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嫣的音量不算大, 卻也不算小。
她底氣十足的聲音一下子招惹來了全場所有人的目光。
種種眼神。
詫異、新奇，八卦，探究。
全數打在明嫣與宋芸的身上。
明嫣腰桿挺直, 神色如常, 半點不給旁人落下話柄；宋芸當然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婦女，可如今這狀況，倒是讓她看不懂了。
算賬？
算哪門子的賬？
宋芸似笑非笑, 眼神上上下下打量著明嫣。
而明嫣就這麼一動不動，任她打量。
結果宋芸還沒說什麼, 從旁邊忽然竄出來一個人影︰「別鬧了明嫣, 丟不丟臉！」
明嫣掃了來人一眼︰「是誰想先丟臉的？」
明城的臉色青一片白一片，喉頭哽住。
顯然, 他也知道, 在明嫣沒來之前。
母親宋芸在人群中宣揚了什麼。
「有什麼話我們回家說。」
明城看了母親一眼。
宋芸會意︰「那就等。」
「我說了不需要等——」
明嫣打斷了兩人的自說自話，她擺出兩個選擇︰「要麼，現在在這里給我解決, 要麼，現在回家去解決，你們選。」
宋芸臉色陰沉難看。
她萬萬沒想到，明嫣竟然如此強勢。
明嫣到底哪里來的底氣？
一個抱錯的孩子, 難不成還真覺得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行。」
宋芸怒極反笑, 冷冷瞥著明嫣︰「那就解決。」
沙龍自然是參加不了了。
原本歡樂的氛圍也因為明家人鬧這麼一出, 被徹底打亂。
最叫人惱火的是︰
最關鍵的時候, 倆人竟然換場地了。
這讓被吊起好奇心的吃瓜群眾們簡直撓心撓肺。
尤其是。
明嫣說算賬。
這賬, 要怎麼算呢？
……
明宅。
明嫣疊著長腿，優雅坐在沙發上。
她的身旁，至少五個西裝革履的律師, 正在為她服務。
按照法律規定。
明嫣其實並沒有任何償還明家人的義務。
發生抱錯事件的時候，她不過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哪里會知道這些事；要是早知道會有這些狗屁倒灶的事兒，那還倒不如別抱錯，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也好過在這里受氣。
但明嫣為了不讓明家人有多嘴的權利。
愣是叫來了律師，把這些年明家在她身上花的錢，好好算一算。
明家在s市曾經也算世家望族。
雖然到了明父手上已經開始每況愈下，但表面上的花銷可是一丁點兒都沒減，反而是隨著年份的增長，為了所謂的顏面，與日俱增起來。
明嫣作為女兒，花銷自然也不小。
不過現在拿起計算器這麼一盤算，這筆花銷對于普通人來說雖然的確是個天文數字，然而在權貴圈里來說，著實可以算得上微不足道了。
明城冷眼旁觀著這一切︰「既然要算，那就算的清楚點兒，當初上高中，爸媽沒少給你花錢吧？呵，s大附中連我都沒收，卻收了你。」
s大附中是s市最好的學校沒有之一，每年每屆只招收二百個學生。
明家有一個名額，不過去的卻是女兒明嫣。
這些年來明城沒少為這事兒耿耿于懷。
明嫣不在意的笑︰「不收你是因為你連分數線的三分之一都沒考到，數學考20分的人，就算沒有我，你覺得會要你嗎？」
「你……」明城被堵了個沒話，他哽了半天，「你以為你學習那麼好是你自己的功勞嗎，沒有爸媽請的家教，你覺得你能考好？」
「說得好像爸媽沒給你請家教一樣。」
明嫣不甘示弱︰「別以為我不知道，給你請的還是一線二十年經驗的金牌講師，我的只是兼職大學生，你自己不行，怪誰？」
明城臉色徹底青了下去。
從小到大，在學習成績這方面，他一向比不過明嫣。
明嫣敲了敲桌子︰「你倒也提醒我了，你們把從小到大的家教費用也算上，別少算一分錢。」
律師唯唯諾諾地應著聲，手中的計算機壓地飛起。
從方才開始就一言不發的明父，忽然開口︰
「你要把所有東西都用錢衡量，那這麼些年我們對你的感情呢？你也要用錢買？」
明嫣頓了頓，咬著唇。
眼眶霎時紅了。
如果有可能，誰願意用金錢去衡量這份感情？
一開始，她又何嘗不是期望，一切都像從沒發生過一樣。但顯然，這只是她的一廂情願。別人根本沒把她當成一家人過，她又何必自取其辱。
「你們願意這麼理解，也可以。」
明嫣故作輕松地笑了笑，她看著宋芸的方向，「只是感情也是有輕重的，希望有人不要獅子大開口。」
「混賬！」
啪——
明父摔碎了手中的茶杯。
四周安靜下來。
宋芸緩緩開口，打破寧靜︰「她要算，便讓她算，大不了，我們就當從來沒有過這個女兒。」
所有人不說話。
明嫣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將已經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強行逼了回去。
她告訴自己，她要逐漸學會習慣。
本來，在這個重男輕女的家里，她明嫣就是一個明城的陪襯。
所有的東西都是明城先，然後剩下的給她。
現在就更不能奢求什麼了。
畢竟，她現在連‘親生’這兩個字都沾不上。
明嫣深呼吸了一口氣，擺平心態，看向周圍最近的一個律師︰「算好了嗎？」
律師點點頭︰「已經初步結束了。」
「行，那把單子拿過去，讓宋芸女士看看，檢查一下，有沒有什麼遺漏。」明嫣心平氣和地道。
律師將打印好的一份賬單遞給宋芸。
從小到大密密麻麻，事無巨細。
她沒有仔細看每一條，而是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看了總數︰兩千萬。
宋芸心下一驚。
本以為明嫣只是裝裝樣子。
沒想到，竟然是一個遠超自己預估的數字。
這麼些年，明家雖然花在明嫣身上的錢也不少。
但絕沒有兩千萬，這宋芸很清楚。
看得出，明嫣這是徹底想用這筆錢，和明家割席。
宋芸不動聲色，將賬單翻過來，扣在茶幾上。
她沒有先開口說話，而是等著明嫣的態度。
明嫣壓根兒就沒看賬單，她只是問︰「沒什麼問題吧？」
宋芸不說話。
「不說話，那我就當您是默認了。」明嫣忽然莞爾笑笑，「行，那這筆賬我們算是清了。」
宋芸抬眼看她︰「希望你說到做到。」
說好了給錢，就別賴賬。
明嫣說︰「放心，這點兒錢我還是給得起的。倒是你們……」她若有所思看了眼客廳里的眾人，笑笑。
「我們怎麼了？」
明城氣不打一處來。
明嫣撩了撩頭發︰「沒什麼，就是想提醒一下，賬還沒算完。」
說完，明嫣給了律師一個示意的眼神。
律師會意，站起身來開始宣讀︰「現在開始繼續清算明嫣女士與明家的債務關系。」
話音落下，明家人面面相覷。
還清算？
不是都算完了麼？
律師清了清嗓子，口齒清晰繼續道︰「現由明家佔有，明嫣女士百萬粉絲的私人微博賬號，ins賬號，據估算，市面價值約五百萬。」
明城一下子急了︰「這你都要算！」
明嫣冷笑說︰「算，為什麼不算？當初我做自媒體號，做的好好的，是你們覺得我的賬號有價值，想把我號要過去運營，我念在親情的份上，最後咬牙同意了。現在既然親情是假的，這賬是不是得算清楚？」
宋芸黑著臉說︰「你那賬號根本不值五百萬。」
明嫣道︰「值不值不是由您說的算的，有的是專業人士幫我評估。」
宋芸攥緊了手掌。
氣息開始不穩。
「明嫣女士同楚玄清先生結婚，楚先生贈與給明嫣女士，位于坤光湖畔獨棟別墅一套，賓利轎車一輛，現金彩禮666萬人民幣，總計價值約一千八百萬。婚後，明家以明嫣名義，向楚氏貸款，共計……」
眼看著老底都要被掀翻了。
宋芸再也忍不下去了，她一拍桌子︰「你以為如果你不是明家的女兒，這些東西會屬于你嗎？」
明嫣挑挑眉︰「要不，您先勸楚玄清跟我離個婚？」
宋芸嘴角抽搐︰「你以為我不敢嗎？我現在就給姓楚的打電話，讓他過來看看，他娶了兩年的媳婦到底是什麼嘴臉？」
說著她就要拿出手機。
而明城此時也唯恐天下不亂地在旁幫腔︰「對對，趕緊給姐夫打電話，當初姐夫願意娶明嫣還不是因為楚明兩家的婚約，現在既然人不是我們家的，自然也應該讓他知道真相，趕緊離婚……」
「不用了。」
不遠處傳來一聲熟悉的嗓音。
楚玄清的身影由遠及近。
他邁著沉穩的步伐走進明宅內，一進門，先看明嫣。
發現明嫣沒什麼不對勁後，這才用銳利地目光掃過屋子里明家的一干人等。
見到楚玄清本人。
明父明母，包括明城的態度都變了。
情形變得微妙起來。
明城見到他，有如看見什麼救星一般，連忙上前︰「姐夫，你來的正好，有件事恐怕你還被明嫣蒙在鼓里，我跟你說，這事兒……」
「不用解釋。」楚玄清打斷了明城的話，言簡意賅道︰「我知道。」
明嫣抬起眼看他︰「你知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她怎麼就不信呢？
楚玄清走到她手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一開始就知道，不過你沒提，我也就沒提。」
對楚玄清來說，這並不能算什麼大事。
他甚至都沒把這事兒跟明嫣昨天的不愉快聯系到一起。
知道方才，他被通知，明嫣和明家人當面吵了起來，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件事對明嫣的影響，這才推掉了會議，趕到明家。
明城說︰「姐夫，既然你知道，那我們就明人不說暗話了。」
明城先是看了眼佯裝漫不經心的明嫣，然後看向一直縮在角落里不說話的明悅，冷哼了一聲︰「你娶錯人了，這邊這位，才是你真正的媳婦兒。」
語不驚人死不休。
明城這話，可以說是把在場許多人的心聲說了出來。
對于明家，對于宋芸來說。
既然已經和明嫣撕破了臉，那就干脆割席到底。
換一個聯姻對象，無疑是最好不過。
而對于明嫣來說。
從得知這個消息的那天起，她所擔憂的一切。
就要在此刻有個答案。
她緊張地觀察著楚玄清的神態，試圖從他沒有分毫變化的表情中察覺到哪怕一絲的態度轉變。
然而，楚玄清處變不驚，這是出了名的。
他從頭到尾，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可是，這不妨礙他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出最驚人的話︰「誰告訴你，我娶明嫣，是因為她是明家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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