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月幾乎一夜未睡,又為老爹縫制了一雙足衣和一件棉背心。
自此,從鎮子上帶回來的棉布和一捆棉花幾乎用盡。
大弟那天給她的五兩銀子,被用去四兩,分別給老爹和繼母買了新棉服和新鞋,又給大伯也買了一件新棉服。
最後一兩,她交給了繼母。
另外,她又從大弟給的腰帶里,拿出一點錢買了兩口袋食物回來,
若不是這場大雪封路,她準備再去買點東西回來,然後回府衙。
這一耽擱,就多留家中兩天。
曇月自然是高興的,她希望哪里也不去,就陪著阿爹和大弟。
第二天早起,曇月幫老爹穿上背心,又在背心夾層小兜里塞了兩個金塊,低低說道︰「這是大弟留給咱們的,爹收好了,萬一哪天有要緊事,也能用上。」
曇繼年詫異︰「你兄弟究竟跟著誰了?為何能有這麼多金?」
曇月沉默一會兒,輕聲說︰「他在校尉將軍的親兵營當差。」
她不準備告訴老爹,弟弟忽然變得武力超強,簡直跟從前判若兩人。
這事兒看似奇怪,想想更奇怪。但她真的不能多說。
如今大家能依靠大弟好好活著,就是最大的幸事了,其他都不重要。
曇繼年套上破舊外衣,戴上護耳的狗皮帽子,又換上一雙女兒買的氈毛牛皮靴,手里拿著兩顆藥丸出了門。
隔壁兩戶就是大哥曇繼先的家。
隔著老遠,就听到大哥劇烈的咳嗽聲。
「文忠!你爹他不能再去務工了啊。」
李氏帶著哭音道︰「咱們去求求巡檢大人,請他寬限幾日,讓你爹養養病……」
曇文忠抿嘴不說話。
不是他不去求,而是求了也沒用。
巡檢司管理這片成百上千的罪犯,哪里能因為某人的哭訴求情就能網開一面。
曇繼年走了進來,說︰「我帶了藥來,給大哥服用吧。」
李氏偏頭看向小叔子手心里兩顆黃泥球一樣的丸子,冷笑一聲︰「叔叔的藥還是自己留著用吧……」
話音未落,曇繼先抬起混濁老眼朝弟弟點點頭︰「拿來給我……咳咳咳……」
曇繼先知道之前三弟的狀態很不好,連番咳喘不說,還發著熱,結果,吃了佷女曇月帶回來的藥,竟完全好了。
曇繼年將藥丸放在大哥手里,輕聲道︰「先吃一丸,等午時再吃一丸。」
「嗯……」曇繼先毫不猶豫將一只藥丸丟進嘴里,嚼巴嚼巴咽了。
過了一會兒,曇繼先猛咳出幾口黑血塊來,可把李氏嚇壞了,驚叫道︰「是不是中毒了!」
曇繼年搖頭︰「大嫂別擔心,我吃的時候也吐了兩口黑血塊,後來氣兒就順了。大哥這樣應該沒事了。」
「你胡說什麼!吐血還能好得了?」李氏指著曇繼年罵道︰「你這是想害死你大哥嗎!」
曇繼先好不容易緩過氣,對妻子喝道︰「住嘴!」
他確實比現前好多了。
吐出黑血後,胸口也不悶了,氣也順了,喉嚨里也不澀癢了。
李氏陡然被丈夫的呵斥,不由愣住。
這時,有衙役敲著銅鑼過來︰「趕緊上工!趕緊出來上工!」
于是,從茅草屋陸續走出許多罪民,肩上扛著榔頭鐵鍬柳條筐等物,跟在數名衙役身後沒入風雪中。
……
再說曇生。
被僕疫帶到杜青的書房。
書房里坐著歐陽吉和杜青兩人,還有一名山羊胡的中年文士。
「這就是曇笙。」
杜青向這名山羊胡介紹道。卻沒有為曇生介紹此人的意思。
這人模著自己的山羊胡,笑眯眯打量著曇生︰「果然英雄出少年!」
曇生眨巴著眼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然後自行找個椅子坐下。
坐著的時候也不老實,一會兒模模擺在花幾上的瓷瓶,抽出一支絹絲做的海棠查看。
「……主上的意思,讓你們多多招募兵丁,再向朝廷要糧馬。御守邊關,所費錢糧可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文士說道︰「還有,那陸行簡就是個禍害,必須早早除去!」
歐陽吉和杜青對視一眼,又將目光轉向曇生。
「在下帶了陸行簡的畫像,還有他兩個兒子的……」
文士從旁邊小箱子里,掏出一卷不大的卷軸,呈給歐陽吉。
歐陽吉接過緩緩打開,看過後又遞給杜青。
曇生瞥著這三人,心里一萬個棗泥馬飛過。
感情又要使喚自己啊,這次可不能白白被利用,一定要沽個好價!
「曇笙。」
歐陽吉微笑呼喚一聲。
曇生將手從一只古舊的青花瓷瓶上放下來,轉頭問︰「干啥?」
歐陽吉︰「想不想去韋州城玩?
玩你個鬼啊!
曇生沒好氣白了他一眼,搖搖頭︰「不想!」
歐陽吉笑容一僵,隨即呵呵道︰「那你想去哪里?」
「我想回家!」
曇生毫不猶豫道︰「我要給老爹他們買好多東西,還要讓老爹阿姐過上好日子!」
歐陽吉抽了下嘴角,點頭道︰「可以,只要你听話,這些不是問題。」
「哦。」曇生向歐陽吉伸出手︰「給錢,我現在就去買!」
歐陽吉︰「……」
杜青連忙道︰「將軍尋常不帶銀錢在身邊,我給你吧。」
說著,從腰間摘下荷包,遞給曇生。
曇生也不客氣,打開荷包一看,只有兩錠五兩的銀子,還有一些碎銀角,不由撇嘴道︰「太少!」
杜青……
文士有些奇怪地瞧著他們互動,說︰「他真的能勝任嗎?這事可不是兒戲,一個不慎,就能萬劫不復。」
「他可以。」杜青道。
曇生實力非凡,非比尋常。
他有時想,就是讓這傻小子去皇宮做番大事,估計都能不費吹灰之力。
但這話太歧義太恐怖,說不得。
不然,會給傻小子和他家人帶來滅頂之災。
文士︰「那好,此事越早解決越好,後日元旦,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錯過了,就要再等大半年了。」
「嗯,我給曇生準備準備,明日一早跟你們上路。」歐陽吉道。
「嗯,就這麼定了。」
文士當即告辭離去。由一名小童幫他背著一只醫箱。
原來此人改裝成行醫的,偷偷來跟歐陽吉等人聯絡啊。
曇生不由萬分敬佩。
文士走後不久,歐陽吉也走了。
走之前囑咐杜青,好好跟曇生談談。
至于談什麼,曇生門兒清。
不就是哄騙自己去暗殺陸行簡嘛,這事兒他需要慎重考慮。
「曇生,你想買什麼?」杜青倒水研墨,手提著筆問他。
「嗯……我要接老爹他們來鎮上居住!」
杜青搖頭︰「這個不行。」
曇生掰著手指又說︰「那讓我阿姐月兌離奴籍……」
杜青搖頭︰「這個,也不行。」
罪臣家眷終身為奴,任誰也不能月兌了她們的奴籍。
「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你還跟我談啥!」曇生一拍桌子,怒道。
杜青咳一聲,說︰「除了這兩樣,你再想想別的……」
曇生睜大眼楮道︰「那我再說一樣了!你要是再說不行,我就哪里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