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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庸也沒拒絕, 只是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看沈問秋在紙上寫下的一筆筆債務。

沈問秋知道他在看,由他看, 兀自全神貫注地回憶自己的一爛債。他的字跡秀逸, 記錄得也——整齊,以前總是不想去想, 每次稍一回憶就覺得麻煩頭疼,但今天睡了一整天, 腦袋格外清晰,每個人每筆錢每個數字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打算先全部寫一遍,然後再整理輕重緩急、先後順序。

陸庸說︰「欠高利貸的錢, 除開法定利率以外,多的不用還, 我幫你找律師。」

沈問秋說︰「謝謝。」

新聞上時常有欠了非法貸款組織巨額債務的新聞, 然後在報警和法律程序之後消弭了債務。

陸庸認識一個人,就是看多了類似新聞, 覺得借黑貸款的錢就是白借,對方的錢不干淨, 能夠不還賴掉, 然後抱著僥幸心理去借了一大筆,自以為撿到大便宜。

他拿這個錢去做非法集資行業的投資, 結果被套走了錢,賠的顆粒無收——後私人貸款公司來催債,他才發現對方玩法玩得比他好多了, 就算是耍無賴也耍不過人家專業的。此時已經利滾利,欠下一筆巨額債務。

不過陸庸仔細看了下,沈問秋欠非法貸款的錢在他的債務里都只是小部分了, 大部分還欠銀行,以至于他現在信用破產、消費和出入受限,就算出去找一份合適的工作,估計也有些麻煩。

沈問秋終于寫完,真的列完,出乎他的意料,項目居然只是寫了半頁紙而已,陸庸還是沒為沈問秋想到個好辦法,不知道他該如何賺錢還債︰「你心里有計劃了嗎?」

沈問秋說︰「沒有。」

陸庸︰「……」

沈問秋無可奈何地輕笑聲說︰「我要是能在這一時半會就想出一口氣還掉一億債務的簡單方法,我就不會自暴自棄——好幾年了。」

說的也是。陸庸深以為然。

「但是,先開始還吧,開始想辦法。不賺錢還債,肯定一分都還不上,現在開始還的話,說不定——輩子都能還完,實在還不完的話……」沈問秋說,「那,那我也沒辦法。」

「反正,先還著吧。」

他貌似樂觀地笑笑︰「換個角度想,我現在某種意義上也是身家一億多的男人,是不是?」

陸庸不捧場,依然臉色凝重,坐下來,剝橙子,兩人各分一半。

沈問秋吃橙子,陸庸吃了一瓣,沒胃口,低落地問︰「那樣也太辛苦了,我可以幫你先還上的,——樣你的債務清空,信用也好了,再重新開始會好很多。」

沈問秋問︰「——也只是把——些債務都整合以後轉移到你一個人身上啊。你為什麼能說出這麼傻的話?你就不怕你還完錢,然後我跑了?」

陸庸一五一十地說︰「我說沒要你還,你可以不還,跑了也沒關系。」

沈問秋情緒沒——前那麼激烈,大抵是在那場未盡的死亡中將情緒用完了,他覺得自己應當罵一罵陸庸,可是提不起勁兒。

因為在之前的博弈里,他落敗了,他輸給了陸庸。他自認為已經夠決絕,可是陸庸更狠。雖然他們都不要命,但能一樣嗎?他一無所有,陸庸事業有成,命比他貴重多了!

即使——樣,陸庸居然能狠到不顧一切也要——他撈上來——樣的人罵他有什麼用?

他知道就算罵了陸庸也無濟于事。

陸庸說要給他還債。

昨天在岸上,他听見陸庸說出這話,就知道,不管看似有多荒唐多離譜,但他就是能知道,陸庸是認真的。

不管出于什麼原因。

陸庸不會撒謊。

上次他說錢不夠是真的,——次說願意幫他還清債務也是真的,只是也許會用上他的全部身家。

世上就是有人會——麼蠢。

沈問秋躺下來,長長嘆了口氣,說︰「你也不用聖父到這種地步吧?是因為我差點死在你面前嗎?」

陸庸說︰「不是。」是因為我喜歡你,只這一點不能明說。

沈問秋轉頭看著他。

先前沈問秋總是吊兒郎當、嬉皮笑臉,陸庸都沒覺得不好意思過,但現在沈問秋剝下了所有偽裝,徹底變得刻薄冷漠,一點也不溫柔,被這樣冰冷的眼神直視,反而叫陸庸覺得臉上有點發熱。

陸庸低頭,繼續剝橙子,其實還有點事他想了一天也沒想通——沈問秋跳江前問要不要八百塊一次買他。

陸庸知道——是開玩笑。

他沒當真。

可沈問秋怎麼會問出這種話來呢?

沒被男人睡過……沒被男人睡過是什麼意思?——句是真的嗎?可是沈問秋不是不喜歡男人嗎?還需要特地說——個嗎?潛台詞是他和女人發生過關系?

陸庸胡思亂想很多,可他心里也清楚,其實不管是怎樣,都不會改變沈問秋在他心里的位置。只是要再填補一下分開的——十年間的新設定。

正想著,陸庸就听見沈問秋說︰「還有,我——前說什麼八百塊……是我故意刺激你的,你別放在心上。我當時腦子抽了。」

仿佛听見了他的心聲一樣,陸庸耳朵紅了紅,他知道不可能,可是,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明知是玩笑話,依然會心猿意馬,浮現出一些卑劣的遐思。

沈問秋一想起當時陸庸斬釘截鐵的回答就覺得難堪,別過臉,說︰「不過,你拒絕得那麼——正辭嚴,真的讓我挺尷尬,又不是認真的。」

沈問秋無比嘴硬地為自己挽回尊嚴,無論這有多麼生硬。

陸庸向來听他的,順著台階下,說︰「我高中的時候是很喜歡你,你是沒說錯。」

沈問秋下意識地心漏跳半拍,然後反應過來已經是過去時。

陸庸一本正經地紅著臉,難以啟齒地說︰「可我、我不嫖-娼的,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反正那種不規矩的地方,我都不去。什麼買不買的……我一向不太會接這種話。」

沈問秋也被說得覺得臉有點紅,不自在起來,他現在都納悶,當時怎麼會說出這種話。

處男就處男唄,到死都是處男也不丟人,潔身自好罷了。

他知道可能是出于迫不得已的道。

即便有點卑鄙也好,他想留在陸庸身邊——

時,門外安靜的走廊上響起問路的聲音︰「護士小姐您好,我想問一下,917號病房怎麼走?我怎麼找不到?」

護士說︰「哦,那是vip單人間,就在前面。」

沒一會兒,敲門聲響起。

沈問秋見到張熟悉的老人面孔︰「陸叔叔?」

陸庸的爸爸笑呵呵,眼角的皺紋多了——多,他——以前差不多裝扮,衣著樸素,皮膚粗糙,一點也看不出現在成了有錢人,還是勞動人民的打扮︰「小咩,好久不見了。」

他拎著個水果籃,走過來,在桌上放下慰問禮物︰「大庸也真是的,一直沒告訴我你們重新聯系上了,還差點出了——麼大的事……」

陸庸悶聲辯駁︰「我是想等我和沈問秋的關系安穩一些再告訴你。」

他們如普通探病一般聊起來,和氣融融,絲毫看不出沈問秋先前是自殺未遂。

沈問秋掩蓋心虛地主動找話題問︰「叔叔,你現在退休了在做什麼?」

說到這個,陸爸爸明顯高興起來,頗為驕傲地說︰「我開了個救助站,小動物救助站,自己出資的,每天閑著沒事就去救些貓貓狗狗,養起來,再給他們找主人。」

沈問秋點點頭︰「那很好啊。」

心想,陸庸跟他爸果然是一對親父子。

都有一副憐憫蒼生的心腸。

沈問秋問︰「不過叔叔你——個年紀了,不享享福嗎?累不累?」

陸爸爸笑著抱怨說︰「累啊,那些小畜生難伺候得——,經常接到救助電話,要跑好遠,有時候還要遇上不講理的人。」

「不過我忙習慣了,先前公司給了陸庸,我沒事做,閑下來,感覺什麼毛病都上來了,又開始忙以後就百病全消了。我又不喜歡打牌,也不抽煙喝酒,也不愛跳廣場舞,無聊的。」

「有點事做挺好的,我本來就喜歡貓貓狗狗,以前都是喂一喂流浪狗,家里有個小崽子,工作又忙,沒空料理,現在有空了,就去做點自己喜歡的事,順便還可以行善積德。」

「等我做不動了我再休息就是了。」

沈問秋想,難怪他住陸庸家時,也沒怎麼見他和爸爸打電話,父子倆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兩個人各忙各的。

他難以自制地心生羨慕起來,陸庸也是,陸庸的爸爸也是,他們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沒有,接下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該去找一份什麼工作?

他不但破產就算了,——幾年光在玩,也沒什麼工作經驗,學位證和各種技能證書不知道扔到哪去了,還得先去補辦,得慢慢來……

陸爸爸突然說︰「小咩啊,你現在有在上班嗎?」

沈問秋搖頭,尷尬地說︰「……沒有。」

陸爸爸坦誠地問︰「我記得你大學念的是商業管理吧?好多年前的事了,叔叔也記不清了。」

沈問秋答︰「嗯。是。」

陸爸爸看向陸庸,又看看他,說︰「那你不是正好去給大庸幫忙?我開公司開不來,我看他也不怎麼開得來,他腦子里盡是異想天開。你家里是做過大公司的,你要是能給他幫幫忙就好了。」

「我覺得正好,你說是不是?」——

要是陸庸提出來的,沈問秋說不準自己會不會答應。

但由別人提出來,他心頭沒有那口倔氣,轉念一想,還有什麼好 的?起碼能在陸庸公司里獲得一份工作經驗。

沈問秋︰「我當然可以,就是得看陸庸願不願意……」

陸庸勉強矜持,讓自己顯得沒那麼急迫地說︰「嗯。我可以的。」

陸庸目不斜視地听完。

才漫不經心地瞄了他爸一眼,納悶,他沒和爸爸串通啊?爸爸這話說得太及時了。

只是,爸爸是知道他當年喜歡沈問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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