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巨人在隧道中央鑿了一口深井,尤利爾不敢想象它通向哪里。
約克也有點猶豫了。「這是怎麼回事兒」
「安格瑪隧道的事故。」
尤利爾回答,「我想很可能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地面塌陷了,鐵軌斷裂。這半天甚至沒人過來,當時到這里的人則都掉了下去青葉之年的鐵路已經建成,接下來的就是等待通車。」
「沒有人來檢查鐵軌嗎」
「所以這里面肯定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而且我有預感,緣由多半就在這下面。」他停了停,「精靈寶藏。」
約克接道「神秘之地。」
兩個膽大包天的家伙對視了一眼,冒險者率先開口「我有鉤爪。」
尤利爾從陰影里扯出一團亂糟糟的粗縴維束。「這里繩子到處都是。」
于是再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他們下去一探究竟了。尤利爾使盡渾身解數,說服約克走在自己頭上。他可不希望橙臉人在攀爬到一半時忽然想起了自己死在赫克里長街的戰友,那佣兵將來回憶的人里多半會添上他的名字了。
在陡峭的山壁上攀爬時,最糟糕的就是向下。尤利爾能看到頭頂的光,提燈的黃光和約克身上的橙光,晃得他兩眼發暈。一種很不友善的黑暗包圍著他,尤利爾強迫自己忽視四肢百骸泛起的詭異感受。他不擔心墜落,因為他總覺得岩壁似乎在緊緊抓住自己。
令學徒相當詫異的是鐵軌。他發現自己這邊的軌道並未折斷,僅僅是被扭曲,或者說翻折了。一塊塊碎石不像是從側壁凸起,而是好好的放置在地上的。沒來由的,學徒竟想它們是被石壁抓住才顯得牢固。
于是他又嘗試著向下踏了一步
然後趴在了地上。
這種突發情況無疑是是常人想象力從未達到過的軌跡,學徒僵硬了片刻,靜靜趴在沙土和石頭上一動不動。許久他一撐胳膊,離開了岩壁,果然石壁抓住他的力量更大,也更加熟悉了。因為那力量與他的身體等重。
我不小心啟動了預知魔法
尤利爾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最開始攀爬的時候,不禁感到天旋地轉。他趕快拽著繩子向上,讓約克氣哼哼地抱怨道「你掉下去了」
然而事情並非他想得那麼簡單。
尤利爾一探出頭,就感覺自己的脖頸又一次受到了摧殘,忍不住哎喲了一聲;但他同時也看到橙臉人依舊在頭頂不遠處,腰間的繩子松垮地系著。
「我想我知道問題在哪兒了。」他退回原位,站起來讓岩壁抓住自己的腳底,而後解開了繩索。現在尤利爾站在地面上,低頭就會看到冒險者的鞋底和腦袋。
佣兵扭過頭與他四目相對,嚇得險些摔下去。「你」
尤利爾一拉繩子,把他拽下來。約克猝不及防一路下墜,而後在學徒身邊停下來。他差一點就要罵人了。尤利爾趕在這之前也把他提起來,「這里的重力方向變了。」
此刻,兩個神秘生物站在山壁上。以他們原本呆著的隧道的角度來看無疑是這樣,但若以山壁為平面,安格瑪隧道則向下轉了正好的九十度。
他們依然立于平地。
約克蹲下去又站起來,重復了幾次後還沒過癮。「我們可以走下去。」他十分興奮。
「看來之前的那些人也是這樣下去的。」尤利爾說,「他們沒有繩子,所以無法攀上斷崖。我們要是走到底,沒準還會看到他們。」
那些工人是隧道里的第一批失蹤者,緊接著將是大範圍的地陷,致使王國的第一條鐵路線被掩埋;或者更刺激一點,沒人發現這里的異常,直到一號列車駛入隧道時,災難才命運般降臨。
火車一頭扎進了這口深井中,連帶著許多工人乘客。他們只有繼續向下,一直向下。軌道沒有回路,時間也沒有。尤利爾渾身顫抖,我發現了安格瑪隧道的真相、莫里斯山脈坍塌的真正原因蓋亞啊
即便找不到寶藏,這趟經歷也一點都不單薄了。
佣兵說「那還等什麼呢」
更何況寶藏就近在眼前。
道路不像想象的那樣漫長,很快他們再次停了下來。
這次由約克打頭,令人不安的黑暗被驅逐到一邊。尤利爾看不到兩側的石壁,但卻能發現每當橙臉人的視線掃過身側時,都會有片刻的凝固。
終于他忍不住問道「你看見什麼啦」
冒險者在回答之前,又將腦袋轉了一圈。他並非畏懼或惶恐,而是單純地感覺不舒服。「我總覺得,有東西在看著我。」他拔出了劍。
鐵鞘擊鳴,如撥心弦。尤利爾同樣抽出武器。他好似冷水淋頭,徹底從新鮮的刺激中醒過神來。熟悉的魔力波動立刻出現在他的感知範圍中,尤利爾只想怒斥自己的遲鈍。
「有敵人,神秘生物」
學徒由衷的希望敵人會像康里爵士一樣懼怕自己的短刀。但若是任何一個普通人都有這般能耐,寶藏也輪不著他們兩個半吊子的家伙了。
環境太過昏暗,是以找到目標並不容易。冒險者立刻舉起劍「逐影」
一大蓬光亮從劍刃上爆開,細細的絲線將陰影切割得七零八落。整個通道里充斥了日光的馨香。
神聖魔法
尤利爾這才反應過來,約克的職業是終暗先鋒。他跟我說過的,他肯定早就想這麼做了。可為什麼不呢
「沒有人。」學徒听到同伴說,語氣中充滿忐忑。「我就知道。」
有光固然是令人心安的,但如果在光明中依然一無所獲,那倒不如讓自己相信黑暗中藏有窺視者。
但有了光,尤利爾比他看得更清楚。或者說,不是看到。「在前面」他幾乎是立刻將短刀擲了出去。也與「糟糕的布林茲」的門前不同,這次學徒準頭不錯,刀刃直直釘上石壁,順帶穿透了一頂帽子。
隧道盡頭響起一聲尖叫。
可能是存與火種中的知識發揮了作用,尤利爾自己都沒想到他居然能一擊即中。他還愣在原地,約克已經快跑過去,黑暗里劃過明亮的軌跡。
在橘光的映照下,倒霉的敵人終于露出了身形。它是個只有手臂長的小東西,尖耳朵、灰爪子、一雙黃金瞳。它戴著一只手套,卻沒戴嘴套,還齜牙咧嘴想咬約克的手指。佣兵把它從刀刃下扯下來時,毫不客氣地狠敲了它的小腦門,讓這家伙在皮手套的鉗制下四肢劃水似的來回蕩著秋千。
「是你」尤利爾湊近時便認出了它的一頭銀毛。竟然是在頭頂隧道里跌倒的那個小個子工人。「你不是影像嗎為什麼我們能踫到你」
「沒禮貌你才是影像」這個看起來就和人類不搭邊的小家伙又尖叫了,它的耳朵本來是藏在頭發底下的,臉上也糊了一層土。要不是那一頭亂糟糟的毛發,尤利爾不敢保證自己是否還能認出來它。
「我是梅米,梅米灰爪。」銀毛生物說,「我是狼人。把你的髒手套拿開」
約克非常驚訝「你這模樣竟然還嫌棄我」
學徒的關注點更正常一些「狼人是會在碎月完整之夜變成狼的魔怪嗎」
「沒錯,就是他們。哦,現在該是它們了。」約克回答,「可能神秘之地暫時讓他失去了這種能力,呃,而且效果不太完全畢竟這里的規則與外界不同。」
「我在之前那群人里見過他。他穿著工人的衣服,那些難道都是狼人」
「那是真實投影。只有我一個人,其他都是影子。」梅米咕噥一句,扭頭瞪著佣兵。「你身上一股烏頭草的臭味。最好把我放下來,大個子西塔。」他露出一邊犬牙,「不然我要咬你了」
「要是我真踫過烏頭草,你肯定不敢咬我。」佣兵對它的威脅嗤之以鼻。甚至他一眼就能看出這頭小狼壓根就是住在隧道里的。「還是說你在隧道里呆著,連腦子都不好使了」
小狼用灰爪按著自己的眼楮。「今天是破碎之月最完整的日子。」它好像找到了理由,底氣一下子足了起來,大聲宣布道「根本不是我的腦子不好使」
這時候,尤利爾已經明白之前在軌道前,這家伙根本就是混在一群人的影像里,光明正大從他們眼前跑過去的了。甚至還不小心摔了一跤但其實沒人絆他。
學徒開始對這番說辭表示懷疑了,不過不僅僅是腦子,也許腳丫子也是一樣。這兩樣都不怎麼好使。「你說他是生活在安格瑪隧道里的」
「而且是青葉之年的安格瑪。」橙臉人把梅米重新掛在牆上,氣得他亂踢亂叫。「別忘了我們是恰巧才進來了這里。有出路的話,他肯定不會在這呆著。」
「我還想問你們怎麼進來的呢」
「告訴你也沒用,閉嘴。」
「等等,約克,我還有問題想問他呢。」尤利爾沒料到佣兵對小狼的態度這麼惡劣,看來剛剛他確實是被梅米的神出鬼沒嚇到了。
這讓狼人看到了機會。「你想問什麼」他的眼珠子骨碌碌轉著,「要是你們帶我出去,我就什麼都告訴你。」
「你還想討價還價」冒險者摘掉手套,蹲下來嚇唬他。「再廢話我把手套塞到你嘴里,讓你咬個夠。」
「你不能這樣。」小狼干脆嚎啕了,眼淚把臉上的土都沖了下來。「我就要死啦」
尤利爾捂住臉,簡直不忍直視他這副蠢相。「把他放下來吧。」
蓋亞在上啊,這個小笨蛋是把自己摔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