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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危險正體

林間飄散著霧靄,微光在灌木里閃爍。安川停在一株菖蒲前,目睹兩頭灰獾滾進巢穴。他的足音被松針吸走,甲蟲嚓擦啃食葉片的聲音卻格外明顯。森林還是這樣,你想要孤寂或熱鬧,它都會給你。他在游歷時總會感到愁思和懷念牽扯他的腳步,但微光森林是所有森林信徒的故鄉,在這里他將得到慰藉,繼而萌生向前的勇氣。

教導羅瑪是件不輸于點燃火種的困難事。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何作出這個決定。我該將那孩子留在鐵爪城,送到白塔去。修道院和那些女孩,不用想他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沒必要冒這樣的風險不是麼?冒險者總喜歡冒險……但依舊是為了獲得報酬。探索新的道路,找尋新的秘境,也統統與對付人販子沾不上邊!大把人願意賣兒賣女換來錢和地位。他們本來就無需任何人為他們伸張正義,他們巴不得有這樣的機會。

安川曾見過更惡劣的情況,也沒少接過類似的委托任務。有時冒險者的生活令人厭惡,很多人覺得他們是沒別的工作好做了。他在羅瑪面前談起那次旅行——落日草原的景色令人震撼,但防備狼群和土匪的襲擊又使他精疲力盡。

說到底,我們為了生計奔波,標榜自己能夠自由自在︰沒本事的人到酒館徹夜買醉,然後厚著臉皮賒賬;自以為有本事的人到布告板前,估量自己能否完成糊口的任務——這才是最該死的。我們確實有選擇,但這些選擇由雇主提供給我們。安川不禁想到那個逃走的血裔。冒險者從中挑出合心意的一個,然後收錢辦事。契約精神意味著他要麼放棄酬金,要麼放棄正義感。希瑟在上,難道秩序就意味著我必須在底線和生存中選一個?我的付出可以由他人隨意估價,我的堅持不值一提,是這個道理嗎?

他不是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並為此放棄了佣兵團的標志來到南部。然而走得越遠,這個念頭卻比他離開斯克拉古克的時候出現得更頻繁。他原本以為自己與別人不同,但在羅瑪面前,他又覺得自己與別人沒什麼不同。這孩子什麼也不懂……也什麼都不用懂,她是克洛伊塔的學徒,用不著想這麼多。而安川必須到微光森林來思量得失。他懷疑問題的答案自己本來知曉,但在旅程中被漸漸遺忘了。

放棄任務是我的權力,安川心想。就像我為惡魔祈禱一樣。說實在的,這種情況根本不算什麼,高環在教會里也算得上高端戰力。他的擔憂另有原因,且遠比十字軍更值得在意……

是該想起自己的目標的時候了,他撫模著長弓上的紅條帶。點燃火種的儀式材料他一直都準備著,可安川不清楚它是否在亡續之徑的盡頭也有用。多半是沒有的。羅瑪•佩內洛普才是女神來考驗他的河流。答應幫她,我就能獲得試煉的資格。

當小獅子濕淋淋地爬上岸,用火把自己烤干的時候,她才看到安川的身影從樹上落下。「你太慢了,羅瑪。我只好來找你。」他評論。

「水流很急,好像故意阻止我往前游。」

「那是條河,不是死水池。河水本來就要往下流,無論你怎麼想。」微光森林的拖延是一時的,安川已經決定繼續行進。「我們到東邊去,這里對你來說並不安全。」他教她跟上,並塞給這女孩一枚刻滿魔文的火石。羅瑪一接過來,它就竄起虛幻的火苗。比林靄更濃郁的水霧在她頭頂升起,小獅子像是剛從蒸汽房鑽出來似的。她打了個噴嚏。

羅瑪很驚奇見識到這東西。「神秘物品?我在布魯姆諾特都沒見過。」

「那是先民時期霧精靈的煉金產物,多半在某個遺跡里發現的。沒錯,就是在威尼華茲那邊傳出來。一大堆人到那凍死人的鬼地方挖寶藏,找到的大多數是沒什麼用的古董……當然,你也能發現些實用貨。」風行者隨口應付著她。

「布魯姆諾特有吸水浴巾,只是賣得不好。浴巾?浴巾是洗澡後擦身體的布,不是修道院的亞麻布。」

「挺不錯。也許我離開索德里亞的下一站該是浮雲之都。」

「東邊有什麼?」小獅子問。

「神秘之地。」安川說。羅瑪不禁豎起毛發,似乎感到危機逼近。「危險?你得清楚試煉才最危險。風行者的試煉存在傷亡,多半與學徒本身的技藝不足有關。但也有些因素必不可缺……其中最重要的是︰沒人打擾。至于神秘之地。你們的浮雲之都也是神秘之地。假如你安安分分,不惹來治安官就沒大礙。你懂了沒?找到規律,你在那里就是安全的。」

小獅子半信半疑。「那神秘之地是什麼樣的?你清楚那里的規律嗎?」即便臉上保持著自信,她的緊張不安還是從收縮的手指上體現出來。

她還倒有那麼點微不足道的自我保護意識。「我很清楚。」安川讓她注意一下自己的腳丫子,「這就是關鍵。你要是把它弄壞了,就休想從神秘之地走出來。」

「我得穿靴子到那里?」

「而且不是為了防備碎石尖刺。」安川說,「比它們可怕得多的東西。當心點兒,小羅瑪。我真不希望你在這里失敗。」如果你成功了,我就將火種儀式用在你身上。這也不算浪費。

……

陰沉濃密的霧靄可不是微光森林的特產。自從人們開始將火焰作為淨化世界的方式,諾克斯的空氣質量就變得糟糕起來,其中尤以霧之城為最。這里的霧與林間晨霧完全是兩種概念,阿加莎走在聖卡洛斯的街道上,她寧願把鼻子和肺葉切下來,在魚缸里洗干淨。或者干脆將堵塞物收集帶走。這樣一來,沒準我霜之月的壁爐里就有東西可燒了。

「就沒有仁慈的牧師來拯救一下這該死的天氣嗎?」她感到即便有網罩阻隔,張嘴時似乎也有東西一個勁兒往喉嚨里鑽。「不管是露西亞還是蓋亞,或者奧托也行。只要不是蘇爾特。」

「我希望是蘇維莉耶。」白之使冷冷地說。

他們穿過一排整齊列隊的藍房子,每一間都完全相同。地上鋪著一層細密的黑灰色砂石,均勻分布在道路兩側地路燈不時出現,桿和底座也是統一地藍色。霧氣中,似乎有黑影一閃而過。不知是行人還是鬼魅。

我到這鬼地方干嘛?阿加莎皺著眉毛,不自覺模了模黑鳥徽章,懊悔鋪天蓋地。幾天前她被麥肯長官找上門,不由分說丟了任務給她。偵探小姐莫名其妙,張嘴就問懷疑警長的腦子是否因退化到極限而開始發瘋了。聖卡洛斯的叛亂近些天佔據了環城報社的頭條,高塔的白之使即將前往調節。阿加莎不明白這一切跟她有什麼關系。

「別給我胡說。」蔬菜長官嚷嚷,「這根本不能怪我,懂嗎?完全是你自己弄出來的麻煩。你不是認得統領大人的學徒嗎?這事我怎麼推都沒用,直接落到你頭上了!」他看起來簡直比阿加莎還惱火,「難道事務司的白痴們都不知道治安局的案子比天上的星星還多嗎?瞎調動!添亂!蓋亞在上,他們這完全是在胡鬧!」

「我到聖卡洛斯能干什麼?」事已至此,阿加莎更關心這個。

「多半是助手的活。聖卡洛斯分局的情況太糟糕,白之使又對我們的體系並不了解,你要負責兩者間的溝通。」

「那鬼地方就沒個駐守者嗎?」

「問題就出在這兒。我們的駐守者失蹤了三天,治安局才發現他被人剁碎了的尸體,殘肢拼成對克洛伊宣戰的字符。」約翰尼還感嘆一句︰「外交部的傷亡率比我們也高出好幾倍,怎麼會有人樂意到屬國去?」

有人還迫不及待呢!阿加莎想到某個大名鼎鼎的學徒。據說他參與了碎月神降,那無疑是比聖卡洛斯叛亂危險百倍的經歷。離開高塔前他放棄佔星而選擇了外交部,很多人都覺得不可思議。目前這家伙被他的導師帶去賓尼亞艾歐實習,結果半路卻被一個人丟在陸地上。不管對他還是對我,白之使回歸布魯姆諾特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就連約翰尼都看得出其中的危險。蔬菜長官處理案子全憑直覺,推掉麻煩和四處拉投資倒是一把好手。但他根本不清楚,阿加莎的危險並非只來自聖卡洛斯那些愚蠢的叛亂份子。顯而易見,這里沒人能擋下白之使的隨手一劍……她自然也不能。

濃霧在靜謐中翻涌,彼此推動著擴散。阿加莎只瞥見一抹劍光閃過,還沒找到敵人,物體倒地的聲響就從身後傳來。一把透明的冰霜匕首在使者的手中漸漸凝成。她逼迫自己目不斜視,過去檢查尸體。

冰之刃釘穿來者的喉嚨,森森寒意使血液凝結。阿加莎看一眼就察覺到了關鍵。「叛軍的人,受黑巫術驅使。他腦子里全是蒸熟了的漿糊,我都聞到氣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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