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路引,輕描淡寫地交給張靜一。
下了旨意之後,張靜一轉交下去。
于是迅速有人翻身上馬,奉口諭而去。
天啟皇帝此言一出,頓時讓人如芒在背。
範永斗的心已經涼了大半截。
他萬萬沒想到,居然如此之狠。
天啟皇帝看著地上跪著的人,又笑著道︰「你們還有其他的路引嗎?只這廣昌縣的?朕看未必吧,若是還有,就都統統交出來給朕看看。」
範永斗心中已是大驚,他匍匐在地,既料不到,竟是皇帝親自過來,更料不到的是……居然如此干脆利落。
這根本不像是審問,這就是抱著來治罪的。
範永斗行走于建奴和蒙古人之間,蠻不講理的人也見得多了,可總是能通過他的圓融而化解,可現在……他有些無力。
只是……範永斗深知,到了這個地步,他沒有選擇,于是咬牙道︰「還望陛下知道,小民……小民真的是姓陳,小民並沒有欺瞞陛下。」
「沒有欺瞞是嗎?」天啟皇帝笑了笑。
他凝視著範永斗。
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他原本以為,他心心念念的給他制造了這麼多麻煩的一群走私商,一定很有能耐,至少也是一個敢作敢當的人。
可現在看來……
此時,天啟皇帝的目光,落在跪地的另一個年輕人身上。
這個年輕人,和範永斗倒是長的頗為相似。
他點了點這個年輕人道︰「此人叫什麼?」
「他?」範永斗膽戰心驚,已經來不及多想,便月兌口而出道︰「這是小民的兒子,陳建文。」
天啟皇帝聞言,笑著道︰「建文這個名兒,不好……」
說罷,反手抽出了張靜一腰間的佩刀。
手持著刀,反手便是一刺。
于是刀尖直接刺下,生生的扎入了這陳建文的小腿上。
陳建文頓時一聲嚎叫。
這一切,都是一氣呵成,天啟皇帝喜歡擊劍,可這刀法,卻也不差。
刀尖直接貫穿了陳建文的小腿,因為扎得太深,居然直接從腳下露出刀尖來,直到這刀尖鏗鏘一下,撞到了地面的磚石上。
緊接著,鮮血便涌出來。
陳建文妄圖想要爬行,躲開。
可他一動,刀口便撕開,于是疼痛欲裂,又是一陣哀嚎︰「爹……爹……爹,救我……」
他的腿下,已被鮮血浸透了。
面容帶著扭曲,他歇斯底里地哀嚎著,朝向範永斗的方向。
範永斗已是急得滿頭大汗,他身軀顫抖著,這是他的兒子……如今看著被刀釘在地上,疼的身子顫抖,可每一次顫抖,都在不斷地撕裂刀口,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天啟皇帝則是勾唇一笑,帶只是笑意不盡眼底,帶著冷漠道︰「一定很痛苦吧,範永斗,你看看你的兒子。」
範永斗牙關顫抖著,眼眶已是紅了,努力深呼吸︰「放過他吧……放過他……」
「朕若是放過了他……」天啟皇帝心平氣和地道︰「那麼那些因為你們而死的那些人,會放過朕嗎?朕的獻懷太子,會嗎?那些拿著你們武器的建奴人,那些建奴人的刀下之鬼,他們會肯放過朕嗎?遼東數十年來時局糜爛,建奴人侵城掠地之後,那些被奸婬擄掠的百姓,他們肯放過朕嗎?」
「可現在,你竟來求朕放過你的兒子?怎麼,你的兒子如此的金貴?那麼……朕的兒子呢,那些失去了兒女的父母呢?」
天啟皇帝的臉色由冷漸漸變得森然。
隨即,他猛地將刀自那範建文的小腿上拔了出來,隨後又反手一劈。
這染滿了鮮血的刀在虛空之中,劃過了一刀刀影,而後快速斬下,那陳建文的胳膊,隨即便生生的被切了下來。
陳建文疼得死去活來,那巨大的傷口處,血箭噴濺。
陳建文低頭看著自己落下的胳膊,身上痛的極致,令他發出了驚叫︰「啊啊啊啊……」
天啟皇帝卻是頭也不回,依舊凝視著早已嚇得面如土色的範永斗。
天啟皇帝接著道︰「你來回答朕,來告訴朕,你若是朕,會放過他嗎?不過……你放心,他絕不會死,朕只會慢慢的,將他大卸八塊,你也一樣!好啦,現在朕問你最後一次……你是誰?」
陳建文在旁,失去了胳膊,身子便歪倒下來,于是只好側著身,猶如無足的蛇一般,拼命地朝著範永斗蠕動。他的身後,留下了一道道血水,他拼命地叫著︰「爹……爹……救我……」
而這時候,範永斗依舊低垂著頭跪在地上,他已經不忍心去看陳建文了,此時內心的恐懼,已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最後,他艱難地開口道︰「我……我……草民……範永斗……」
果然是他……
雖然早就可以確定,但是從範永斗的口里說出來,還是完全不同。
天啟皇帝諷刺地冷笑道︰「朕還以為,你真姓陳呢。」
範永斗只是身如篩糠,內心恐懼到了極致。
而此時,天啟皇帝繼而又用刀指著範永斗身邊的人道︰「你叫什麼,你又叫什麼?」
這人哪里還敢嘴硬,只是垂頭道︰「小民,王登庫。」
「你呢!」天啟皇帝接著道︰「都先將名字報上來。」
于是另一人顫抖著聲音道︰「草民靳良玉!」
接著又一人戰戰兢兢,連舌頭都捋不直了︰「草民……草民王大宇。」
「還有呢?」天啟皇帝道︰「誰是梁嘉賓……」
「我……我是梁嘉賓。」
「小民翟堂。」
「小民黃雲發。」
七個人……整整齊齊,一個都沒有漏下。
天啟皇帝的內心已經狂歡,面上卻依舊保持著高高在上的冷酷。
他隨即道︰「你們可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嗎?」
「小民……小民……」範永斗已是淚水漣漣,道︰「小民只是做買賣的人,只是商賈啊……別人為商,小民也為商,小民不知犯了什麼罪。」
人就是如此,喪盡天良什麼的,其實並不重要,因為人總能安慰自己,殺了人的,往往會說都怪這被害之人,說自己是如何被迫殺人,又或者便訴說委屈,可憐巴巴的說自己被家庭影響……而人性本是互通,範永斗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說辭。
此時,他又道︰「小民世代從商,又能做什麼十惡不赦之事呢,小民確實是和蒙古人以及建奴人做了一些買賣,可是……陛下您要明察……這些買賣……這些買賣……雖是有資賊之嫌,可這是建奴人自己拿著這些東西去殺人,與小民何干,小民……「
天啟皇帝听到這里,臉上帶著麻木,手中的刀,卻又是揮動,直接一刀又狠狠地刺在了地上‘陳建文’的大腿上。
陳建文本是疼痛稍緩了一些,此時又是一刀進入了身體,頓時又嚎叫連連起來,很快,他便連嚎叫的聲音都微弱了。
「來,你繼續說,方才說到了,這些都和你無關,你只是做了一些買賣。」天啟皇帝嘲諷似的看著範永斗,緊緊地盯著他,似笑非笑地道︰「朕在听呢!」
範永斗的話,已是戛然而止,此時他心疼到快要無法呼吸了。
這個可是他的兒子,是他的嫡親血脈啊。
于是,他便只好磕頭如搗蒜地道︰「饒命,饒命啊……小民願獻上紋銀三百萬兩,贖買自己的罪責。」
事到如今,範永斗只能選擇最後一手了。
這也是他們最拿手的東西,使錢。
他們曾拿著這些錢財,無往而不利,對他們而言,這世上幾乎沒有什麼人是不可以收買的。
可當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立即有人哈哈大笑起來。
這大笑的人乃是張靜一,倒不是張靜一這個人想嘲諷誰,而是……突然在這肅殺氣氛之下,突然听到這麼個笑話,實在是忍俊不禁。
見張靜一大笑,天啟皇帝也不由得大笑起來。
二人的大笑,在別人眼里,卻一丁點都不覺得好笑,至少跟隨而來的群臣,就覺得很膽寒。
至于這範永斗人等,則是心涼透了。
張靜一這時忍不住道︰「三百萬兩銀子,想買什麼?買你的命,還是你兒子的命?你的銀子,本來就是陛下的,你的一切,現在都是歸陛下所有,你以為陛下會稀罕你這三百萬兩銀子?」
「不,你錯啦,我們要的不是你這三百萬兩銀子,而是你們的所有錢財,包括你們的狗命,我們全都要!」
範永斗只覺得此時渾身發冷,差點要昏厥過去。
想來自己的世代的經營,數代人嘔心瀝血積攢下來的錢財,而現在……不但要一掃而空,人家還要他全家的性命。
他于是忙道︰「不,不,我若是不說,這些錢財,你們……你們……」
張靜一很是不屑地冷笑道︰「你覺得不說,你的錢財,就可以帶進棺材里了嗎?你這話,其實也行得通!當初有一個叫田生蘭的人,也是這樣想的,只不過,他運氣沒你好,因為才在大獄里呆了幾天,他便什麼都抖露了出來,那麼我倒想看看,你是不是比田生蘭更硬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