你的?」

「魏舅舅給的,是他公司的聯名款。」林余星的笑容單純無害,一點點小驚喜就能填充——所有的快樂。

林疏月蹲下,平視著弟弟,「——有——麼想拼的?姐姐明天都給你買回來。」

「小衍哥給了好多,都沒拼完呢。」林余星眨眨眼,「怎麼啦姐。」

林疏月給了個安撫的笑,「沒事。看天氣預報了嗎,接下來兩周天氣都不太好,你少出門,在家拼拼樂高。夏初姐姐——近不忙,白天會過來陪你。」

林余星不疑有——,「知道了。」

林疏月模模他腦袋,「乖。對了,我剛回來看到小區門口張貼了通知,發生了兩起入門盜竊——件。你也主意點,別輕易給陌生人開門。」

「嗯嗯。」

從她淡然不亂地交待這些——起,心里就已經知道該如何去做了。

李嵊這人,斡旋這麼多年,林疏月太了解——

陰毒的蛇不會明目張膽游于人世,而是潛伏濕冷角落,如——時彈藥給予威脅——是一座陰影大山,擋住了所有陽光。林疏月也明白,——再次出現,一——是想故技重施。

果不其然,第二天,林疏月在上班途中見到李嵊——

穿一件黑色寬大罩衫,從頭到尾都是黑的。身材高瘦卻微微佝僂,等在林疏月上班必經的地鐵口——不打招呼,一雙鬼魅似的眼楮盯著她。

林疏月走,——也走,始終保持幾米的距離,像一道甩不掉的影子。

地鐵到站,熙攘的人群涌動,車廂內,林疏月一側頭,就能對上黑色的身影陰魂不散。

林疏月神色沉默,步履不慌不忙。她以平靜,無聲對抗李嵊的跟蹤。這——淡然表現,更能激怒對方。

早高峰,明珠市cbd商圈人流——大。到站時人頭攢動,李嵊眯了眯眼,一時沒找著林疏月——腳步加快,往她上班的大廈走。

剛出地鐵口,林疏月的聲音自右邊傳來︰「這里。」

她就站在那,冷靜的,毫無懼意地盯著——,「聊聊。」

李嵊不會跟她聊,永遠沉默一張嘴——往後退,林疏月卻步步逼近,截斷他的去路,先發制人道︰「這一次你要怎麼對付我,我都知道。」

李嵊目光機警,濃眉斷開一條很細的縫,看起來更陰冷。

「跟蹤我,出現在我的生活軌跡里,讓我生活圈的人逐漸發現不對,——們會問我,你是誰。我猶豫,恐懼,不知所措。你得逞,高興,滿意。繼而傳播給所有人,說我有個狐狸精媽,勾引你爸,——生了個孩子。別人會想,有這——媽,我這個女兒人品能好哪兒去——們的猜疑給我施加壓力,我無所適從——後,你會說,我引誘過心理咨詢患者,被患者告過。直到所有人都議論我,遠離我。徹底毀掉我的生活,你的目的就達到了。」

李嵊低著眼楮看她,唇瓣向下抿了抿。

「等我搬離這座城市,好不容易找到落腳點,小心翼翼地重新開始,你又會出現。周而復始地操縱著這——鷹捉小雞的把戲。我的恐懼與慌張,是你的高潮點。」林疏月一字一字,清晰有力,「李嵊,你真可憐。你存在的意義,就是讓我不快樂。你以為你凌駕于我,可事實上,你才是被我捆綁的那一個。你所有的意志力,專注力,都圍繞我展開。就不覺得自己很可憐嗎?」

反其道而行,林疏月是鉚足了勁打這場心理戰。

她一夜未眠,早已想得透澈明白。

「李嵊,你盡管放馬過來。詆毀我,打擊我,報復我,我告訴你,我不在乎了。你就自導自演吧,我不會再被你左右情緒。我偏要努力活著,你——好別走,我且讓你看一看。你給我看好了。」

林疏月目光堅毅,心里有了無上勇氣。

她滿意現在的生活,也有了更想追尋的未來。以前飄蕩似浮萍,無依無靠,現在不一樣了,林疏月說不出哪里不一樣,只直覺,好不容易模到幸福的苗頭,憑什麼讓他給拔了去。

林疏月轉身就走,恣意且自信地撂話︰「跟著我上班嗎,看看別的年輕人是怎麼朝氣蓬勃過日子的,再看看你自己如何卑劣,像個死氣沉沉的怨夫。」

擦肩而過時,李嵊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沒什麼多余的表情,唯一不變的是陰冷眼神,像棺材蓋板,一下一下槽著林疏月的背影,然後冷不丁道︰

「記住你說的話。」

……

打完卡,進辦公室,林疏月的心跳已平復。她本想去窗戶邊看看李嵊在哪,但很快把自己勒令住。

對敵人的在意,便是對自我的懲罰。

林疏月狠了心,如果即將有暴風雨,她也絕不做軟綿無力的春雨,怎麼著都要當一記驚雷,不讓對方討著便宜。

正出神,很輕的一聲敲門響拉回思緒。

林疏月手一抖,杯子沒拿穩,灑了半桌面的水。

魏馭城皺眉,「燙著沒?」

林疏月抽紙巾,「沒事。」

魏馭城走近,語氣不怎麼正經,「見到我,這麼激動。」

這一次,林疏月沒陰陽怪氣地否認,承認得大大方方,「早上好,魏董,見到你好開心哦。」

魏馭城眉心蹙了下,隨即笑意彌散,「今兒轉性了。」

「哪兒轉性。」林疏月故意曲解,「貨真價實女兒身。」

魏馭城輕撩眼眸,隨手拿起手邊的玻璃茶罐把玩。長而勻稱的手指一下一下按壓在罐壁上,隨即,手指變換方向,兩指指月復捏住出玻璃蓋上的那顆凸起的裝飾圓球——

意興闌珊地應了聲︰「嗯,早驗過了。」

這車開得,簡直無人之境。

林疏月起先——想忍,可抬頭一對視,便什麼都忍不住了。她笑罵︰「——不上班嗎,——板帶頭遲到。」

魏馭城看她一眼,「沒人敢說我遲到,——多議論一句君王不早朝。」

正值上班高峰期,進進出出的員工都瞧見,魏董是從林疏月辦公室出來的。好些雙眼楮都若有似無地往里瞄。

林疏月輕倚桌沿,背影窈窕。

她後知後覺,低頭笑起來。這句詩前半句怎麼說來著?

芙蓉帳暖度春宵,

從此君王不早朝。

魏馭城的,總會找個隱晦方式明明白白傳遞。

林疏月斂神,這樣的男人,喜歡得坦坦蕩蕩,追人直接熱情,再發散,——的優良家世,出眾個人能力,豐厚的財富,哪一樣都是光明閃耀的。

魏馭城對感情的方式,是分寸拿捏剛剛好的強勢,談情說愛,簡單明了,讓人舒適。哪怕是以前不在意時,也從不覺得困擾。

想到這,林疏月下意識地回頭往——望。

人明明已不在,——待過的地方,也是一幅好風景。

恰好來了新短信提示︰

wei︰午睡陪我?

林疏月嘴角漫出淡淡笑意,將屏幕輕壓心口,忽然覺得,——麼都不怕了。

午睡還是沒睡成,魏馭城臨時有——,與李斯文——出忙工作。

林疏月給——發短信︰魏董放我鴿子。

過了幾分鐘,魏馭城才回︰林——師失落了。

不是疑問句,而是十拿九穩的陳述語氣。

這——狐狸,才該去當個心理師。

林疏月索性承認︰是。

這次是秒回︰等我,一起吃晚飯。

月︰就這?

wei︰再把中午欠的覺,晚上補掉。

李斯文今天壓力格外大。

魏馭城從不催他辦——,一是彼此心里有數,——是李斯文妥帖仔細,著實讓人放心。但今日,連遭老板三輪催促,——自己心里都沒了底。

後面耽誤了十分鐘,魏馭城看了兩次表,臉色已然不耐。李斯文沒敢說,——背後篩了層層冷汗,——特意確認了番今天的日程,真的沒什麼重要——啊。

直到回公司途中,魏馭城吩咐司機︰「不進地庫,樓下等林——師。」

李斯文才反應過來,原來是趕著回來見林疏月。

離公司還有三公里,魏馭城就給林疏月打了電話。那頭也不知說了——麼,魏馭城疊著腿,笑得劍眉斜飛,佯裝嚴肅的語氣,「——多等你十分鐘。」

林疏月已在電梯口,單手環腰,低頭淺笑,「只十分鐘?」

進電梯,冰藍數字在液晶大屏上規律躍動。

誰都沒說話,電話也沒掛。

呼吸聲靜靜交織,越靠越近。

到大廳,隔著旋轉門,林疏月說︰「我看到你的車了。」

魏馭城「嗯」了聲,「你出來。」

一切再正常不過。

五百來米的距離,輔道轉個內彎就能直接過來。司機已經減慢車速,可就在電光火石間,從右邊廣告牌的盲區處突然開出一輛白色桑塔納。

車速快,重力猛,「砰!」的一聲巨響,撞上了奔馳的右側面。

幾乎同時,這一幕撞入林疏月眼簾。

電話里,魏馭城的手機發出「嘶——」的刺耳電流聲。

右側,正是魏馭城坐著的位置,李斯文反應再快,但——是來不及了!

魏馭城被這一波震,身體慣性力前栽——下意識地用手肘去擋,皮肉撞在椅背的悶響如此清晰。一陣劇痛順著手臂攀延,魏馭城額頭瞬間布滿冷汗——

左手上有舊傷,那次在天台保護林疏月,從階梯上滾落留下的。

李斯文臉色剎白,「魏董!」

司機驚魂未定,哆嗦著推開車門,先行控制住肇——車輛,義正言辭︰「報警!」

魏馭城忍著劇痛,先是狠狠剜了眼肇——司機,黑衣,高個,表情不見絲毫驚慌,是一——極致的漠然。

一眼略過,魏馭城扭頭去找林疏月。

隔著車窗,——看到林疏月驚慌的表情,失措地往這邊跑。那一瞬,手臂的疼好像也可以忍受。但下一秒,林疏月慢下腳步,接了個電話。

這個電話一接,她的腳步以可見速度遲疑,繼而生生——在原地。

李嵊的聲音如猙獰鬼魅浮︰「再走一步試試,下次就不會撞得這麼輕了。」

林疏月如被鐵箍驟然鎖緊喉嚨,幾秒就被抽空體內氧氣。李嵊的每一個字都如注鉛,凝固了她所有知覺。

「這是你喜歡的人?你有——麼資格喜歡人,好日子輪得上你?妹妹,你得有自知之明。」李嵊在電話里笑了下,「我很不喜歡你早上跟我說話的語氣,下次要改。」

林疏月眼前一片眩暈,把完整的世界切割得四分五裂。幾乎出于本能的,她往後退。先是踉蹌的小步,——後垂下手。

而她每退一步的猶豫,都踩在魏馭城心里。

直到她完全轉身離去,魏馭城捂著手臂,忍受劇痛來襲。

明西醫院。

幸虧車身結實,魏馭城手臂至少沒添新傷。但同一個位置,左手臂骨裂過,時間間隔太短並未完全恢復,這一撞也著實不輕松。

李斯文輕敲病房門。

正上藥的魏馭城對醫生眼神示了示意,醫生便自發將空間留給——人。

李斯文壓緊門,「人被——張扣著,等您的態度。」猶豫了下,「——有。」

魏馭城抬眼,「說。」

「——是林——師的哥哥。」

魏馭城皺了皺眉。

「這人叫李嵊,是林——師異父異母的哥哥。」李斯文大概也覺得繞口,但就是這麼個事實,「魏董,——報警嗎?」

魏馭城不發一語。

李斯文會意,「我通知老張,先不動。其余的——,我再去查。」

魏馭城低頭,呼吸深了些,問︰「她呢?」

「我來聯系。」李斯文剛要去辦。魏馭城把人叫住︰「不用了,她會來找我的。」

這——就發生在大廈門口,雖不是下班高峰期,但看到的人不少,很快便傳得沸沸揚揚。魏馭城的工作手機快被打爆,都由李斯文接听周旋,謝絕任何人來探望。

左手臂又固定上了夾板,——的私人手機一直放在身邊,魏馭城看了好幾眼。

李斯文陪在病房,晚八點,听到很輕的敲門聲。見著人,李斯文愣了愣,「林——師。」

林疏月來了。

魏馭城不意外,轉過頭看她,眼神平靜似海。

林疏月走近,看著——打了夾板的手,唇抿緊了些。她也沒有過多情緒渲染,挨著魏馭城的床邊坐下,「你想知道的——,我親自來說。」

林疏月聲音清冷麻木,像念一段沒有感情的課本︰「我爸還沒死的時候,我媽婚內出軌,跟一男的在一起。李嵊是這個男人的兒子——對我有敵意,這些年一直沒緩解。」

林疏月盡量輕描淡寫,她覺得,這些原生家庭帶來的扭曲與苦痛,和魏馭城沒有干系——不該成為被綁架者,也無需與她共沉淪。

「我來,不是替他道歉。只是想告訴你,你不用考慮我的感受,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林疏月又看一眼他左手,愧疚溢滿心口,直沖喉嚨眼,她堪堪克制忍耐,才維持住語氣不變調。

「你好好休息。」她說,「出院後我再來看你。」

林疏月起身,手卻被魏馭城一把抓住——

的右手——扎著針,這一用力,擠出了針尖,吊瓶軟管一下子回了血。林疏月蹙眉,不敢掙扎對抗,本能地往——那邊站近,不想他使更多的力。

魏馭城的手指像烙鐵,目光也似劍鞘的鋒。這是他第一次,用強大的氣場和不容商榷的態度對待喜歡的女人︰

「你若離開我第二次,我保證,不會再有第二個魏馭城。」

溫聲沉語下,是義正言辭的提醒,也是嚴肅冷絕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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