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聞鳴在那結婚照跟前站了好一會。
光看相貌, 兩個人其實是很般配的。奚正個頭要高一些，大概比周挺還要高兩公分，面相更成熟, 更有年上的感覺。
不過沒有周挺帥。
自然跟他哥更是沒法比。
他四處轉了一圈，發現衣帽間兩邊各有一個大臥室，靠著衣帽間連通。
應該一個是奚正睡的, 一個是他哥睡的。
但是兩個人誰睡哪一間房, 他還真不知道。
床鋪都是新換的, 房間打掃的一塵不染, 是什麼信息素味道都聞不見了。
他是瞞著簡聞溪來的, 也不敢問他，問阿姨, 似乎也容易露餡。
反正奚正出差去了, 他就隨便找了個喜歡的臥室躺下。
躺下之後, 他便打開手機看了一會。
先看了一下直播, 現在的直播窗口比之前少了, 節目組熱度越來越高, 收視率已經破6了, 為了公演的保密性, 現在直播窗口只留下一個, 基本都以選手采訪和互動為主，幾十個選手分批次直播，如今正在直播的，是楚然等人。
楚然的相貌在oga里也算是出挑的了。他們倆一起拍過戲，他知道這個小oga, 不光長的乖, 性格也乖巧。
但他現在的注意力卻全被楚然脖子上戴的防咬項圈給吸引住了。
楚然在發情期。
上一期公演的時候他就發現了。
只不過他看如今除了楚然以外, 還有幾個oga也戴上了防咬項圈。
oga發情會互相影響，他有點擔心他哥。
不過這事他哥應該早有防備。
他就給簡聞溪發了信息，沒發別的，只將楚然脖子上的項圈發了過去。
簡聞溪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信息，然後將手機收了起來，看向對面的李戎。
李戎掐著腰，冷冷地道︰「接代言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合同你看了麼，簽了麼？」
簡聞溪抬頭喊︰「小黃。」
黃小放紅著臉從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合約來，遞給了李戎。
李戎緊蹙著眉頭，極嚴厲地瞪著他，看了好一會，這才伸手接了過來。
魅特是大公司，他們家的合約很規範，嚴謹，李戎眼楮盯著合約看，心思卻沒在這上頭。
簡聞鳴當初跟公司簽的合約異常苛刻，抽成非常高。現在簡聞鳴火了，身價自然也上來了，其實如果他願意，現在完全可以和公司重新談一下合約……這是當紅藝人的特權，公司為了挽留人才，一般都會做出讓步。
如果簡聞鳴聰明一點，別得罪他，或許他還會幫他好好談。
現在，呵呵。
他越看越快，後面就敷衍著掃了幾眼，掃到最後的時候他發現不對勁了。
這合約早就簽過了。
他終于找到了發飆的理由，立馬將合約往桌子上一甩，道︰「你自己私自就把合約給簽了？誰給你的膽子？你這是違約，公司完全可以向你索賠違約金！」
簡聞溪卻無動于衷，只說︰「我是簽約藝人，不經過公司同意，我怎麼可能私下簽代言，公司的章，你沒看見麼？」
李戎愣了一下，立馬抓起那合約看了一眼。
果然看到了艾美娛樂的章。
他臉色漲得通紅，看向簡聞溪。
簡聞溪問︰「宋總還沒找你談麼？」
「談什麼？」
簡聞溪站起來說︰「公司已經把我的商務轉到靜姐那邊了。從現在開始，我的商務資源都由靜姐來負責，跟你已經沒有關系了。」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我剛從宋總那里過來，他怎麼沒跟我提？」
簡聞溪直接掏出手機來，撥了個電話過去，他穿的還是拍廣告穿的正裝，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讓他看起來極有氣勢，貴氣又俊美。
「靜姐，是我。李戎來我這問廣告的事，公司還沒跟他說麼？」
過了一會，他將手機遞了過來。
李戎愣了一下，將手機接了過來。
是他們公司的常靜。
「簡聞鳴的商務和宣傳轉到我們這邊來了，宋總沒跟你說麼？」常靜說︰「我也是前天接到的通知。不過轉的只是商務和宣傳，他還是你手下藝人。」
前天？
他怎麼沒接到一點風聲？
他跟著宋清也十來年了，自認和宋清的關系，超越一般的老板和員工，他不信宋清會這麼對他。
他就立馬給宋清打了個電話過去。
宋清倒是氣定神閑，說︰「瞧我這腦子，今天本來打算告訴你一聲的，一忙就給忘了。這樣，你先把劇本給聞鳴，然後來我家里一趟。」
李戎手都在發抖，當著簡聞溪的面，又不肯失態，紅著臉掛了電話，然後看向簡聞溪︰「這麼快就抱上大腿了。」
簡聞溪說︰「不然呢？你我這關系，還有繼續合作的必要麼？」
李戎點頭︰「好，好。」
他將手提包打開，將劇本狠狠地甩到桌子上，轉身就朝外走去，走到門口看到黃小放，惡狠狠瞪了他一眼，黃小放抿著嘴唇低下頭來，沒敢和他對視。
李戎走了以後，黃小放立馬關上了門，說︰「簡哥，你這麼和戎哥對著干，會不會吃虧？戎哥在公司內部還是很有話語權的，人脈也廣。」
簡聞溪便看了他一眼。
黃小放立馬說︰「我怕你吃虧。」
簡聞溪沒理他，直接撿起桌子上的劇本看了一眼。
那劇本做的極為精美，碧青色磨砂的封皮，上頭用毛筆字寫了《海王》兩個字。
外頭「當當」響了兩聲，簡聞溪抬頭一看，是周挺，隔著門縫說︰「餓了麼，請你吃飯。」
簡聞溪將劇本收了，拿了羽絨服穿上，問︰「導演走了麼？」
他們約好拍完和導演一起吃法。
這是人情，也是應酬。
「他們見你經紀人在里頭，就沒打擾你，我讓他們坐車先去了，走吧，咱們一塊去。」
簡聞溪說︰「我自己打車吧。」
「別見外了，你現在已經不方便打車了。」
太紅了。
簡聞溪便帶了黃小放上了周挺的車。
周挺的助理小王面色復雜地合上車門，然後坐到了副駕駛上。
自從知道周挺要和簡聞鳴一起拍廣告，他們團隊就一直心驚膽戰的，時刻關注著網絡輿情，就怕艾美娛樂拿這個來炒作。
結果拍廣告的消息沒泄露出去，但本尊坐到他們家藝人車上來了。
他們要去的地方很遠，周挺話少，簡聞溪也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便讓司機開了車里的燈，將劇本掏了出來。
誰知道才剛準備看，周挺便問說︰「黃導的電影？」
簡聞溪扭頭看了一眼，周挺便說︰「這劇本我也在看。」
「是麼？」簡聞溪說︰「經紀人剛給我的，我還沒看。」
周挺心下微有些訝異，他沒想到黃橋會找簡聞鳴，但他也沒說別的，只說︰「劇本不錯。」
簡聞溪應付性地笑了笑，低頭看向手里的劇本。
第一頁，是加黑加粗的字體，只有一小段話。
上頭寫︰
我暗戀一個男孩子，83年生，青島小翁村人，額頭上有一道被我打傷留下的疤。他愛吃棒棒糖，還收養了一條流浪狗，取名小甜甜。
他微微挑了一下眉毛，覺得這劇本開頭還不錯。
但正文的故事看起來卻和第一頁這段話沒什麼關系。
故事的主人公叫宋英，是個alpha，一個下雨天，他在花店里認識了一個很優秀的alpha，那人叫周瑰。
兩人的名字就很搭。
周瑰是個極其優秀的男人，三十二歲，是北京協和醫院的醫生，生的俊美，高大，戴圓形的金框眼鏡，待人彬彬有禮。
宋英因為心髒問題，生過一場大病，就是在協和醫院被醫生從鬼門關救回來，因此對醫生有著天然的好感。
周瑰似乎也很喜歡他，他很快就墜入了愛河，愛上了這個男人。
劇本開頭很平淡，看起來像是個平淡又溫馨的成人愛情故事。兩人一起吃飯，看電影，周瑰帶著他回自己的家鄉，一起逛他的母校。
周瑰說，冬天太冷，一個人沒法過，所以上天讓他認識了他。
明明是兩個三十多歲的人，這愛情卻純情的像是高中生的初戀一樣。
簡聞溪看的忍不住提起唇角。
他本人對愛情沒什麼渴望，也不大喜歡看那些要死要活的愛情片，但這個劇本里的愛情故事，卻很合他心意。
淡淡的，像君子之交，彼此誰都沒有戳破的曖昧，連手都沒有牽過，卻又能從字里行間中，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溫情。
只是不知道片方想讓他演誰。
周瑰，還是宋英，亦或者還未出現的配角？
但他可能誰都演不了，演戲和唱歌一樣，是需要天分的。
他不是顧雲湘那種天生的演員，他的心很封閉，不喜歡完全敞開了自己，任由人進來。
他才只看了兩三頁，他們便到了約好的餐廳。
周挺坐在右側，先下了車，他將劇本收了，緊跟著從車上下來，一陣寒風吹來，他微微側過頭去，就听見周挺問他︰「劇本怎麼樣？」
「還行。」
這邊李戎也到了宋清家里，保姆將他領到二樓的書房，宋清正在打電話，李戎就在一邊靜靜地站了一會。
宋清這個電話打了很長時間才掛，對他說︰「坐吧。」
李戎在書桌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宋清捏了一根煙，噙到嘴里，笑著問說︰「心里有氣？」
「您怎麼沒跟我說一聲。」李戎說︰「現在公司是想給簡聞鳴換經紀人麼？他要求的？」
「是我的主意。」宋清點燃了嘴里的煙，將打火機往桌子上一撂，說︰「我看你們倆互相看不順眼，再一起合作也不合適，簡聞鳴現在到了上升期了，任何環節都不能掉鏈子。再者，顧雲湘和幾個新人都讓你忙的不可開交，公司以後會給簡聞鳴砸資源，不用等《星月之戰》結束，恐怕他就要進組拍戲了，其他亂七八糟的工作更不用說了。他和雲湘都會忙起來的，你一個人顧不過來。顧不過來的時候，你肯定會把他放到一邊，你跟我這麼多年了，你的性格我還是了解的。」
李戎緊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其實這樣也好，對你們倆都好。你天天對著他，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一樣，現在不提，將來也會提，與其讓他提議換掉你，不如現在我出面，大家都體面。」
李戎道︰「他和我不合是為了什麼，宋總難道也不知道麼？他就只會恨上我一個？」
宋清輕笑了一聲，說︰「你看，你這不還是心里有氣。」
「我是怕宋總養了頭白眼狼，反過來被咬一口。」
宋清吸了兩口煙，笑著說︰「他要真能抵擋得住糖衣炮彈，我還真服他。」
只可惜簡聞鳴是為了錢才進入娛樂圈的。
如今名利滾滾來，他就不信簡聞鳴還能經得住誘惑。
公司早試過他的底線，他的底線無外乎不願意□□，那不陪就是了。
「本來我還想說照顧一下你的情緒，慢慢地把簡聞鳴的業務轉到常靜那里去，今天你既然來了，說開了這個事，那索性全都轉過去吧。以後讓常靜來當他的經紀人，你就好好負責雲湘那邊就行了。」
他說著便過去往沙發上一靠，拍了拍李戎的肩膀︰「你是公司老員工了，我也一向看重你，你可不要有抵觸情緒。這對你們倆都是好事，對公司也是好事。」
李戎從沙發上站起來，說︰「既然宋總這麼決定了，我再說什麼也沒用了。」
「好好做做雲湘的思想工作，」宋清說︰「我看他也有點意見。他也是被寵壞了，都不打算續約了，公司把資源女乃別人，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
李戎從宋清那里出來，有些失魂落魄。
宋清這人薄情，他早就知道，只是如今輪到自己頭上，他才感到寒心。
什麼十年情誼，比不上一堆紅票子。
誰能賺錢，誰在艾美娛樂就是爺。
他將簡聞鳴的事全都告訴了顧雲湘。
顧雲湘本來在和劉子義練舞，听到這個消息以後驚了一下，盤腿在地板上坐了下來。
「公司已經開始女乃他了。」李戎說︰「常靜她們剛為他談下一個代言，魅特汽車的。」
顧雲湘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劉子義遞毛巾給他，他搖了一下頭，沒有接。
汗水便順著他尖細的下巴滴落到地板上。
「雲湘，」李戎說︰「你和我，怕都會成為慢慢被邊緣化的人。」
顧雲湘緊握著手機，沒說話。
魅特汽車，這是他爭取過的資源。
但是公司沒能幫他談下來，因為對方說他和他們公司的形象不符。
可是簡聞鳴卻拿下來了。
他早就想到簡聞鳴資源上會迎來爆發式增長，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顧雲湘一下子什麼心情都沒有了，他洗了個澡，便一個人出來了，也沒叫助理跟著，一個人開著到了江邊。
他在寒風中沿著江邊走了一會，便掏出手機來，撥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接通，他說︰「女乃女乃，是我呀。」
「小雲啊。」他女乃女乃操著一口方言，他們那的方言特點是語速快，嗓門敞亮︰「你不是在錄節目呢，剛你劉阿姨還拿手機給我看你呢。」
「現在沒錄了，出來吃點東西。」
他女乃女乃便笑了起來︰「我就說怎麼呼啦啦的風響，外頭冷的很，你穿厚點，我看你劉阿姨手機上你在練舞，也忒辛苦了，你都瘦成什麼樣了，你要多吃飯，可不能再摳嗓子了，你劉阿姨說傷身的很哪，會吐出毛病來的。」
「沒，我現在一天三頓按時吃。」顧雲湘說︰「 你也是亂操心。」
他露出幾分不耐煩的語氣來︰「不說了，我掛了。」
「掛吧，趕緊去吃飯。我這有你劉阿姨陪著，你不用擔心。」
顧雲湘掛了電話，手往兜里一揣，長長地嘆了口氣。
江邊的風又大又冷，他將帽子戴上，听水浪一聲一聲往他腳下沖，江面上有輪渡低鳴著穿過華城大橋，對面的摩天大樓閃爍著金色的光，倒映在水面上。
他記得幾年前，江對岸還是一片黑，前年開始有零星的光，今年十月份的時候，便亮起了一片霓虹，成了新區的cbd。
這世界發展太快了，稍不留神，人便會被淘汰了。大城市總是帶給他這樣的恐慌感，仿佛唯有一直馬不停蹄往前趕，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殺紅了眼，興奮了，便也什麼都不怕了。
他們讓他睡不好覺，卻也成就了今日的他。
簡聞溪今天心情很好，多喝了兩杯酒。
一席人吃完飯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他和周挺站在餐廳外頭，送導演上車。
導演喝多了，紅著臉說︰「趕明兒我不拍廣告了，改拍電影了，兩位哥哥一定要賞臉……」
他說著便扒上了簡聞溪和周挺的肩膀。
這話他自喝醉已經說十幾遍了，簡聞溪抓住他的胳膊，扶著他往車里走︰「需要我們送你麼？」
導演擺手，搖頭︰「不……不用！」
有工作人員對簡聞溪說︰「把他交給我就行了，導演喝多了，他平時不這樣。」
簡聞溪笑著搖搖頭，導演卻突然沖上來，還未抱住他脖子，便被人給抓住了胳膊。簡聞溪回頭一看，是周挺。
導演轉而就纏住了周挺，抱著他的胳膊說︰「周哥，挺哥……不說了，我不說了！」
他踉蹌著松開了周挺的胳膊，擺擺手，就被工作人員攙扶進車里去了。
車子都要開了，導演忽然打開窗戶探出頭來，大喊︰「我要拍電影！」
車子開走，簡聞溪忍不住笑了出來。
周挺說︰「他們這些廣告導演，都有一個電影夢。」
簡聞溪扭頭看了他一眼，笑著說︰「他不是唯一一個喝醉了酒會這樣的麼？」
「有些比他更夸張。」周挺說︰「電影，是很多圈內人的夢想之地。」
但不是人人都有實現夢想的機會，大部人都懷揣著夢想，走入了油鹽醬醋。
簡聞溪笑了笑，呼出大團的白汽來，在金黃色燈光下，愈發顯得唇紅齒白。
周挺頭一次見他這樣笑，且笑的這樣頻繁，好像變了一個人，通身的冰渣子都融化了，臉上帶著酒色，潮紅的令人驚異。
察覺簡聞溪看向他，周挺便將視線挪了出去，朝遠處的小王招了一下手，然後對簡聞溪說︰「咱們也回去吧。」
外頭那麼冷，一到車里便暖了起來，最近一直都很疲憊，喝了酒，身上再一暖，人就泛起困來。加上他們倆都不是愛說話的人，沉默了幾分鐘，簡聞溪索性閉上了眼楮。
見他要睡，前頭的小王也不敢說話了。
他在跟姜虹報告︰「我們打算回去了。」
「還是一輛車。」
「我沒看到狗仔。」
「周哥也閉上眼楮了，估計也是累了。」
周挺閉著眼楮靠在椅背上，忽然感覺簡聞溪朝自己傾斜了過來。
他剛睜開眼楮，便感覺簡聞溪的頭朝自己歪了過來。
快蹭到他肩膀上的時候停住了，簡聞溪閉著眼楮，隨著車身輕微晃動了一下。
好像是睡著了。
周挺喉頭滑動，人卻沒動，依舊直直地靠在那里。
他似乎希望簡聞溪的頭再歪一點，歪到他肩膀上來，又希望他頃刻便醒過來，離他遠遠的。
他在那一刻，忽然無比思念那個叫joshua的男孩子。
他想，他對簡聞鳴，多少還是心動了吧？他沒有排斥，沒有主動遠離，便已經不再是過去的他了。
他分不清自己心動的，是現在他身邊的這個人，還是因為他像極了他心中的男孩子。
他喜歡的，從始至終也只是一個joshua吧。
他抿了抿嘴唇，扭頭朝向窗外，還未閉上眼楮，眼眶便已經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