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少爺並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 他今天和啞巴哥哥約定去遛馬,于老板說小馬是要在寬闊的草原上自由奔跑才能快快長大的。
溫女士今天給他準備的是還是紅色系色棉襖,外加一條大紅圍巾,看著特喜慶。
因為要去外面玩, 溫女士讓謝凌穿靴子出去, 這地方剛下過一場大雨, 地面坑坑窪窪泥濘不堪。
謝凌抵達約定得地點時, 啞巴哥哥已經在那等他了。
哥哥果然想和我做朋友啊。
也對, 草原雖然風光無限好, 但沒有朋友肯定也不開心!
傅銘城拉著緋月,他換了身新衣服,忐忑又期待地等著謝凌。
他發現謝凌出現在他視線中時, 下意識朝少年揮了揮手, 遠處的少年像是小鳥一樣飛奔而來,然後在他面前站定。
「哥哥好。」謝凌毫不吝嗇自己的笑容。
傅銘城感覺頭腦發漲,面頰的溫度猛地升高,他慌張地低下頭, 害怕少年發現自己的異樣。
事實上,想從他的臉上看出「異樣」是很有難度的。
謝凌看見哥哥低頭, 也只是以為哥哥是因為不會說話自卑。
緋月帶著同伴在草原肆意奔跑, 謝凌和傅銘城則挑了個地方坐著看馬兒們跑。
風吹過時,城市的喧囂被徹底帶走, 只剩無盡靜逸,清新舒適的空氣帶著青草的氣息,天空藍的就像是一幅畫。
小少爺盯著看了一會兒,新鮮勁就過了,他打了個哈欠, 頭一點一點的,不知怎麼的就把腦袋搭在了啞巴哥哥的肩膀上,睡著了。
傅銘城眼神毫無焦距,耳尖泛紅,身體愈加僵硬,一動不敢動。
可、可是外面風大不能睡覺,會著涼……
他手指微顫,鼓起好大的勇氣才把手搭在少年腰側,然後小心翼翼地調整姿勢,將少年打橫抱起。
傅銘城這幾年過的日子很苦,苦到他都不記得正常人的生活是怎樣的。
午夜夢回時常驚醒,恍惚中他以為自己還在戰爭中,似乎還能嗅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兒。
他深陷在冰涼的污泥中,即便站在陽光下,也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
可他觸模著少年,眼前那些血色的場景便逐漸消散,耳邊的紛擾也趨于平靜,傅銘城低頭,嗅到少年身上那股清冽冷淡的氣息。
他小心抱著少年,步伐緩慢卻堅定。
他將少年抱回謝家的小院子時,傅雪傾正在坐在溫女士身邊,她臉上帶著輕甜的笑,眼神透著溫軟的笑意,黑裙紅唇,一舉一動,張揚又肆意。
她看見傅銘城,在溫輕柔看不見的地方朝傅銘城勾唇一笑,眼里裝滿了惡意。
「謝謝你把凌凌送回來啊,進來坐一會兒吧。」溫女士看見兒子在別人懷里睡著也不意外。
「不……」
「阿姨抱不動,能幫阿姨把凌凌送進屋嗎?」溫女士微笑。
傅銘城遲疑地點了點頭。
溫女士在前面帶路,傅銘城跟在身後,坐在院子里的傅雪傾則拄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看著傅銘城。
傅銘城警惕地看著女人,抱著謝凌的力道下意識加重了些。
這個女人怎麼作踐他都行,他可以忍,可她不能把心思往謝凌身上動!
昨夜女人說過的話像是夢魘一般在耳邊響起,一下一下地刺激他本就緊繃的神經,他藏在劉海後的雙目不知何時變得赤紅,像是失去理智的猛獸。
謝凌皺了下眉毛,睜開迷蒙的雙眼,嘟囔了一聲,「輕點……」
岌岌可危的理智在斷弦前盡數回歸,大男孩慌張無措站在原地,謝少爺不滿代步器停下,他拍了拍代步器,「困,快走。」
「代步器」如夢方醒,步伐快了些。
傅雪傾沒看見意料之中的好戲,無趣地撇了撇嘴。
謝少爺睡醒時指針正在朝數字四移動,外面天色暗了下來,他睜眼發呆了一會兒,然後將手插.進頭發里隨意揉了兩下,頂著亂糟糟的發型坐了起來。
溫女士推門,「喲,醒了啊,正好,吃飯吧,我和你爸去于老板那待會兒,你就和新認識的小伙伴玩兒吧。」
謝凌問︰「干什麼去?」
溫女士︰「打麻將。」
謝凌︰「哦。」真是毫不意外呢。
于老板的牌技特別棒,他爹最喜歡和于老板玩牌,按他爹的話那就是被虐都有種酣暢淋灕的快樂!
「還有件事,」溫女士少見地躊躇,「你是喜歡這種類型的小伙伴嗎?」
她還是挺了解自己兒子的,對于不喜歡的人那是半點面子都不給,而外面那煤球……咳,外面那個沉默寡言的草原男孩顯然是她兒子主動去結交的,這在溫女士看來著實有些不可思議。
「不是……」謝凌還沒完全清醒,反應有些遲緩,他想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
「我就是覺得,他站在角落看著我,就像是……」
「祈求我去和他說說話。」
他期待我站在他面前,所以我就去了。
室內,清冽的少年音帶著剛剛蘇醒的沙啞,語調慵懶又隨意。
室外,坐在台階上的大男孩無數次回頭看向關閉的門,渴望心底的少年推門出來。
溫女士︰「……」
很好,兒子遲來的中二病終于來了,她帶著憂心去打麻將,牌桌上想的全是回去要和老謝商量商量怎麼讓孩子平穩度過中二叛逆時期。
謝凌帶著煤球哥哥吃完飯,思考兩秒決定去泡個澡。
說實話,于老板這兒哪都好,就是洗澡不方便,要自己燒水往桶里倒,連個引水的管子都沒有。
不過這也情有可原了,于老板本質是做馬場的不是做民宿的。
謝凌要是不想麻煩其實讓保鏢大哥幫忙也行,但小少爺特倔強,覺得這種小事完全不需要麻煩保鏢!
于是小少爺死在第一步,燒水。
盯著大灶台,小少爺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太夠用了,爺爺一直喜歡說自己的心酸往事和發家史,謝凌也知道農村用的是這種大鍋,爺爺說想燒柴火就要引火,引火後在一點點填柴火。
小少爺從灶台邊找到了火柴盒,又從門簾後找到了柴火,然而他把自己臉弄得黑乎乎的也沒將火點起來,明明火已經燃起來,可一旦放進灶坑沒多久就會滅掉。
第一次,小少爺以為是空氣不流通才導致火滅的;于是第二次小少爺疊了個小紙扇子扇風,然而扇著扇著火又滅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小少爺成功自閉了。
他坐在矮小的小板凳上,可憐兮兮地抱著膝蓋。
爺爺說的沒錯,我如果被丟到農村一集都活不下來!
傅銘城起初還以為謝凌是想玩火,雖然他覺得玩火不好,卻並沒有阻止,這會兒見少年沮喪的表情,他的心髒就像被人揪了一下,特別難受。
他開口問︰「是要點火嗎?」
謝凌听見聲音嚇了一跳,差點坐著摔倒了,他反應滿了幾拍才看向傅銘城,「你不是啞巴啊!」
傅銘城搖頭,劉海後的眼楮有幾分茫然,他完全不知道少年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了。
謝凌︰「……」
謝少爺的眼神很是幽怨,「你不是啞巴怎麼不和我說話。」
「我……」
傅銘城不知道該說什麼,習慣性地低頭看地面,像是犯了錯不知所措的孩子。
謝凌見煤球又低頭不說話了,眼神更加幽怨,好家伙,你是在cos啞巴吧,不過煤球哥哥的聲音還真挺好听的。
「我叫謝凌,你叫什麼啊?」謝少爺想起之前以為煤球哥哥是啞巴就沒自我介紹,趕緊補上。
傅銘城頭更低了,他抿唇不語,心里莫名生出幾分委屈。
我說名字你又記不住。
「太靦腆了吧。」謝少爺見狀嘟囔一聲,他轉而回答煤球哥哥的問題,「是啊,我想生火燒水洗澡,但是點不起來。」
傅銘城噢了一聲,他蹲下,順手撿起謝凌之前用來引火的小柴火,然後劃燃火柴,他引燃小柴火,將柴火放進灶坑,等火勢大了些又放了一些柴火進去,他用爐鉤鉤了鉤灶坑,然後用擋板擋住灶坑。
他從水缸里舀水到灶台里,等水八成滿才用大木蓋將灶台蓋上。
「一會兒就能好。」他說。
謝凌星星眼︰「哇哦,好厲害。」
傅銘城感覺自己的臉又開始發燙了。
水很快燒開了,傅銘城拿出兩個小木桶,將熱水運到屋里的浴桶中。
「我也來幫忙!」
謝凌想接過浴桶,傅銘城卻直接拒絕︰「我自己能快一點。」
皮膚黝黑的大男孩步伐平穩迅速,一滴水都沒有晃出來。
謝凌心說你瞧不起誰呢啊,他找出一個浴桶,舀滿了水,這一桶水對于男孩子其實不怎麼沉,但想拎著它走路不漏水是真的難。
我難道是個廢物嗎?
謝少爺看著自己桶里少了三分之一的水,不禁發出疑問。
傅銘城將水溫調好後才叫謝凌進來,謝少爺蔫噠噠的看著浴桶,被打擊的已經不想洗澡了。
但忙活了這麼久不洗也太虧了,謝凌之前就比量過浴桶,絕對裝得下三個成年人,他可以和煤球哥哥一起洗。
「那就洗吧。」謝少爺轉身鎖門。
傅銘城慌亂︰「等等……我要出去。」
「啊?」謝凌疑惑,「你臉都燻黑了不和我一起洗嗎?」
一、一起?
傅銘城覺得自己腦子一下子不夠用了,他後退兩步,又想跑了。
謝凌趕緊抓住這個大煤球,「別害羞,一起享受勞動成果嘛,這是我們自己燒出來的水誒,你不覺得很有成就感嗎??」
雖然水不是我燒出來的,但我也見證了它的誕生,四舍五入就算我也參與了。
室內的暖氣很足,謝凌和傅銘城都沒穿外套,謝少爺穿的是普通的連帽衛衣,而傅銘城穿的衣服是用麻繩固定的,這種繩子系的不牢靠,禁不住玩鬧一下子散開了。
被包裹在衣服下的身體暴露出,蜜色的皮膚,流暢的肌肉線條,以及腰月復的八塊月復肌都漂亮的不像話。
前提是忽略這副身體上的無數疤痕。
謝少爺的注意力被這些大大小小的傷口吸引,甚至忽略了煤球哥哥的身體居然不是煤球。
「有人虐待你?是于老板嗎?」謝凌皺眉。
骯髒的身體就這樣暴露在凌凌面前,傅銘城長睫不住地顫抖,他無措地看向謝凌,卻沒從少年眼中看出半分厭惡。
「不是。」傅銘城緩慢搖頭。
謝少爺拉住傅銘城的手,語氣放軟,眼神堅定︰「那是誰,你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保護……
多美的詞啊。
傅銘城看著少年,眼中涌動的深情再無法克制,他忽然無師自通知道如何才能得到少年的憐惜——
「是……我媽媽。」
大男孩垂下頭,瑟縮地顫抖著,像是怕極了。
作者有話要說︰ 茶藝大師,與生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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