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安靜兩秒, 只听老師憤然哼了一聲，竟真的離開?了。
張游的聲音卻停在原地︰
「果果，我的請假條10分鐘後就到期了, 我現在要抓緊時?間去救晚晴。你待在這里, 記住, 無論發生什麼，不要出門也不要給任何人開?門, 一定要等到下課鈴聲響了再出來。」
郭果一怔︰ 「游姐……」
「下課直接去一樓找厲綺，然後徑直走回寢室樓，就算沒看到我們?也不要回頭找。還有，詐騙平台的客服是?不是?也找你了？不要相信她說?的任何話。別忘記我們?之前的計劃, 這個?副本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復雜……但是?我相信你, 你一定能做好的。」
張游最後語氣加重了一次，隨後就是?蹣跚的腳步聲, 郭果還想再詢問，但聲音已經逐漸遠去了。
「我一定能做好的……」
郭果怔怔重復兩遍, 進?副本以?來的所有不詳預感在這一刻達到頂點。
她很想不管不顧沖出去, 讓室友帶她一起走, 她可以?接受最差的結果，只要別把?她一個?人扔下。
但是?不行。
至少現在不行。
回到座位，簽到的白紙上終于出現了任務字眼?。
【下課前抄寫?三遍校規】
校規分散著貼在屋子的四面牆壁上, 郭果在微弱的光線下找了半天才找全。
好在多出了3號留下的鋼筆與「墨水」，她不用再割破自己的手寫?字了。郭果嘗試了一下, 字跡成功顯現在紙上，玻璃瓶里的血水卻沒有絲毫減少。
黑暗里，鮮紅的漢字似乎也閃爍著點點幽光。
[校規一，學生不得與教師及教務管理者對抗, 包括並不限于頂嘴、態度失禮、不遵從要求，私下議論，在網上「掛人」……教職人員對學生有絕對管理權。]
[校規二，除學生會外，學生不得私下組建任何團體。]
[校規三，學生不得談論學校明令禁止的話題。]
[校規四，學校有權對違規學生進?行體罰，包括並不限于禁閉、強制運動、控制飲食……一經發現有人舉報，懲罰加倍！]
……
總共十條校規，郭果撰寫?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異樣。隨著最後一條抄完，紙面自動清空，仿佛在催促她快點開?始下一輪。
她剛要繼續動筆，眼?楮卻倏然一痛，一陣鑽心的眩暈感擴散開?來，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眼?眶里旋轉、旋轉——最後變成一個?個?血淋淋的大字︰
不得……組建團體……
不得……談論話題……
不得……放置雜物……
懲罰……禁閉……管控……校規……大學城！
一道又一道鈍痛，血字像是?密密麻麻刻在了眼?球上。痛感消失之後，強烈的惡心與嘔吐感又鋪天蓋地涌上來，郭果再也忍不住，臉隨著身體一同磕在了桌面上。
嘔——
嘔吐物傾瀉而出，只不過它不是?從嘴里出來，而是?從眼?眶里「吐」出來的！
郭果看不清是?什麼東西?，只能感覺到一片紅色爭先恐後從眼?楮里往外噴涌，持續了不知多久才漸漸停下。
直到視線重新恢復清明，眼?眶的痛楚與異物感也消失無蹤。只有白色紙面被暈開?了一大片黑紅混雜的痕跡，靠近聞時?，與「墨水瓶」內相同的半腥半墨味道便?會闖入鼻腔。
郭果旋即明白過來︰眼?球里的東西?和現在吐在紙上的嘔吐物，都是?剛才她親手抄寫?出來的校規。
也許是?規則使然，又也許是?墨水瓶里的血與她身體器官發生排異，讓她沒受多久折磨就自動排了出來。
但倘若沒有那瓶「墨水」和筆呢？如果是?用她自己的血液抄寫?校規，如果現在流出眼?眶的也全是?她自己的血……
郭果毛骨悚然地制止了自己的想法。
一邊是?抄寫?校規的壓力?，另一邊的詐騙客服也在不停發消息，每一條都在誘惑她用「虛擬戀人服務」解決當下的困難。
她也算是?明白了，這個?虛擬戀人平台和受害者們?之間的交易，大概率根本不是?申訴表中陳述的那麼簡單——如果真的只是?單方面被騙錢的關系，為什麼會有學生相繼死亡？為什麼校方和學生都那麼恐慌？
之前因信息源閉塞而一葉障目的情況，在補全了詐騙平台這一部分後，瞬間有了更?合理的解釋。
受害學生們?從「虛擬戀人」身上得到的，或許遠遠不止精神滿足和陪聊，她們?被誘惑著訂購了更?加「高級」的服務，但是?相應的，也要付出更?加昂貴的【報酬】……
線索逐漸匯聚在腦海里，郭果一邊努力?思考，一邊飛速抄寫?完第二遍校規。
第一次的痛苦和眩暈果然又重復出現了，除了難受程度更?深外，倒仍沒有實際的傷害。挺過去之後，郭果心中反而是?滿滿的慶幸，甚至非常感激那三位素未謀面的火柴人同學。
畢竟從後續來看，她們?並不像是?這個?副本小關卡的一部分，不僅沒傷害她，還留下了重要的信息和道具。不知道是?不是?也因為觸發了她們?，連校方老師都被意?外擋在了門外。否則她現在要面對的，絕不只是?安靜抄校規這麼簡單。
【恭喜你已經成功完成晚自習任務，下課後即可自行離開?。】
——第三遍抄完，郭果抹干淨眼?角的血。桌面上的白紙又一次把?血跡都吸收了進?去，然而這回它已經不再是?純白無瑕的顏色，反而緩緩洇成了一種暗調的昏黃。
這不就是?副本中的黃紙嗎！
難道那些黃紙就是?這麼產生的……？郭果本著絕不走空的準則把?東西?全都塞進?口袋里，等了一會兒到鈴聲響起，就按照張游的叮囑埋頭向外走。
一路上人煙稀少，整整五層教學樓，愣是?沒看到有幾個?成功按時?離開?教室的學生身影。就算有，也都是?身形僵硬神情詭異，故而當有人拍上肩膀時?，郭果第一反應就是?抄起家伙準備戰斗︰
這一時?刻終于還是?到來了！
「是?我。」
厲綺無情按下她手中的武器。
郭果︰「……」
對，在張游交待中，厲綺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我想起了一些事，一些以?前的事。」
厲綺深深看了她一眼?，言簡意?賅道︰「下課之後教學區會非常危險，但是?張游她們?還在里面，我得去幫她們?。」
「不過你放心，青青會陪你回去的。今天下午是?你及時?找到了她，她對你的信任度很高。只要有她在，你不用擔心路上會出什麼問題。當然，受規則限制，進?入寢室樓後她就不能陪著你了，你最好自己待在606……404寢室里。但也不用太害怕，直到宵禁時?間之前，[她們?]都會幫你的。」
囑咐的過程中，厲綺不停抬頭看向某一方向，語速很急，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出來，只是?一筆帶過︰
「我遇到過很多同伴，也失去過很多。但是?現在我有了新室友，以?後我不會再失去了，希望你也一樣。」
郭果猛地抬頭︰「你是?……」
女生一笑︰「上次始終沒有介紹我的名字，現在你知道了。好久不見，我叫厲綺。」
厲綺在郭果後背一推，郭果就不由自主?踉踉蹌蹌向大門奔去，與此同時?口袋里也多了一個?沉甸甸的長條物品。她伸手一模，是?一把?寒意?凜冽的短刀。
……
教學樓外，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等著她。
施青青還是?那張蒼白的面孔和孱弱的身板，但身處在教學區的白霧里，氣質竟也有了微妙變化。女生不再是?那股瘋瘋癲癲又驚恐無比的模樣，只微微嘆了口氣，輕聲說?︰「謝謝你下午找到我，要不然厲綺還要費心幫我躲開?懲罰。」
郭果用力?搖頭︰「不客氣，現在你們?也在幫我們?，不是?嗎？」
施青青認真看著她︰「其實一直以?來，有很多人試圖幫過我們?。她們?有的失敗得很慘，再也沒能離開?。有的堪堪逃走，從此再無音訊。但還是?要感謝你們?，讓我們?有一次又一次短暫恢復理智的機會……也許，這次會不一樣。」
郭果握緊手機︰「這次一定會不一樣。」
「謝謝，走吧。」
兩人並肩扎入白霧之中。
郭果沒有回頭，但她能感受到，在她身後，那棟「教學樓」又重新變得巍峨聳立，縈繞著冰冷與龐大的氣息。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能量場，在無邊霧氣中以?波紋的形式不斷蔓延。
***
「呦，你回來了？」
一踏入寢室樓，二人就迎面撞上了站在大廳的女生。郭果認出對方就是?方雅——履行賭約幫她逃課的人。
方雅抱著手臂陰陽怪氣掃她一眼?︰「不愧是?只被騙了一百多塊錢的人，從晚自習回來身上也沒掉幾塊肉。就是?不知道，當初承諾要幫我們?舉報詐騙平台的，什麼時?候才能兌現啊？」
「讓你們?罵人不敢就算了，不會連舉報都不敢吧？」
剛從白霧里走出來，郭果冷得牙齒都在打顫，她勉強維持思路︰
「我們?不會反悔的，但是?我室友現在、還沒回來。要等她們?都回來、我們?再、阿嚏！」
方雅翻了個?白眼?︰
「行吧，就知道指望不上你們?。趕緊回寢室裹上你的小被子喝熱水，省得一會兒宵禁被嚇暈過去。」
施青青又回到了那幅怯懦慌張的模樣，左顧右盼小聲道︰「你不要，這麼大聲喊……郭同學膽子很大！她、她連看我的窗戶，都沒有暈過去。我看你，你才應該小心！要是?今晚就輪到……」
方雅臉色一變，冷哼一聲離開?了。施青青也似乎想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慘白著臉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郭果只能自己爬上四樓，關上寢室門的那一刻，身體里支撐的力?氣終于仿佛被抽光，整個?人倒進?了椅子里。
晚自習下課是?六點半，路上用時?15分鐘，現在是?6:45，距離7點的宵禁開?始還剩15分鐘。
而她卻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獨自在寢室內，祈禱張游和晚晴能及時?趕回來。
每分每秒都被拉成了漫長的焦灼，在焦慮難安的過程中，只有詐騙客服發消息過來陪她消解時?間︰
【今晚辦理虛擬戀人服務，可享66折優惠，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哦！】
郭果虛弱地問她︰
【假如我現在辦理，能讓我現在心想事成嗎？】
客服1號︰【嗯……】
郭果︰【？？？怎麼回事，你這個?猶豫的態度是?什麼意?思？！】
就不能給她更?大的希望嗎？你身為詐騙團伙的專業素養哪里去了？
客服1號︰【啊，抱歉。這邊是?因為5分鐘後我家要著火了，所以?可能暫時?無法提供服務，要不然晚上我再來給你推銷吧。】
郭果︰【……】
謝謝，希望你能被火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