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生小心翼翼挪到他一米遠的地方站定,就听常宏方道︰「小子!其實你長得挺像我一位故人。」
就在曇生以為他會說自己像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時,常宏方彈了彈煙灰,斜眼瞧著局促不安的少年,道︰「她是我一個小妾,去年跟人跑了。」
曇生︰「……」
他默默瞅一眼常宏方,將剛想叫出口的大哥兩字給咽了回去。
特麼的自己哪里長得像個小妾了?他眼楮挫了吧。
「常隊長,我是男的……」曇生只好再次申明,「我是被冤枉的……」
常宏方哼哼笑了幾聲,站起身道︰「我知道,是姓鐘的找替罪羊呢,你放心,老子會放你出去的,但是今天不行。」
鐘離那小子正盯著呢,倘若自己一意孤行放走這小孩的話,恐怕又要被那廝捉小辮子告到司令那里了。
他走到屋門口對外面叫道︰「來人!」
兩名士兵跑了過來︰「隊長,啥事?」
常宏方朝屋里挪挪嘴,「將這兩人先關起來,等我明天再審。」
于是,曇生與那個全身是血的人被拖進一間屋子里。
當厚重的屋門關上時,里面一片漆黑。
曇生借助腦袋上的熒光看清周圍︰
泥地上四散著一些髒污的稻草,牆角一個馬桶,正散發出屎尿的惡臭,蛆蟲爬的到處都是,還留下一地蛻殼。
此時,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男子身上正有蛆蟲飛快地往血跡處爬去,還有無數蒼蠅嗡嗡圍著他打轉。
曇生頓時惡心不已,立刻上前弄掉幾只蛆蟲,揮手驅趕蒼蠅。
可哪里能趕得盡。
曇生只得輕輕推了推他,低聲問︰「你還能動麼?」
只要這人一直躺在地上,不用等明天審訊,就能被四處亂爬的蛆蟲從里往外給拱了。
他親眼看見野外那些尸體上,蛆蟲在口腔鼻子眼楮里進進出出,相當的恐怖。
這人低低申吟一聲,便不再有聲音。
曇生糾結良久,只好動手將他往稍微干淨的地方挪了挪,想了想,又取出一碗農場里的水喂他喝了幾口。
反正這人半昏迷著,屋里又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又過了好一會兒,犯人終于醒了,他睜開眼茫然地四處看了看,只覺得旁邊有人,卻看不清是誰。
「你吃個果子吧。」曇生見這人很是可憐,便從口袋里模出一只西紅柿塞在他手里。
其實,是他借助大褂口袋從農場倉庫取出來的。
這人半躺著,費力地將西紅柿送進嘴里咬著吃起來。
「謝謝……」他對曇生道謝,聲音嘶啞難辨。
曇生憐憫地看著他將一只西紅柿艱難地吃完。
自己只能幫他這些了。
他應該撐不過幾天吧,這樣的傷勢,光傷口感染就能要了他的命。
這人清醒沒一刻鐘,又昏睡過去。
曇生此時很想進農場,但是知道現在還不能進去,得把這個權限用在最要命的時刻。
他四下看了看,心里盤算著︰要不,挖地道逃跑?
然而,這個設想似乎行不通,因為他不知道哪個方向才最安全。萬一沒挖對方向,一不小心鑽進軍營某處就糟了。
地上許多蛆蟲正拼命往曇生跟傷員身上爬,讓人寒毛炸起。
曇生走到門邊,想透過門縫瞧瞧外面情況。
可門板太嚴實,連一絲縫隙都找不到。
這時,听到外面有人問道︰「犯人死了沒?」
門口有士兵回答︰「進去的時候還活著。」
「打開門讓我看看!」
屋門外的鐵栓一響,厚重木門被推開,刺眼光線瞬間射進屋內。
絡腮胡走了進來,腳上皮靴踩在門內一米處就不再往前了。
曇生蹲在躺地上的男子旁邊,眼楮直視著鐘離,警惕提防著此人的一舉一動。
「常宏方竟然沒對這小子用刑?」
他低低笑了,又走了出去,命令門口士兵道︰「明日將這兩個人拖出去活埋了!老子就要當著常宏方的面活埋了他們!」
說罷,大笑著走遠。
木門再一次被關上,此時的曇生後脊梁冷汗直冒。
要活埋他?不行!自己今晚一定要想法子逃走!
但是,怎麼逃必須好好想想。
靜靜听了听會兒外面的動靜,就听見門口有幾名士兵在嘮嗑。
「常隊長又怎麼得罪鐘隊長了?」
「怎麼得罪?這些當官的整日勾心斗角還用得罪?不過是一山難容兩虎罷了。哎,咱們這些小鬼就別操閻王那份心了,省的跟著遭殃。」
「就是!」
「噯,俺可听說了,鐘隊長他那隊這次去鄉下收糧沒完成指定任務量,又丟了兩支槍,被司令狠批一頓呢。」
「是嘛,說說看,他是怎麼被批的?」
「這俺哪里知道啊,俺也是听親兵隊的人說的……」
幾人幸災樂禍地笑了幾聲,又有個人說道︰「今天司令命令常隊長帶隊出去征糧了,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外面人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曇生默默回到犯人那里,幫他捏死爬到腿上的幾只蛆蟲,便閃身進了農場。
小娃子早已經醒了,但他沒空理會,只打開小浮窗向外查看。
也只有浮窗能有穿透牆壁的功能,將百米範圍瞧得清清楚楚。
這片牢房總共三間,他待的這間在最邊上一間。
牢房前面是個營房,里頭正有幾名士兵圍看兩人掰手腕。
另一側是個空地,類似放風的小院子,有兩名帶著鐐銬的犯人正坐在牆角伸腿躺尸。
曇生沒有帶鐐銬,但他身旁躺地上的這位是帶著腳鐐的。
牢房屋山脊那邊是個走道,走道那邊是軍營高高的圍牆。
曇生目測挖地道逃走的可能性極其渺小。
但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曇生出了農場,一直坐在地上幫這犯人趕著蒼蠅,盼著天黑。
等了好幾個小時,這名犯人醒了,竟能坐起身來。
他似乎適應了屋子里的黑暗,緩緩地對曇生道︰「謝謝你。」
「不用謝。」
這人瞧著竟然像是恢復不少,面色也不再灰暗。
沉默好一會兒,男子問︰「你是怎麼被抓進來的?」
「我什麼也沒做,被他們莫名其妙抓來的。」
曇生懶得談論這個,只是好奇這人的身份,「你又是怎麼被抓的?」
「只是政見不同罷了。」男人疲憊道,也是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
曇生雖不大相信他的話,但也不再追問。
「你叫什麼名字?」男子忽然又問道。
「我叫曇生。你又叫什麼?」來而不往非禮也。
「我叫韓江。」男子咳一聲,低低道︰「金陵人氏,是堯化門韓家的長子。」
曇生抬眼看著他,知道韓江這麼說的意思。
男子自知將死,心中卻總留一絲牽掛,希望有人能將他的死訊告知家人。
曇生心里不由惋惜,「韓江,我明白了。」頓了下,問道︰「你多大了?」
韓江︰「我今年二十三了。」說著,苦笑一下。
曇生仔細看了看此人。確實,他的面容文弱,非常的年輕。
才二十三就要……在前世不過是大學剛畢業的年紀吧。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