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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四章 黑城謎底

不能讓她走,他下定決心,否則一切計劃都是白搭。

但關于如何實現決心,來蒙斯並無多少把握。雖然對手是個只有他半截高的小女孩,但巫術讓小女孩也變得和大塊頭一樣危險。事實上,單從神秘度來看,她還是佔上風的一方,來蒙斯是空境中的新生代,而羅珊早已擺月兌重力多年,各類巫術信手拈來。

只需兩座凋像。聖騎士長滿月復牢騷地想。兩座力大無窮、刀槍不入的石頭凋刻,她就能把我攔在這里。而他反過來「挽留」對方時,羅珊卻不當回事。

「我這輩子從沒想過拿劍。」當他再次突圍卻無功而返時,「神學家」開口。「凡人創造工具,而你們倒認為工具值得收藏,真正該保管妥當的是想法。」

來蒙斯後退半步,杜蘭達爾刮過石頭稜角,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它如一條黑魚滑出石頭手指,卻在天使的臂腕上留下深刻的裂口。

下一刻,裂口飛速彌合,消失無蹤。他不禁瞥一眼左側三碼外,那里躺著一堆被拆解零碎的石頭浮凋。它的裂口倒毫無動靜,或許是因為斷面已無法稱作「裂口」了。

來蒙斯與羅珊對視,發現她同樣在打量石像。頓時,他意識到這東西並非活化的物體這麼簡單,要麼她賦予了石像自我修復的能力,要麼……「這東西能使用神術?」

「自然。它是蓋亞的庭侍。」

「無稽之談。石像不必侍奉神靈,它只是被凋刻成諾恩的模樣。」

「人們相信神靈不假,但也更願意相信眼前事物。」羅珊譏笑,「所以嘛,石頭也可以是諾恩,有什麼打緊?」

來蒙斯皺眉。「褻瀆。」

「你們只是不懂而已。這便是我給蓋亞教義的注釋。」

狂妄自大。來蒙斯這下明白她的代表巫術了。「神學家」不是神職者,也無法使用神術,她施展神術的手段說來不算難懂︰賦予凋像職業,再由巫術控制它們。至于她怎麼給予死物神秘力量……

具有神聖意象的事物自有力量,它們才一誕生,便有了神秘物品的雛形。

聖騎士長的聖劍杜蘭達爾也是如此。最初代行者用露西亞的光輝為它施洗,而它的原胚來自閃爍之池,是西塔女王尹文捷琳的贈禮。當我們還在簡單地給予某些事物意象時,巫師卻已經借助它們回朔神職的誕生……他沒料想學派對神聖意象的研究已至這等地步。

不過話說回來,或許這就是那高塔信使認定我能攔住她的原因,來蒙斯明白了。

石像在撞擊中後退,緊接著又逼近前來,而羅珊正要轉身。突然之間,似乎有某種極具吸引力的事物硬生生扭過她的脖子,使她的目光牢牢定住。

「誓約之卷。」我們的神學家閣下大為詫異,「你奪走了它?」

「聖騎士團從不干強取豪奪之事。」來蒙斯把羊皮卷塞進口袋,接著單手提起杜蘭達爾,將身後偷襲的石像 成兩節。看得出來,有聖經在手,對方離開的意願不是那麼強烈了。

「我不攔你,托斯林閣下,你大可轉回身去,找你的目標。」他倒想瞧瞧她是否真如自己聲稱的那樣只為找人而來。

羅珊沉下臉。「千萬別說是他主動送給你。」

來蒙斯不禁微笑。原來此人倒還要面子。說實在話,他簡直要從她身上獲得道德層面的優越感了。

「你們根本不了解聖經的意義。」「神學家」強調,「顯然如此。高塔天文室不插手聖經的事,外交部全是些頭腦簡單的打手,而你們——聖騎士團——在光輝議會的地位與外交部相彷。」她搖搖頭。「明珠蒙塵,呃?太糟蹋了。你們完全不了解……」

「看來尤利爾很了解你們。」

羅珊不再為自己開月兌︰「隨便你怎麼說,把那張紙給我。」

「那我要說不。」

撕拉一聲,她從書上扯下了自己的文作。解除了對雙方神術的封鎖,一串符文從她口中的書頁躍出,鑽進石像體內。

巫術和神術的結合,來蒙斯已經探明了她的手段。對付神職者時,選擇封鎖神術非常明智,更何況石像的神術不受限制,但要指望這堆具有神聖意象的凋塑有什麼作戰技藝,那可真是天方夜譚,據他觀察,石像們連靈活施展神術都得靠主人指揮。

如今見得聖經,羅珊•托斯林改變了目標。「把那張紙奪回來。」她開口命令,「不得損壞。」

石像伸開翅膀,俯沖而下。

此刻已是傍晚時分,黑城籠罩在陰影之中。聖騎士長舉起杜蘭達爾,它的黑銀長鋒上流淌過火焰的色澤,一如正午時分贊格威爾的鏡面金頂。

來蒙斯念出露西亞的語言。

『熔流』

火焰「轟」一聲竄升,爆出蓬蓬明亮熾烈的星屑,空氣波動,如鱗片在躍動時忽閃忽滅。烈火燃燒著魔力,牽起游離的光線。

光和熱。他瞧見羅珊的臉在影子里閃爍,並不享受溫暖的片刻。準確來說,她的眼里只有聖經。也許我只是多此一舉,但此舉是一切的保障。

「明光……不滅。」

伴隨咒語,來蒙斯掉轉劍尖,把火焰埋入大地。杜蘭達爾沉默地佇立,鋼鐵之中卻亮起絲線般的脈絡,一點明紅若朔洄的新血筆直回涌,爬上劍柄。

他松開手,任火炬帶著蓬勃的生命力在地面燃燒。烈焰荊棘交織成網,隨火點上升構築出環形的屏障。「神學家」下意識後退,但她決不可能快過光,最終與石像一同被圍在焰光籠罩的範疇,眼看著頭頂天空在燦爛輝光中消失。

『不夜堡壘』

「我還是首次來到內部。」羅珊停下腳步,在光壁前打量,石像們卻有一大半左沖右突,不斷嘗試突破。

另一半則沖向手無寸鐵的來蒙斯,竟半點不去攻擊聖劍。這是自信還是痴迷不悟,他說不準。

第一座石像在火里熔化,汁液漫天飛舞,第二座石像撞進它的殘骸中,徒勞揮舞長矛,被烈焰吞噬。堡壘發出嗡嗡的鳴叫,與每一個在內部施展的神術共振,合奏贊美露西亞的樂章,讓踫到牆壁的石像渾身起火地跌落。

當他奪下對手的長矛,將最後一個沖刺而來的諾恩凋塑砍成碎片時,羅珊終于放棄了突破。她吹了口氣,一道字符從口中吐出,將幾座碎得不那麼厲害的『庭侍』串起來,重新加入到守衛的行列中。

「很結實。」

她評論『不夜堡壘』的用詞不算尖銳,顯然因為她的巫術已無功而返。這非單純的神術,而是神職所賜的職業神秘。來蒙斯不相信她的巫術能直接操縱神術效果,事實證明了他的推斷。

「恐怕今夜我們得一起度過了,女士。」他告訴「神學家」。

「今夜?」羅珊哼了一聲,「我從不跟蠢貨過夜。你以為我是自己來的?」

來蒙斯皺眉︰「你有同伙?」

「只不過是個小輩,但她遠比聯盟的傻瓜強得多。把聖經交給我,我就留下她們的性命。」

「夏妮亞•拉文納斯。」此人是寂靜學派唯一的新生代空境,比來蒙斯還要「新」上一些。他以為她還在尹士曼搜尋另一卷聖經『懺悔錄』。「一個已經太多,兩位法則巫師……代行者閣下絕不會容忍。」

「他必須容忍,尤其是在尹文捷琳回到諾克斯前。」羅珊宣稱,「否則他就得想辦法去和‘第二真理’大人談判了。或許斯特林大人會見他罷。問我的話,聰明人都不會這麼干,而你們當中唯一聰明些的瑪戈達來娜死後,露西亞教徒的腦子都不怎麼靈光。」

一個狡猾的微笑出現在她唇邊。「若你堅持,那杜蘭達爾呢?誓約之卷或聖劍,來換你可憐的同盟們的小命。公平公正。」

「那你等不到明天了。」來蒙斯不理睬她報復性的條件,決定先拿下她,再去支援商隊。至于尤利爾的計劃,他無法再報以指望。惡魔結社和教會騎士還好,法則巫師可絕非高塔信使能處理的麻煩,也許此刻她已經得手了……「比起聖經,你的命雖不值議會的同盟,但相信你那小輩會樂意選擇你的。」

「真到了最後,你就會考慮我的條件。」

「交換的基礎並不存在。在這里你傳不出任何消息,女士。」也休想讓我丟棄榮譽。

「別說得這麼肯定。」羅珊眯起眼楮,「事態如何,就讓我們走著瞧。」

……

她從帶著血氣和白霜的厚毛下爬出來,只覺手足冰冷,腳步發軟。有人扶她到柴堆旁坐下,便要起身離開。

「等等。」她祈求︰「能把它點燃嗎?」

對方搖搖頭,「這里夠亮了,不用點火。」

「可這是地窖,我很冷。」

「密閉環境更不能生火。」他走開了。

德拉只好抱緊自己,蜷縮起來。她的大腿感受到草席中冒出的涼氣,鞋里的腳趾硌著沙子。原先她會為自己的景況自怨自艾,到如今卻只有慶幸。好歹我完好無損。

地窖遍是傷員,但光線充足,映照出左側躺倒的兩三個昏迷的士兵,血浸透了繃帶和衣物,另有十多人疲憊地圍在箱子旁,從里面掏出枯葉子咀嚼。他們雖然不是個個帶傷,但也灰頭土臉,士氣頹靡,只有蒂卡波完好無損,正與矮人領隊佩欣絲激烈地交談。德拉不禁豎起耳朵。

「不到時候!我說過……」

「沒錯,是你晚了。在你到之前,我們已經啟動了它。」

儀式。德拉心想,目光轉向她們身後,那里安置著唯一的光源。

它遠比魂靈秘儀復雜,底圖繪制在一張材質不明的座台上,主體懸于空中。八角十六線,運動的環與栓,邊緣浮有點點星痕,它具有的神秘奧妙是她無法辨識的,只能瞧見它發出的光。

「恐怕我們難以成功,隊長。你不了解閃爍之池的狀態,她一直按特定軌道運動,不斷接近諾克斯,這意味著通道的參數將長時間處于穩定的縮小……」

「……等到特定的數值,通道才能打開。這我很清楚。」佩欣絲說,「但現在未必不能成功。據我所知,黑城建立在羅盤高地上,比所有實驗儀式的場地地勢都要更高,我們不能完全照搬當時的情況。」

西塔眉頭緊皺︰「可又能高到哪兒去?再說,距離不只有高度相關,閃爍之池的降臨位置應該在聯盟附近,布列斯太遠了!」

「儀式只是門戶,並非通道。」

「不穩定的儀式難以實現。」

「是這個道理,但你我撐不到回聯盟的時候。寂靜學派調來了兩位法則巫師,這是你親眼所見。」

「等我把消息帶給你,你已經將儀式進行了三分之一!別拿這話來搪塞,我敢說你是冒險行事。」

「你該夸我先見之明才對,蒂卡波。若不是我提前開啟,我們的同盟就該爭取更久的時間了,失敗率劇增,你要讓他們的努力白費嗎?」

冷光西塔縮了一下。

「妮慕說她們遇到了夏妮亞。」她的聲音很輕,「先前尤利爾把來蒙斯閣下支開,去應付‘神學家’,我說不準他們現在的情況。」

「結盟在即,巫師不會下死手。」矮人領隊安慰。

「我更擔心他們‘失蹤’。」蒂卡波幽幽地說,「女王陛下……」

「來點兒?」一只手伸在她鼻子前。

德拉驚了一跳,趕快回神︰「這是什麼?」她才看清眼前的是「黑熊」巴拉布,他臉色蒼白,全副武裝,語氣卻很友善。

「特產。」他挑出一片,塞進嘴里。「味道很正。」

「煙草?」

「生吃也行,味道差不多。用煙斗是繁瑣的方法,只有貴族才那麼閑。」

「你不就是貴族?」

巴拉布一聳肩。「在你們眼里我是貴族,在我的家族里,或許我只是僕人。」

德拉對他沒什麼印象。最初她來到黑城是為了研究,塔蘭尼塔司家族是當地望族,犯不著和一個年輕學者扯上關系,而黑熊騎士聲名不顯,除了家族徽記,他的盔甲與城門守衛沒區別,甚至更破舊。霜巨人妮慕對他不了解,而在商隊時,此人也總跟在聖騎士長身後,像個忠實的護衛。她以為他就是來蒙斯•希歐多爾的手下呢!

看來貴族也不都如意。說實在的,聖騎士當然要比小貴族地位更高。「現在你是聖騎士團的成員?」

「不久後才會是。」巴拉布咳嗽起來,不敢自認。「也許就在下次招募。你是神秘支點的人嗎?」

「不。我當年參加過學徒的測試,可惜學派沒有適合我的職業。」

「學派?」他吃了一驚。

德拉抽抽鼻子,「我生來適合做通靈師,和死人打交道。巫師雖然包羅萬象,但那不是我的道路,就算研究到生命盡頭,我也達不到‘神學家’的地步。」她一聳肩。「當然,現在我也達不到。」

「我不喜歡巫師。」巴拉布坦言。

「沒人喜歡,人們真正追求的是巫師探索到的知識。」德拉沒有反駁,「他們給我提供幫助,也並非沒有代價。」

「眼下你們的合作恐怕要中止了。」

「從來不取決于我。」她想起寒酸的公館。我差點被煙毒死在里面……事到如今,巴拉布手上的煙草也令她恐懼。

「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還能干嘛?當然是接委托,為新死之人傳話。」

黑熊悶悶地點頭,他們終于無話可說。德拉扭過頭,發現蒂卡波和佩欣絲的爭執已經落幕,後者大獲全勝,坐在地上休息。冷光西塔則用光線踫觸儀式,全神貫注地調整。她還看到妮慕,霜巨人躺在台階頂,背部的傷口結痂,而她本人鼾聲不停。

「在閣樓里,幽靈告訴我一件事。」德拉忽然開口,「為確保真實,還給出了證據。」

巴拉布迷惑地望著她。「噢。是什麼事?」

「吸煙有害健康。」

他扯下頭盔,撓了撓下巴,最後把煙葉吐在地上。「好建議。我猜,他不會是吸煙過量而死的吧?自己的經歷就是證據?」黑熊哈哈一笑,「幽靈的建議倒也有趣。」

「事實上,他為一袋煙草葬送了全家性命,證據是一個嬰兒的靈魂。」德拉告訴他,「他說他的兒子死在襁褓,被人一刀扎進喉嚨,因為他哭鬧不休,引起了對方注意。」

巴拉布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誰會對嬰兒下手?」他追問,「簡直是魔鬼。難道是仇家?」

人們都這麼以為,然而真相最初或許只是小惡。通靈師拈起一撮煙灰,剝出內里的金線葉脈,它們柔弱、細碎而輕盈,卻能把人拖入無底深淵。

「上癮的人。」她低語,「自以為被瘋狂左右的人。」

「管他怎樣,這是赤果果的暴行。」

德拉抬頭與這位立志成為聖騎士的男人對視。「你根本不明白。真正的生活並非善與惡的斗爭,而是大惡小惡的取舍。」

黑熊的喉嚨滑動了一下。「說這些干嘛?」

「我希望你能把這個故事告訴尤利爾,巴拉布先生,這或許就是他尋找的真相。」

「你可以親自告訴他。相較之下,我和他不算熟悉。」他猶豫著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我相信他不會有事。」

德拉盯著掌心的葉子,將它們塞進口中。一股刺痛從喉嚨蔓延到胃里。「是我沒有機會。」

------題外話------

『悲傷與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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