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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寒夜來客

雖說可以縋繩入城,但曹師雄沒有逃去嵐州,而是沿著汾水東岸的低嶺,往北面的棋盤山狼狽而去。

棋盤山乃呂梁山北段往西連接管涔山的一座山嶺,山勢雖然不高,也談不上有多險峻,但它是岢嵐與寧武的界山,也是汾水與恢河的分水嶺。

越過棋盤山便是寧武縣境內,入冬後的恢河還沒有徹底冰封住,在天地間蜿蜒流淌。

站在棋盤山的一座山崗之上,眺望夕陽下的嵐州城,再看看身邊僅有百余收攏過來的潰兵逃亡,曹師雄欲哭無淚,此生所有的雄心壯志,在這一刻幾乎要崩塌掉,只剩錐心一般的痛,但他還是不甘。

他此時不去嵐州城,主要還是嵐州城內除了數百倉皇縋繩進城、被殺得心膽俱喪的潰兵外,數千軍戶子弟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形成出城作戰的戰斗力。

他回到嵐州城,除了被困在城中外,將毫無作為。

而清順軍此是所存的主力,除了孟平、曹成統領在外的四五千騎兵外,主要都在寧武、嵐谷。

他前往寧武,可以將嵐谷、廣武、鳴鹿諸城砦的兵馬都集結過去,他手里還將掌握八九千人馬,不至于徹底的陷入被動挨打的局面。

「敵軍已經佔領棋盤山驛——節帥,我們走吧!」兩名侍衛從遠處打馬歸來,稟報棋盤山驛已為楚山騎佔領的消息。

棋盤山驛,位于棋盤山西段,正當寧武前往岢嵐(嵐州城)的驛道之中,地理位置極其重要,又僅有百余兵卒駐守,只要楚山騎從黃龍坡北上,失陷就是必然的事情。

了解到此時還有上千敵卒往棋盤山驛方向聚集而去,但暫時並沒有越過棋盤山驛往寧武境內出兵的跡象,曹師雄這時候也越發肯定徐懷此時出現在嵐州,就是為奔襲太原而來。

不過,曹師利于鑄鋒峽道遇伏後,他在嵐州城拖到昨日黃昏才派人趕往朔州、雲州等地報信,都不知道信使此時有沒有抵達雲州城(大同);他現在身邊人手太少,甚至連新的信使都派不出去。

倘若此前的信使被攔截,意味著很可能朔州方面都還被蒙在鼓里,更不要說雲州、雁州、應州等更遠的地方。

想到這里,曹師雄更不敢在棋盤山滯留,帶著收攏過來的那點可憐潰兵,翻越棋盤山的丘嶺,往北面寧武城逃去。

…………

…………

寒風吹得帳篷「嘩嘩嘩」的抖動作響,牛二捧著一盆水走進來,見徐懷與王舉等人伏案桌前,盯著嵐州堪輿圖研究著什麼,他將那盆水擱地上,甕聲說道︰「這盆河水放在吹了小半夜,才結這麼薄的冰,我看今夜不要想能徹底的凍結實了——軍侯要牛二盯住這盆水結冰作甚,還是想著取冰渣子燒化了煮茶?可不用這麼麻煩的,我可以去旁邊的山拿皮囊子裝些干淨的雪回來!」

渡口附近的積雪混雜四溢的鮮血,被人馬踩踏得一片泥濘,但左右低嶺間大片的積雪還都是干淨的。

牛二記得徐懷說過,冰雪融化後甚是潔淨,還以為徐懷要他時不時走出帳篷

看盆里的清水有無結冰是想著取淨水燒茶喝。

「這盆水放外面吹了多久?」徐懷伸手入盆,將薄冰撈起來看了一眼,問道。

姜燮拿起案頭的文牘翻看了一眼,對照漏刻,說道︰「一個時辰過一刻了,今夜這水結冰要比前日快上三分!」

「這冰結得是快是慢,有啥子打緊的?莫不成我們還要等東邊的大河都結住冰,踩著冰渡河去?」牛二甕聲問道。

「你去割條馬腿過來,給大伙烤著加一餐!」徐懷差遣牛二去干事,省得他像個好奇寶寶似的問個沒完。

嵐州距離河淮還是太遠了。

現在河東中南部差不多都被赤扈人佔據,想了解虜兵在黃河兩岸的動靜,需要從洛陽、關陝繞道,這差不要滯後十天左右。

而這里最關鍵的,也是徐懷最關注的信息,就是黃河結冰期。

黃河結冰期會隨著北地寒流的南侵變化而變化,並非一成不變。

而從洛陽到魏州之間的黃河流段,因為黃河過汴梁後往東北方向拐去,每年冬季常常是位于更北面的下游河段先結冰。

這也使得黃河中下游河段,在年前就經常性的發生大規模凌汛現象。

朝中之前也有意識將黃河北岸的舟船驅趕南下,也就意味著赤扈十數萬主力此時都還停留在黃河北岸,難以大規模渡河。

他們需要等黃河徹底冰封住,才能往汴梁席卷而去。

徐懷現在無法準確判斷赤扈主力渡過黃河後,攻陷汴梁需要花費多少時間,可能會拖上一陣子,也很可能一擊即潰,但有一點能肯定,在赤扈主力攻陷汴梁之前,他們絕對不會分兵回援太原。

徐懷現在關注嵐州等地的河流結冰現象,關注寒流南侵的強弱,主要也是為了預估黃河的結冰期,以此判斷他們在太原附近作戰還有多久是相對安全的時限,並以此調整作戰部署。

這些東西目前還只能大體估算,各地都沒有準確的記錄,徐懷也只是安排在軍中充當文書的姜燮關注這一塊,沒辦法跟牛二這渾貨解釋清楚,將他岔開更省事。

不過,牛二叫徐懷支使去片晌,便拎了一條血淋淋的馬腿走進來。

「你這蠢貨,不搓上鹽粒、香料,這馬腿要怎麼烤著吃?」蕭燕菡看馬血滴落帳蓬地上,咂嘴罵牛二。

「喬大官過來了!我跑過來告訴軍侯一聲。」牛二嘀咕道。

「大官」是對高級宦臣的敬稱。

徐懷沒想到喬繼恩這時候會代表景王趕來嵐州,趕忙與王舉、蕭燕菡、陳子簫等人走出帳篷,就見在官袍外裹裘衫的喬繼恩,在府州通判顧繼安以及他安排留在府州、與顧氏保持聯絡的徐武江、鄭屠等人陪同下,已經走進大營,朝大帳這邊走過來。

「喬大官什麼時候到府州的,這冰天雪地的,怎麼還跑嵐州來的?有什麼事,喬大官遣人過來言語一聲便成。」戶外天寒,徐懷直接將喬繼恩、顧繼安等人迎進大帳里再吁寒問暖。

「我奉殿下的命令,今日午後才趕到府谷的,正準備請顧使君遣人通知你,但你所派的信使先一步趕到府谷,細述楚山兵馬在嵐州

的作戰安排,還說你今日在嵐州準能再殲滅一部敵軍,」

喬繼恩說道,

「顧使君與繼安不相信你們會這麼順利,曹師雄畢竟不是簡單人物,我便拽著繼安趕來嵐州觀戰。徐懷快快告訴繼安,午後一戰,你們又殲滅多少敵軍?」

雖說汴梁形勢岌岌可危,但景王這邊的形勢,一切卻都如預料發展勢頭良好。

而這一切的開端乃是徐懷在鄢陵與景王相遇並勸景王馳援鞏縣。

喬繼恩現在心態完全擺正過來了,立志要助景王登上帝位,對待徐懷當然也是異常親切。

他現在又親切的拽住顧繼安的胳膊,在幾案旁坐下,顯得他與顧繼安私交極佳。

顧氏在邊州將門之中要算極特殊的存在,數代人在府州割土封侯,但每一代都會照慣例,安排一些核心子弟到京中或江淮等地任職。

顧繼安年輕時就在京中任職達十二年之久,與喬繼恩相熟,也與景王趙湍及錢尚端相識。

即便到這時,擁立還是極其敏感的話題,徐懷到府州主要負責統兵作戰,不會主動找顧氏談這方面的事。

喬繼恩現在趕到府州,也不會直接找顧繼遷談及此事,故而先拽住之前在京中有私交的顧繼安籠絡感情。

當然談這一切的前提,需要徐懷在嵐州的軍事行動能進展順利;此外,喬繼恩奉景王命令趕到府州,也是要敦促顧氏能更積極的支持徐懷在嵐州統兵作戰。

「午後一戰,收割頭顱不多,都不到兩千顆,還是我們的人手太少,只能眼睜睜看著大量潰兵往樓煩、寧武等地逃去;也明知道嵐州城里剩不了多少人馬,卻沒有能力強攻!」徐懷借著燭火,瞥眼看著顧繼安,咂著嘴說道。

「……咳!」顧繼安正接過侍衛替上來的熱茶,沒有飲了一口,听徐懷說了一個數字,嚇得一抖數,將熱茶都灑袍子上,驚問道,「軍侯午後一戰斬獲多少頭顱?」

「不到兩千顆,具體多少,我也沒有耐性去數,正叫人割耳,準備明日一早送往府州顧使君案前。」徐懷說道。

午後一戰,徐懷還沒有派人將戰果通報府州,心里想著將所殺之敵左耳都割下來,一並送往府州清點,以此督促府州出兵,卻沒有想到喬繼恩早一刻將顧繼安拽來嵐州。

「曹師雄在嵐州城就五千守軍,午後一戰斬獲兩千頭顱,這是不是說曹師雄在嵐州城的五千守軍叫軍侯全殲了?」顧繼安驚問道。

「怎麼了,顧通判怪我們沒有趁機強攻嵐州城?」徐懷故作糊涂的問道,「要是我們把什麼事都做完掉,還要府州兵馬作甚?」

「不,不,」顧繼安按捺住內心的震驚,解釋說道,「我們還以為曹師雄是個人物,沒有他在軍侯面前是那麼不堪一擊,剛才是真真吃了一驚!」

「吃驚可不管事,還需要顧家派出真兵實卒出來——楚山騎前鋒兵馬已經連夜往太原開拔,我明日一早就率領其余兵馬趕往太原作戰,不知道嵐州這邊能否交給顧家?」既然顧繼安已經到嵐州,徐懷當然是直接跟他攤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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