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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相熟的人打完招呼,南曦撥開人群,「不好意思,麻煩讓下。」

站在前排,張母沒注意到她的到來,身邊的女人實在太吵。

張盼盼的繼母許青哭得暴雨梨花,一手抖落著一副名畫,一手抹淚。

「媽知道你沒上過好學校,知識層面不夠。可你不懂問我啊,朋友騙你這幅畫是《八駿圖》真跡,你便傻傻信人家,買來當禮品。」

最致命的武器從來不會直接顯露鋒芒,它藏在精美的包裝里,騙人卸下防備。亦如許青的話,看似句句在幫楊盼盼開月兌,意思無外乎是楊盼盼沒怎麼上過學不懂鑒別真偽,她被騙,希望得到諒解。

感人肺腑的話擱在其他地方,有幾分真心。

可在這種名流匯集的場合,平時再粗俗不雅的人,能站在此處必須穿上高貴的外殼,這是敲門磚。再者誰不希望自己足夠光鮮亮麗,好博得東道主多青睞幾眼。

濃重的輕視早不約而同落在當事人身上,楊盼盼無所謂地雙手插兜,嚼著口香糖。

她如果表現出示弱或恐懼,或許大家會適當收收目光,自覺散開。但這幅挑釁的樣子,無疑加重人們厭惡,掩嘴的嘲笑悄然在小團體間蔓延。

「來,媽陪你一起認個錯。」

吊兒郎當的楊盼盼如同觸電般一抖,勃然大怒地甩掉拉她的手,吼道︰「能不能別虛偽的開口閉口媽!MD,你比我小半歲。我喊你敢答應,我還怕折壽呢。硬要喊也得加個後字,OK?」

人群傳出陣陣刻意壓低的唏噓,許青震驚片刻,哭得泣不成聲,獨自扭身面朝張母,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WOC,誰要你裝人樣啊,我犯的錯我自己會道歉。」楊盼盼心煩地搡把許青。

許青如懸在峭壁上的落石,本就哭得渾身發顫,搖搖欲墜,被楊盼盼一掌徹底搡倒跌落。

膝蓋先著地,磕出‘砰’的大聲響,听著都覺得疼。

楊盼盼暗罵句,嚴厲說道︰「我告訴你啊,你少裝可憐!你我都清楚,我壓根沒用多大力氣。」

警告聲中沖出個女人,英勇護在許青前面。看起來年齡不大,和許青差不多。

女人昂高巴掌大尖臉,滿面無畏地沖楊盼盼喊道︰「請你離她遠點,她為了愛情嫁入你家,平日里沒少受你欺負。在外請給她留點顏面,謝謝。」

又來個話里藏刀的角色啊,南曦嘴角勾起淺笑,有別于其他時間,多出幾分冷意。

「李瀟瀟你有毛病吧,我TM欺負她?她配嗎?」後面的罵話被南曦拉停,楊盼盼奮力抽著手,喝道︰「少管爸爸閑事。」

扭頭見是南曦,深深呼吸下,低聲道︰「抱歉姐,不是沖你發火。你別參合了,我今天給她去去病不可。」

老爹有事,委派她來賀壽,許青非要跟來。打從跟個小尾巴,她右眼跳一路,早知道沒好事。

照許青這樣持續鬧下去,保安清場早晚的事,讓保安請出去務必會挨老爹頓罵。她把人架出去,免不了許青會多制造點傷口誣陷她。

同樣得挨罵,多與少的問題。南曦沒來前,她無所謂等保安好了。可南曦來了,想起南曦和張家的關聯,算了自己動手吧。

當即對周遭人一抱拳,賠禮︰「對不起各位,可能沒掃你們多少興,這種事在你們看來比餐前開胃菜更有意思吧。但是今天畢竟是張家的喜事,想必大家來不光為看熱鬧。我不能繼續縱容這傻逼在這演了,我立馬帶她消失。」

一圈轉完,對張母鞠躬道︰「抱歉阿姨,給您添堵了。」

張母慈祥地搖搖頭︰「沒事,孩子。」早听聞楊家之事,眼前的孩子粗是粗了些,倒也是個可憐人。

南曦伸手攔住楊盼盼打算去硬拽的動作,輕聲道︰「等我下。」

楊盼盼納悶地盯著南曦,沒想到她低,去撿那副擱在地上的畫作。蔥白的手指才踫到,許青不經意地抬腿壓在畫上。

南曦更不經意地發出困惑︰「嗯?」

許青臉色古怪,喚她聲︰「南曦,我不用扶,自己能站起來。」

南曦淺笑不改,拍拍快讓壓變形的畫作,「畫給我。」

「我收拾,一副假作品別髒了你的眼。」

慌亂說完,倉促去推南曦的手。

尚未挨到,頭頂傳來冷冽的警告︰「別踫她。」

緊接著保鏢有序進場,架起失神的許青。從被架起到被驅逐,許青的眼楮始終沒離開警告她的男人,張亦辰。

她的夢中情人,給過她第一份高管的工作。曾經她只敢躲在遠處偷偷看他,想過小說里的劇情,設計用藥。但他從不喜在夜場多逗留,沒勾到張亦辰卻引來年邁臃腫的楊波。

兩行淚水不禁流出眼眶,今夜唯一一次真心為自己而哭。

張亦辰撿起畫,撢去上面腳印,卷起遞給南曦。

「謝謝你啊。」

南曦笑盈盈接過,兩手分別握住首尾木卷,朝著人群集中方向緩緩展開︰「這副是清代郎世寧的真跡《八駿圖》,大家不要一听名字主觀帶入,以為必須徐悲鴻所繪。徐悲鴻的確靠《八駿圖》聲名大噪,但不代表只有他畫過。」

群體掃盲讓前一刻還看不起楊盼盼的眾人啞然,空氣里充滿尷尬。

之前護許青的李瀟瀟走到畫前,單手托腮點評道︰「郎世寧的畫注重細節,你手里這副偏向于色調,我個人感覺不像真跡。」

南曦不惱,語速很慢地解釋︰「郎世寧畫人注重細節,他畫動物會偏向于動作形體展示。比如陳列在台北博物館的《十駿犬圖》,描述出每只小狗的動作體態。區分每只小狗的手法,大色調只是其中一種,不能以偏概全啊。」

「你的說法何嘗不是以偏概全?放在任何畫家身上全受用。」李瀟瀟眸光似水,溫柔發問︰「你是否可以更直白點證明專屬性呢?畢竟真跡和贗品的意義大有不同,關系人品。」

南曦失笑,難不成讓她挑出大學美術課本來讀?

比李瀟瀟更溫柔的聲音由遠至近飄來,「很簡單,只需安伯伯或悠然出來驗證下。」

蘇竹一身水藍色唐裝淡雅走出人群,停在南曦右側。

南曦投去感謝的笑容,蘇竹微微點頭算收下。妖冶的桃花眸準確鎖住人群里一對父女,發出邀請︰「安伯伯請。」

安悠然死死拽住父親衣角,其實她早發現畫是真跡,不能怪她不說,誰讓楊盼盼和南曦交好。

安父何嘗不知閨女心思,但蘇家臭小子當眾擺出龍門陣,指名要他鑒賞。他不接招,等同辱了古董世家的清譽。

推掉閨女手,來到畫作前。拿出插在西裝口袋的晚清西洋放大鏡,從上到下仔細端詳遍,道出兩字︰「真品。」

掌聲轟然響起,南曦小心卷好畫,交回楊盼盼手里,戳戳她後背。

楊盼盼明了地向前走兩步,畢恭畢敬雙手呈上︰「楊盼盼協家父祝您身體健康,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好,謝謝你和小楊。」張母拍拍手,管家抱走畫作。

大概應酬走完,為躲清靜,南曦溜到後院。

坐在涼亭里,愜意地吹著小風,眺望星空。

「偷跑不帶我。」

短暫的寧靜被打破,蘇竹手持兩杯香檳走來,紳士的遞上一杯,輕問︰「阿姨怎麼沒來?」

南曦接過,晃晃杯中香檳,凝視著流金閃爍的液體軌跡,淡淡答︰「她不喜歡此類場合。」

南父出事後,哪怕受過南父恩惠的人也看熱鬧居多,他們在南母心中始終是道過不去的坎。南母今晚不來,參加明晚的家庭生日會。

「我也不喜歡,笑得臉疼。」蘇竹專門用手戳戳自己雙頰,自嘲︰「得向你學習,任何表情信手拈來。」

南曦神氣應道︰「親身經歷過知道當演員的不容易了吧?以前你還笑我玩得太認真。」

「嘿嘿,年少無知。」

「!!你怎麼也出來了?」

余光無意掃到不遠處頎長的身影,嚇一跳。

蘇竹隨她望去,不染凡塵的面容被稀疏夜燈散光晃過,隱約露出幾分陰郁轉瞬即逝。

從兜里掏出個小盒子放進南曦手里,柔笑︰「你最愛吃的瑞士曲奇餅干,晚上看你基本沒吃,記得墊墊。我先走了,拜拜。」

「誒,你別走啊!」南曦沒留住決然離開的人,心底泛起可惜,他們三人好久好久沒好好聚過,明明小時候形影不離。

獨站夜燈下的人不前,似在等她過去。南曦不計較,踩著鵝卵石鋪成的小路走到他身邊。

得到熟悉的門神•張亦辰,不悅問︰「媽讓你來找我啊?」

張亦辰輕笑︰「不是,耳朵很燒,我猜你應該在罵我。」

南曦︰「……您倒挺有自知之明。」

「曦兒,你喜,」問題戛然而止,張亦辰先在心底問自己是否有勇氣接受。

南曦對風嘯的喜歡多半崇拜,若對蘇竹的喜歡……

身體倏地緊繃,目光冰冷的睥睨小道深處,通往離開之門。

「你說什麼?」南曦等待片刻沒答復,揉揉胳膊,雙手交叉環抱住肩︰「您獨享夜景吧,我先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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