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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反目

屋內門窗緊閉。日暮時分的暗色透過窗欞徐徐滲透進來,顯得寂靜。

楚鶴意身子略顯放松地向後靠靠著,左手微抵鬢角,右手指尖在楠木扶手上輕輕扣點,目光垂向書案中央的那枚深藍納戒。

許久的沉思後,他在自己指間一拂,單獨取出一枚白玉令牌,正是去往古戰場內境的接引之物。稍作停頓,他復又取出四瓶用處不一的丹藥。然後再將那接引玉令與四支玉瓶一並添入深藍納戒之中。

最後楚鶴意將那納戒收入一個不甚起眼的木盒,心中忽然升起一分悵然若失,復又搖頭一笑,抬眼看向門口。

腳步聲漸近,接著響起叩門聲,輕且謹慎。

楚鶴意道︰「進。」

黑衣青年推門進來,臂彎間平舉一台黑漆長盒,低頭道︰「公子,這是他們從承淵那里得來的。」

楚鶴意挑開盒蓋,隨意看了一眼。里面是一柄斷成兩截的刀。

「就放這吧。」楚鶴意垂手點點桌面,拋給他一面暗紅色的令牌。

黑衣青年便接過。

「現在已不必繼續觀望了,告訴他們可以動手了。」楚鶴意交代了一句,又取出一支卷軸遞過去,道︰「接下來盡可能聚集散修,教他們依照這個伏殺。」

黑衣青年在楚鶴意的目光示意下小心將卷軸展開,上面是一張復雜的戰陣陣圖,攻守兼備,變化包羅萬象,一見便知絕非凡品。

青年微驚,正要月兌口贊嘆,楚鶴意卻抬手止住了他的話,淡淡一笑。

「不早了,傳令下去吧。行事記得謹慎。」

……

……

慕容玦返回時正見一人領命離開,血紅的令牌令他微微皺眉;他記得那人是楚鶴意自上清宮中帶來的手下。不過,依照近幾日的情形來看,那些與楚鶴意稱兄道弟的附庸者,變成手下也是遲早的事。

說不清緣由地,慕容玦下意識收斂了氣息,無聲走到楚鶴意房前推開了門,一怔,月兌口道︰「你在做什麼?」

他正看到楚鶴意將一片斷刀刀刃握在手心,濃稠的血液溢滿指縫,卻在某種詭異力量的引導中浮在空中,連血腥味都沒有流出一絲。房中光線昏暗,映襯男子仙人一般的清雋面龐陡然顯出一層陰森。

而楚鶴意見他突闖進來,卻也未露慌亂。他抬眼望過來,低聲笑道︰「嚇到你了?慕容,不至于吧。」

听他言笑一如往常,慕容玦反而微感輕松。他大步走過來,皺眉盯住楚鶴意手上的傷口,重復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楚鶴意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道︰「慕容,你猜這刀是誰的?」

慕容玦這時才勉強將注意力轉移到這柄斷刀之上,掃了一眼,淡淡道︰「品質中上的靈器而已,有什麼特殊麼?」

楚鶴意放下斷刃,隨手將它與刀柄的另一半虛虛拼在一起,平緩敘道︰「這柄刀倒有些故事,听說是古時候中洲一位煉器大家的作品。刀煉成後因鋒利太過而不祥,故被取名‘念慈’,是中洲修行者之間尤為有名的兵器。」

慕容玦站定,眼眸微眯,道︰「你想說什麼?」

楚鶴意微微一笑,繼續道︰「念慈刀名字雖好,卻似乎壓不過刀器本身與生俱來的詛咒。歷數古今,它的每一人主人都難有善終,可惜總有後人不信厄運會降臨在自己頭上。」

慕容玦冷冷道︰「那他的上一任主人又是誰?」

楚鶴意微笑道︰「應該就是承淵吧。」

慕容玦看了他一會兒,終是道︰「我早與你說過,這期間必有陰謀。無論你信是不信,我之前見到的就是承淵,可他卻故意示弱假裝作另一人。」

楚鶴意道︰「我知道。」

慕容玦一頓,問道︰「這就是你一直命令他們圍而不攻的原因?」

「已經改了。」楚鶴意將雙手浸入盛著清水的盆中,仔細洗去指間血跡。他側頭望向慕容玦,似笑非笑道︰「承淵為惡已久,屢次無端傷人性命。殺人者理當償命,眼見眾志成城,我沒有任何理由阻礙大家替天行道。」

慕容玦呆了片刻才理解了楚鶴意的意思,只覺猛一陣怒火驟然涌起,厲聲道︰「楚鶴意,這刀究竟是誰的?!」

楚鶴意含笑反問︰「有區別嗎?」

慕容玦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壓低聲音質問道︰「你之前不敢招惹承淵,現在就能抓一個無辜之人替死了麼?!」

楚鶴意神情不變,抬眼笑道︰「什麼無辜不無辜?不要忘了,你才是一面之詞。大多數人只相信他們情願相信的,這就夠了。慕容,一個人不能總是逆勢而行。」

「你到底在說什麼,」慕容玦氣笑了,「你成心的是不是?楚鶴意,你說實話,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楚鶴意看著他不說話。

慕容玦忽然覺得面前之人一陣陌生,終是緩緩松了手,沉聲道︰「這次你突然要來古戰場,為的到底是什麼?」

楚鶴意一笑道︰「你說過要來幫我,怎麼,反悔了?」

慕容玦沉默。

楚鶴意笑吟吟道︰「我當初花了那麼大工夫把你救出來,慕容,你不會連這點小忙都不幫我吧?」

「你是承淵的人?!」慕容玦猛地欺近,將劍鞘緊緊橫逼在楚鶴意咽喉,厲喝道︰「你知不知道,承淵幾乎要了我的命!」

楚鶴意嘆了口氣,道︰「慕容,你應該能記得,我是一早就提醒過你的。」

慕容玦不敢置信的盯著他,眼神漸漸轉為陰狠,沉聲道︰「你難道不怕我把你的真面目公布于眾?」

楚鶴意平靜地與他對視,緩聲道︰「你不會那樣做的。」

慕容玦手指收緊。

「況且,」楚鶴意微笑,「也無人會信。」

「很好,」慕容玦緩緩點頭,退開幾步,面無表情道︰「既然都說透了,你也有恃無恐,下一步就該殺人滅口了麼?」

或許連他自己也未意識到,再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握劍的手有一絲微弱的顫抖。

「怎麼可能?」再次出乎他意料的,楚鶴意卻啞然失笑。

「你怎麼會這樣想?」楚鶴意搖頭笑道︰「我怎麼可能對你下手?就因為這點兒原因?」

慕容玦抿了抿唇,冷笑以對。

楚鶴意也不在意,順著桌面推給他一個木盒,含笑道︰「里面有些東西,主要是我來古戰場之前就收集的資料,以及進來這些天我的一些分析,或許對你修行有些幫助。另外進入內境的令牌也給你備好了,去不去隨你。」

慕容玦看了他一會兒,拂袖將木盒攝入手中打開,神識掃過納戒,微微一頓。

「你走以後我就對外面說——」楚鶴意悠悠一笑,道︰「你已經被承淵迷惑,教人遇見你便二話不說捆好了押送回我這里。你說別人是信我還是信你?」

慕容玦一怔,怒道︰「你——」

「反正除了我親自動手,這里也沒有誰能奈何得了你,」楚鶴意打斷他的話,笑著續道︰「這命令便也形同虛設,你就當沒有這回事便好。只需記得千萬不要真的沖動去幫某個承淵,省得坐實了這個莫須有的罪名,累得到時我還要設法為你開月兌……」

說到這里楚鶴意頓住,故意加重語氣調侃他道︰「說不定又得涉及栽贓陷害,傷及無辜,難免就要與你再吵一架了。」

慕容玦瞠目結舌地看著他把一切好壞話皆說了個全,一時竟不知道是該怒聲斥責還是拂袖而去。

「道不同不相為謀,」楚鶴意正色道︰「你這就走罷,省得與我相看兩厭。找個清淨地好好修煉,等一切結束,還你清白。」

說罷,楚鶴意兀自繞開他,便要當先離去。

慕容玦腦子正亂的很,身子已先一步攔在楚鶴意身前,低喝道︰「你站住!到底什麼意思,你現在就給我說清楚,否則我絕不會離——」

叱!

慕容玦話音還未落,楚鶴意已毫不猶豫地反手抽起桌上斷刀,眼也不眨地向面前男子當胸刺去!

刀光逼近只在一瞬間;慕容玦眼楮死死盯著楚鶴意,咬牙站在原地不閃不躲——他不信他會真的殺了他!

楚鶴意平靜地回望著他,連睫毛都沒有一絲顫抖,持刀的手極穩極快地向前遞去,任是誰也看不出有任何動搖。

刀鋒斷裂的刃尖頃刻間撕破衣襟、刺入皮肉,就在它即將沒入心髒的最後一刻,慕容玦怒嘯一聲,終是不得不提劍擋開。

金鐵交鳴聲刺耳至極,慕容玦蒼白著臉極力忍耐,唇角還是有一道血液緩緩溢出。雖然沒有到最後一步,但慕容玦已然被那刀氣傷了心脈。

慕容玦壓抑著情緒,喘息道︰「你,你當真要……」

楚鶴意臉上的笑意早已盡皆收起,他望了慕容玦許久,低沉開口︰「慕容,你真的以為,我是在與你開玩笑嗎?」

慕容玦緊緊咬著牙,一時說不出話來。

楚鶴意最後看了他一眼,猛地一刀將房門砍了個支離破碎,同時揚聲喝道︰「來人!」

一系列動靜徹底驚動了外面的人,騷動漸起。

「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我不會再留手。」楚鶴意的聲音低微如耳語,卻浸透著冰雪般的冷漠。

「我從來都沒看透過你。」

慕容玦泄憤般地當空劈了一劍,聲音淹沒在劍氣之中。

他縱身越出,身形在暮色中迅速消泯不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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