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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 胥吏之弊

眾臣听完唐三任的話,都是若有所思,國家要想保證長治久安,這財政收入就只能增加不能減少,歷朝歷代社會動蕩都是因為入不敷出才會引起激烈的社會矛盾。

財稅政策是一個政權最重要之事,同時征稅也意味著統治能力,是生死存亡之道,再怎麼重視都不為過。

從古至今的不管是任何一個朝代的變化都月兌不出‘富國強兵’這個詞,不過眾臣從來沒有將稅收與百姓的生活聯系在一起,認為稅收本就是一種國家意志的掠奪,沒有人願意將自己辛辛苦苦掙的錢交出來。

朱瞻基輕咳一聲,在眾人都平靜下來說道︰「在談稅收的時候,首先我們要明白什麼叫做稅收,朝廷為什麼能夠從百姓的手中收到賦稅?」

大明朝不管是文官還是武臣,誰都認為自古百姓都要納糧納稅供養權貴,這是天經地義之事。百姓不交稅,朝廷拿什麼來給官員發俸祿,拿什麼來養兵。

有道是‘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就是這個道理,不過皇帝的這個問題主要針對的文官,武臣負責的是軍事,與稅收離得很遠,文臣卻不同,每個人都切切實實的與稅收在打交道。

「陛下!稅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歷代強盛之時,必然是稅收分配最合理的時代,反之必然是分配最不合理的時代!」周忱拱手說道。

「恂如說的很好,確實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過這並不是稅收的真諦。稅收的真諦是國家與百姓達成的特殊契約,百姓繳納賦稅給國家,國家為百姓提供安全的生產環境,百姓為國家提供國家運轉的資金。那麼這稅該怎麼收?」

「損有余而補不足乃是天道,損不足補有余乃是取禍之道,這稅收應該是收錢多的人,而不是盤剝窮人!」唐三任道。

唐三任這話一出,滿座皆驚,在座的都是富貴之人,也就是唐三任口中的有錢人,若是只收有錢人的稅不收窮人的稅,那不成了貴人養活賤人了!

「臣反對唐大人之言!」

朱瞻基抬頭一看是武臣這邊的一位勛貴,更確切的說是一位韃官。大明勛貴中武臣當中有很大一批蒙古人,這些人或者是主動投靠,或者是戰敗投降,在京城形成了一個小圈子。

京營三大營分別是五軍營、神機營和三千營,這‘三千營’中就有很多的韃官。這些蒙古人性格耿直,還有些蠻橫,平常也不怎麼受漢人官員待見。

「吳,你為何反對啊?」

「陛下!若是按照唐大人所言,那麼朝廷主要的征稅對象就變成了臣等這樣的人家,我等武臣舍生忘死,一為報答陛下的知遇之恩,二位子孫後代某得一個富貴的前程。

若是還要我等交稅,我等的拼搏意義何在?」

這個叫吳的韃官的話引起了大家的共鳴,若是我等跟普通百姓一樣交稅,甚至交稅更多的時候,那麼他們這些人拼命力爭上游,站在金字塔的頂層的意義何在?

「朕打個比方,一個富人一年的收入是一千貫,一個窮人一年的收入是十貫,根據新政的課稅規定,富人需要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那麼他需要按照比例多繳稅。富人按照十稅三的比例交稅,扣除賦稅之後還剩余七百貫純收入。

而窮人因為收入低,只需要承擔富人一半的賦稅,扣除稅收之後只剩下八貫五百文的純收入,那麼各位覺得你們是想做富人還是想做窮人?」

眾臣無人敢于做聲,習慣了富貴生活誰願意過貧苦的日子。不過把自己到手的銀子拱手交出去,還是讓人難受。

「諸位愛卿都是朕的肱骨,朕在這里給你們說句心里話,稅收關系這大明的未來,是個不可妥協的問題。

你們覺得自己富貴是自己或者是自己的父輩拼命掙來的,需要得到優待,那麼朕問你們,老百姓對我大明有沒有貢獻,他們需不需要優待?

你們掌握了普通人難以企及的資源,想要掙錢比普通百姓容易百倍,難道這不是對你們的優待嗎?

比如說你們武臣,這些年在對外貿易中你們哪一家不是賺的盆滿缽滿,這些掙來的錢可是憑著你們自己的本事嗎?

可能你們會說,我們參與海外貿易也是投入了成本,繳納了關稅,這是你們應得的利潤。那麼朕就要問問你們了,若是不跟著朕的寶船隊,你們的船只可敢自己獨自出海?

這些難道不是對你們的優待嗎?」

武臣們都低下了頭,可以說他們這些勛貴武臣是海外貿易的受益者,是皇帝給了他們足夠的利益,讓他們成為了皇帝堅定的支持者。

保定侯孟瑛站起來拱手行禮道︰「陛下!我等勛臣已經佔據了太多的好處,這都是陛下的恩典,哪里還敢奢求什麼?

臣家里的店鋪都是按時繳納賦稅,從來不敢偷逃一文錢的稅賦。現在土地新政還沒有到臣的封地,臣今天做個保證,只要陛下的新政推行到臣的家鄉,臣會全力配合陛下的新政。

至于臣的封地並不在臣的管理中,臣說了不算!」

「保定侯請坐下,朕當年潛邸時就對勛臣做過一個保證,勛臣們也可以分封到海外,建立自己的封國,這些年一直忙于藩王的海外分封,只在剛開始的分封了英國公與成國公兩位勛貴。

如今除了朕的兒子之外,藩王已經基本分封完畢,來年將啟動勛貴分封海外,當然這分封海外全憑自願,朝廷不做強迫。

只要你們願意,海外有座大島叫做新明島,如今于謙正在那里經營,偌大的一個島嶼朝廷一家根本就佔據不過來,若是勛貴有興趣完全可以改封那里。

這個改封問題不是今天的議政內容,我們改天再談,今天主要說的是財稅問題,之所以要說這個財稅問題。

明年朝廷將正式啟動在全國推行土地新政,朕需要諸位愛卿的通力配合,朕當著楊師傅的面做個承諾,未來在合適的時候,朕會將商稅與海關關稅交給朝廷,朕現在只是暫時保管。

而且從來都沒有花過這些賦稅一文錢,朕的後宮開支都是朕的幾家企業所創造的利潤所得。如大明皇家銀行、皇家糧業、對草原貿易、對海外貿易這樣的利潤都是國家財富,這些以後也同樣會移交給朝廷。

不過朝廷要想拿到這些財政權力,首先要做的就是將新政徹底的貫徹下去,其次是要建立一個廉潔的官場,大明如今的腐敗已經成了理所當然之事,這讓朕深感恥辱!」

楊士奇趕忙起身躬身行禮道︰「臣慚愧,天下腐敗至此,臣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從明年開始臣將大力厘清吏治,讓我大明的吏治清明。

同時臣也會動員天下官員配合新政的執行,不過臣有一個不情之請,通過科舉上來的官員對于陛下的新政一無所知,要想讓這些官員明白新政,做好新政,首先就要讓他們明白新政目的是什麼,新建的各個部門都有什麼作用。

請陛下安排新政官員,對這些舊臣進行培訓,合格者在去地方上任,不合格者只能繼續學習,若是連續三次學習,依然不合格,那就說明這些官員不適合新政,完全可以淘汰掉!」

「楊師傅說的這也是一個問題,朕看這樣吧!明年內閣出一個條陳,挑選各地的官員,前往山東學習考察,包括京城的京官也要去考察學*********聖明!」

「先不談朕聖明不聖明,楊師傅說的這個問題,朕認為應該予以高度的重視,不過現在的亡羊補牢不如未雨綢繆。

朕覺得我們的科舉應該改一改了,科舉的制度是一個非常好的制度,但是科舉考試的學問卻太單一了,只讀四書五經能夠管理一縣之地嗎?」

「陛下!我大明的讀書人在考中進士之後,進入官場之後除了極個別的頂尖人才,大多數新入官場的新手都會被縣衙的小吏欺瞞哄騙。

臣剛進房山的時候就沒少被小吏欺瞞,不過臣不喜歡讀四書五經,卻喜歡讀其他的雜書實用之學。小吏想要拿那些作假的賬目糊弄臣是不可能的,幾次交鋒之後,這些小吏在臣的面前沒有佔到任何的便宜,只能老老實實的听臣的話。

我大明有一千一百三十八個縣,一百九十三個州,這些基層州縣都需要有親民官進行治理,有幾個州縣的新任知縣沒有被小吏拿捏過?」在座的文官中當過知縣只有唐三任一人,他對此最有發言權。

「唐侍郎算是有切膚之痛了,這一點上老夫也听說過很多知縣的抱怨,上任之後縣衙小吏陽奉陰違,根本就不配合官員的施政,好多官員一不小心就會掉進小吏的陷阱,然後被逼無奈只能與小吏同流合污。

大明官員的腐敗大概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沒有哪一個人考取功名就是為了當一個大貪官,有時候他們也是被逼無奈。

這就是陛下所說的大明這些新科進士,文化修養足夠,可是卻缺乏專業技能。以至于這些官員在上任之前都會買上一本《到任須知》,甚至還要聘請一個師爺為他打理庶務。

那麼問題來了,師爺也是要吃飯的,不可能給知縣老爺白干活,那麼師爺薪俸從哪里出,戶部可沒有師爺這個編制,也不會給師爺發一兩銀子,一文銅錢。

師爺都是讀書人,而且讀過雜書有一定的政務處理經驗,這樣的人才薪俸給的少了可沒人願意干。若是知縣自己掏錢給師爺發薪俸,那麼他自己的俸祿還能剩下多少。

讓他自己掏腰包養師爺那是不可能的,這筆錢肯定會從稅賦中支出,問題是稅賦中沒有這方面的支出,這就出現了一個尷尬的局面,知縣想要聘用師爺就得貪污公款,不用師爺就會被小吏欺瞞。

這些第一次當官的親民官們,從一開始上任就埋下了貪腐的根子,這些隱患不是沒有人明白,可是卻沒有敢于打破。

一旦打破就會讓儒學的地位產生動搖,讀聖賢書出來的名教弟子竟然做不好一縣之父母,這不是莫大的嘲諷嗎?」楊士奇歷經五朝,官場經驗豐富,一下子就點到了如今科舉弊端的痛處。

「楊師傅說的這些,諸位愛卿可覺得是普遍現象?」朱瞻基問。

在場的文武對官場都有所耳聞,楊士奇所說的現象可以說就是大明官場的一個普遍現象,新科進士因為只在京城觀政,根本就不懂基層的管理,一下子就下放到一個擁有幾萬人,甚至十幾萬人的州縣,不出問題才是怪事。

究其原因還是大明的官員的起點太高了,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讀書人,連十個人都沒有管過,就一下子讓他們管理幾萬人,這不是難為是什麼!

「陛下!這絕對是普遍現象,沒有被小吏坑騙過的地方官員幾乎沒有,等到他們自己有了把柄在小吏手上之後,再想管理這些地頭蛇那就是根本完不成的任務。

為什麼這些小吏會冒著得罪官員的風險,拿捏官員呢?是因為這些小吏已經沒有了上升空間,他們的職務甚至成了父傳子的世襲職業。這麼多年能從小吏位置上月兌穎而出的官員鳳毛麟角,除非是有大的機緣,比如接替臣的況鐘。

沒有了上升空間,也就永遠當不了貴人,既然不能貴,那就只剩下富一條路可走,自然是想方設法撈錢。想一想國朝的州縣竟然是由一群不能升遷的吏胥操縱,不能不說這事一件非常諷刺之事。」唐三任在州縣位置上多年,對底層胥吏之事非常了解。

朱瞻基點點頭道︰「季重一語道破胥吏貪婪的根源,造成這樣後果的原因就是朝廷斷絕了胥吏上升的空間,沒有上升的空間,就只能在螺獅殼里做道場,整日想著如何應對頂頭的父母官,如何的鑽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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