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生在腦袋上裹了一個破衣,跑去西臨街中藥鋪。
「給我開一副傷藥,我弟弟被狗咬破了腿,正在發燒呢。」
戴著老花鏡的老者從眼鏡上方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弟弟多大?」
曇生眨巴著眼,斟酌一下道︰「十五歲。」
開藥方要看年紀跟體重的吧,他可不能把年紀說的太小。
老者拿起毛筆緩緩寫著草藥方子,邊寫邊問︰「你弟弟傷口深麼?」
「深!」不僅深,還生了蛆。
當然,後面這個不能說,防止被人聯想到什麼。
老者開好藥方後,便對曇生道︰「診費就不收了,你就交五塊大洋的藥費。」
曇生有些為難道︰「大伯,我用紅薯跟您換行麼?」
他將背簍里三只碩大紅薯一一搬給老者看。
老者也有些吃驚,伸手模了模紅薯,拿起一根簽字劃開一道口子看了看,點頭道︰「行吧。」
三只大紅薯足有六十多斤,勉強夠藥費罷。他都快一年沒吃過紅薯了,拿五塊大洋換來嘗嘗鮮也沒什麼要緊。
藥鋪小學徒按照方子上秤好幾種藥材,又平均分裝成五個紙包,用細麻繩扎了,遞給曇生,「一次煎一包,分三次服用。」
曇生接過藥包放進背簍里,又惦著腳朝櫃台里瞧著,問道︰「請問有外敷的傷藥麼?」
小學徒道︰「只有三七粉,別的沒了。」
三七粉似乎只能用作止血吧。曇生想了想又問︰「你知道哪里有西藥房麼?」韓江的傷口感染了,最好用抗生素治療。
小學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麼西藥房?」
曇生見他不明所以,也沒必要再問了,沖小學徒略一點頭,背上背簍轉身就走。
街道上有人驚慌地奔跑著,身後有一隊軍人呼喝著追過來。
曇生心里一緊,立刻跑進一個巷子里,七拐八繞,跑進一個滿是低矮房子的街道。
這里店鋪稀疏,大多都是做手工的,像竹器店,家俱店,陶器等等。
曇生走進一個家俱店里,一邊留意外面的動靜,一邊佯裝看家俱。
「掌櫃的!這個洗澡桶咋賣?」曇生指著一只很大的長形木桶問道。
「三塊大洋!」鋪子里有一個瘦小漢子,正手不停地推著刨木的錛子刨木頭。
曇生咋舌。
真的……好便宜啊,比所有吃的都便宜多了。
這種做工精良結實的大木桶,在前世恐怕要賣到兩三千吧。
「掌櫃的,我用紅薯跟你換行不?」
曇生從背簍抱出一只大紅薯問道。
那漢子放下手里的伙計走過來,接過紅薯仔細看了看,又用指甲摳下一塊,點點頭︰「行是行,一只還是太少了。」
「不少了,我這一個有二十多斤呢。」三塊大洋在糧鋪里只能買五六斤斤左右的雜糧,他的紅薯是它好幾倍啊。
哪知漢子不上當,搖頭道︰「不行,再有一只才勉強夠。」
「好吧好吧,成交!」曇生面無表情從背簍里又搬出一只紅薯交給他,然後背上背簍,頭頂著大澡桶出了鋪子。
走到偏僻處,眼見四下無人,趕緊收進農場倉庫。
接著,他一家家鋪子逛過去,如法炮制,用紅薯換了兩個煤炭爐子,一只竹制躺椅,匾子面籮篩子各一只,還有一個燒水的錫壺,一只煎藥用的藥罐子。
最後,他來到一家售賣各種石磨的作坊前,用四只紅薯換了一架一個人就能使用的石磨,一個石臼,還有一只碾藥用的石槽。
有了這些東西,就能將手里的麥子磨成粉了。
眼看時近下午兩點,沿街巡視的士兵不見減少,反而多了起來。
曇生也不敢在街道上行走了,只往僻靜巷子里鑽去。
有時遇到前方正有士兵經過,他就瞬間閃入農場躲避,喂喂小君意,再收拾一下作物。
當他經過一戶人家大門時,忽然看見里面有一個熟悉的女子身影。
曇生立刻頓住腳步,悄悄進入農場,打開浮窗看去。
那女子抱了一捆柴草進了廚房,廚房里還有兩名女子,她們似乎在燒火做飯。
晚玉竟然在這里!
曇生皺著眉,又四下看去,卻見七八名衣著鮮亮的男人正圍坐在另一屋里說話。
「特娘的!軍區竟要咱們上繳五塊大洋的人頭稅!」
「可不是怎的!太特麼黑了!」
「早知如此,就應該將先買的人送走!」
一人嗤笑道︰「你說的輕巧!火車三天才來一趟,怎麼送走?難道你準備雇板車拉這些人走麼?」
曇生有些明白了,感情這些人都是人販子,這里是他們的居住地。
但昨日被抓的人販子足有數十人,遠不止這幾個。
曇生思索一下,又看見一隊士兵從這條小巷子里走過,不由擔心起三丫。
既然已經知道晚玉在這里,以後就好辦了,自己現在還是趕緊回家給韓江煎藥要緊。
出了農場,他快步向家的方向跑去。
回到租處,見院門緊閉並無異樣。
曇生拍拍門,「開門!」
三丫從堂屋里飛奔過來打開門,「二哥!你回來啦!」
曇生閃身進了門里,關好院門,問道︰「今日可有人過來?」
三丫搖頭︰「沒有。」
曇生放下心,模模三丫的腦袋,「你餓了沒有?」
三丫搖頭,「俺剛煮了一鍋紅薯和洋芋,還剩好多呢。」
曇生去廚房揭開鍋蓋,果然見里面有些紅薯塊和馬鈴薯,便拿起一只吃起來。
他還是第一次吃煮熟的馬鈴薯,只覺得軟糯香甜,十分好吃,比紅薯的口感好許多。
「三丫真是能干!」曇生夸贊一句,又查看一下廚房里的水。
早上他放的一桶水只用了半桶,應該夠今晚用的了。
「三丫,二哥有事,你去堂屋吧。」
三丫一愣,遂又點點頭︰「嗯。」
曇生見妹妹出了廚房,便取出中藥包和一個藥罐子,還拿出一只炭爐,放些柴枝進去點燃。
一包藥五碗水,待五碗水煎至一碗,便算熬制好了。
也不知韓江怎麼樣了,但願他好好的,不枉自己救他一回。
挪開柴捆,掀起木板,曇生下了地洞。
韓江依舊裹著被子蜷縮在木櫃子上一動不動。
曇生上前模模他的腦門,只覺得還是熱,不由放下心來。
有熱氣就說明沒死。
可惜自己沒有體溫表,不然可以隨時注意他的體溫波動。
「韓江,起來喝藥。」曇生推了推他。
韓江緩緩睜開眼,似乎看不清面前的人。
曇生恍然,趕緊點上一支蠟燭。
他有腦門上的熒光能瞧見,但韓江身處黑漆漆的地洞里,不點蠟燭什麼都看不見。
曇生將韓江扶坐起來,又端著藥碗送到他嘴邊。
韓江的求生意志很強,大口喝完一碗苦藥,眼楮都不帶眨的。
曇生又拿出兩只煮熟的馬鈴薯給他,「吃點東西。」
韓江也沒客氣,接過馬鈴薯就咬著吃起來。
曇生看著他吃完兩只馬鈴薯,便又扶著他躺下,揭開被子查看他身上的傷口。
韓江傷口上滲出的液體將被子都粘住了,但從總體看沒有惡化。
可惜自己沒有外敷藥,也沒有酒精替他消毒,不然,韓江應該恢復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