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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二、三更)

武安侯府客院內

林蘭意剛回到屋里, 進——便立即有嬤嬤捧了一盞熱茶遞過來,她接過去,小口喝了一口, 垂著眼, 若有所思想著。

嬤嬤在一邊小心翼翼——,「姑娘, 你方才去見侯夫人,侯夫人可說了什麼了?」

林蘭意回過神, 搖搖頭, 道,「沒說什麼,姑母——我吃穿可還習慣, 又——了爹娘弟妹的——況。」

林蘭意的父親,同侯夫人是隔房的兄妹, 她父親這些年一直在湖州為官,她很小便隨父母親去了湖州, 在家排行第四,是正正經經的嫡——姑娘——

初侯夫人寫信去湖州,信里信外是想親——加親的意思,家中父母自是喜——望外,眼巴巴便叫林蘭意來京城了,臨走前還不忘囑咐她, 要想法子——了——子妃, 日後好提拔兄弟姊妹。

林蘭意自己倒不反感嫁到姑母家,她小時候來過侯府做客,姑母待她很和氣,在她已經逐漸模糊的記憶里, ——子表哥很疼愛元娘表妹。

能疼愛幼妹的人,應——總不——是個太壞的人。

來了後,林蘭意發——,自己倒是沒猜錯,表哥的確是個難得的好夫婿,一路——待她十分照顧,——並未仗著兩家要結親的關系,對她動手動腳或是言語調侃。

無論行動——,還是言辭——,表哥都是個難得的君子。

林蘭意——時便想,縱使姑母在信里說了,表哥有個通房,她也不在意,她是正房,自然不——同通房爭風吃醋。

就這般,她千里迢迢來了京城,然後便傻眼了,表哥——位通房病死了。

這幾日,林蘭意閉——不——,還是迫不得已到了日子,才去同姑母請安了。

思及此,林蘭意不由得想——方才姑母的話。

姑母握著她的手,一——叮囑,「你若無——,便去找你表哥,說說話也是好的。」

林蘭意——時應下了,回來後,便覺得很是尷尬,她一個未——閣的姑娘家,怎麼好日日去尋表哥。

但姑母——邊又是一——叮囑,林蘭意坐了坐,終于還是站——了身,帶——嬤嬤,朝——安院去了。

她到——安院的時候,李玄正要——,見了她,便停了步子,遠遠站著,客客氣氣——她,「表妹有什麼——?」

林蘭意面紅耳赤,總覺得連——安院的丫鬟都在看自己笑話,硬著頭皮道,「表哥,我想——府逛一逛,不知道方不方便。」

李玄頷首,林蘭意——為他答應下來,正要謝他,便听他道,「表妹是客,不必拘束——便同府里管——吩咐一句,他們——安排。我還有——,便先走了。」

李玄說罷,便又沖林蘭意點點頭,疾步走了。

漸漸走遠,李玄的步子才慢了下來,他其實心里清楚,林蘭意很無辜,大抵也猜到,應——是母親喊她來的,但他實在沒有精神去同她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一看到她,李玄便想——一個月,腦海里便止不住想,——一個月,阿梨白日里——做什麼,夜里做什麼,天晴的時候做什麼,天冷的時候做什麼。

越想,便越覺得心痛,胸口像被什麼鑿著一樣,疼得厲害。

眼下,他就只想避開林蘭意。

不遠處就是侯府大——,馬車已經等候許久,李玄朝——走著,邊想,待過些時日,叫母親替林家表妹另尋一——親——罷。

他娶她,只——害了她。

面前便是馬車了,李玄——些糟糕的——緒收——,打——精神,邁過——檻——

一瞬間,一個人影從一旁飛快沖了過來,李玄下意識微微側頭,雪白的刀刃,從他面頰邊劃過,他感受到一絲極其細微的刺痛。

薛蛟一擊未中,——不肯放棄,越發下了死手,活月兌月兌一個亡命之徒,不管不顧身旁侍衛的大刀,用——朝李玄劈去。

雪白的刀刃,直接砍進了肩胛,寸寸入肉。

鮮紅的血,從刀口一點點涌了——來。

李玄悶哼一聲,一腳踹開面前的薛蛟,肩——的傷口涌——了鮮紅的血,他靠在——,因失血有些暈眩,微微閉目。

就——一腳,侍衛便蜂擁——去,仗著人多勢眾,——薛蛟牢牢按在了地。

李玄一把拂開涌——來的侍衛管——,朝前走了幾步,在薛蛟面前站住,——他,「你同我有仇,大理寺的案子,還是刑部?」

「老子要殺你,還要理由?!李玄,我早晚要把你千刀萬剮,碎尸萬段,挫骨揚灰!」薛蛟咬牙切齒說著,凶悍無比,幾個侍衛一——壓著他,才勉勉強強制住他。

李玄一怔,並不記得自己何時結下這樣的仇人,剛想叫人捆了交給官府。

一個婦人忽然沖了過來,邊哭喊著「蛟兒」,邊一下子給李玄跪下了,拼命磕頭,「——子饒命,——子饒命……」——

人不是旁人,正是跟在兒子身後前來的薛母。

昨日侯府來了人,告訴他們,阿梨在府里病死了。薛母便曉得,兒子一定不——善罷甘休,一夜都不敢合眼,早——偷偷跟著兒子——來了。

果然,她就知道,阿梨——丫頭就是死了,也不——讓他們母子安寧的。

薛蛟看得嗔目眥裂,朝薛母大喊,叫她走。

薛母自不肯走,她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兒子——入獄,便不住地求李玄,「您看在阿梨的面——,饒了我們吧。」

李玄听到阿梨的名字,怔了一怔,想——阿梨家中的確有一個嬸娘和表兄,他看了眼滿眼恨意瞪著他的薛蛟,彎腰扶——薛母,「您——來吧。」

薛母顫顫巍巍——身,李玄轉過身,朝谷峰道,「放人。」

薛蛟被松開,剛——身,薛母便撲了過來,牢牢抓著他,像是怕他——動手一樣。

李玄定定盯著薛蛟,道,「你們走吧,我不追究。」

薛蛟「呵」地冷笑一聲,刀子一樣的眼神,一寸寸劃過李玄——張臉,就好像,要把他的模樣,刻在腦子里一樣,良久,才陰沉沉道,「李玄,你記著,我薛蛟同你武安侯府,誓不兩立。總有一日,我要取你項——人頭,祭奠我的小梨花。」

李玄神——未變,依舊只一句話,「放人。」

他一聲令下,原本還遲疑的侍衛盡數散開,給母子倆讓路。

薛蛟母子走遠,李玄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推開想——來扶他的侍衛,丟下一句「去大理寺告假」,便頭也未回地回了侯府。

李玄在武安侯府遇刺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侯夫人——里,眾目睽睽之下,便是想瞞,也是瞞不住的。

侯夫人匆匆忙忙趕過來,氣喘吁吁進——,一看到三郎肩——滲——的血,兩行淚先落了下來。

李玄緩了神——,勸慰她,「母親,只是小傷,不礙。」

侯夫人眼淚掉得更厲害了,哆哆嗦嗦去踫他的傷口,湊近了,——又不敢了,一下子縮了回去,「這叫什麼——啊,天子腳下,自家府外,竟還有歹徒持刀傷人。還有你——些侍衛,吃什麼用的,就眼睜睜看著——人拿刀捅你!」

「人我已經抓了送去官府了,侍衛也罰了。」李玄面不改色撒謊。

侯夫人這才作罷,道,「——便好。往後——,身邊多帶幾個侍衛,十個不夠便一百個,——不可這樣傷著了!」

李玄應下,又想——了什麼,索——便提了,「母親。」

侯夫人看他,「怎麼了?」

李玄沉默了一——兒,才開口道,「林表妹,您為她另尋一——親——吧。兒子眼下,沒有娶妻的打算。」

侯夫人愣住,嘴張了張,想說點什麼,但看到自家兒子——滲著血的傷口,和黑沉沉的眸子,心里猛地一顫。

她不能——逼三郎了。

侯夫人胡亂擦了擦眼淚,一口應下,「好,你不想娶,便不娶。什麼時候你想娶了,娘——給你找。蘭意是不能耽擱了,我這就擬信告訴你舅舅,就說你們八字不合,沒緣分。你舅舅若是同意,我一定給蘭意尋一——好親——,把她風風光光嫁——去!」

說完了,剛好藥送了——來,侯夫人親自接過去,一點點喂李玄。

李玄亦沒說什麼,順從——一回好兒子,母子倆間比——從前,反倒更親近了些。

經歷了這麼多——,李玄漸漸學——如何去體諒身邊人了。

他從前不懂得表達,什麼都扛著,什麼都瞞著,如今漸漸明白,感——原本就是相互的。

不必——宣之于口,但絕不可處處隱瞞。

兩個多月後,蘇州。

胭脂鋪老板娘秦三娘提著食盒,走進隔壁的書肆,朝守在櫃台的婦人點點頭——

婦人不等她——,便主動道,「秦掌櫃,我家掌櫃在後頭。」

秦三娘謝過婦人,徑直推開前鋪和後院間隔斷的——,走了進去,便看見阿梨蓋著厚厚的褥子,躺在美人榻——,一副美人春睡的模樣。

她走過去,輕輕捏捏阿梨的鼻子,笑著道,「快——來,你餓一頓不打緊,我干女兒可餓不得。快——來,今日給你帶了餃子。」

秦三娘堅定的認為,阿梨懷的一定是個乖巧的小姑娘,早早便把干娘的身份定下了。

阿梨迷迷糊糊睜開眼,懶洋洋不想——身,蹭了蹭柔軟的被褥,賴床道,「三娘,我困。」

秦三娘看得好笑,心頭止不住發軟。阿梨剛到蘇州的時候,人瘦削得厲害,夜里還時常嚇醒,每回醒了,她得哄她許久,她才能睡著,她怕她難過,亦不敢——些什麼,只能拼命喂她好吃的。

如今,同先前就像全然變了個人一樣。用月兌胎換骨來形容,也毫不夸張。

就像原本是只可憐的流浪貓,懨懨的,慌張的,在新家呆慣了,便變得愜意自在——來,偶爾還伸伸爪子。

但這樣的阿梨,秦三娘見了,反倒為她覺得高興。伸爪子撒嬌怎麼了,阿梨年紀比她還小了不少,原就還是個孩子呢,——般穩妥做什麼。

秦三娘催她,「快——來,先把早膳吃了。你忘了?昨日我們約好了,今日要去見我哥哥的。」

阿梨戀戀不舍蹭了蹭柔軟的被褥,乖乖道,「三娘,我——來了。」

秦三娘笑眯眯捏她臉,「不許叫三娘,叫姐姐,乖。」

阿梨才不理秦三娘,坐——來,迷迷糊糊地想,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睡神轉——吧,怎麼還是好困啊……

吃了一頓熱乎乎的餃子,餃子是豬肉酸菜餡的,特別開胃。

吃了後,阿梨便去換衣裳,秦三娘就坐在外間等她。

這時,一個書生走進來,眼神打量著書肆,似乎在找什麼人。

秦三娘見狀,立馬「凶神惡煞」朝他瞪一眼,凶巴巴道,「看什麼?買書就買書!還讀書人呢,簡直有辱斯文!」——

書生被秦三娘說得臉色漲紅,匆匆買了毛筆和硯台,便逃也似的——去了。

秦三娘收好銀子,遞給看店的劉嫂,不忘囑咐道,「——有這樣借口來看你家掌櫃的,別給好臉色。這些書生啊,個個油腔滑調,都是不靠譜的!」

秦三娘正殷殷囑咐著的時候,阿梨從後院——來了,她比——剛來蘇州時圓潤了些,臉色紅潤,氣色極好,孕態只是初顯。她今日穿一身湖藍的襖子,雪白的褶裙,縴瘦的腰,裹在湖藍的襖子里,神——又溫溫柔柔的,看——去十分嫻靜。

秦三娘走過去挽她的胳膊,道,「叫劉嫂替你看著鋪子便是,走,跟我回家。」

劉嫂也爽快道,「掌櫃的去便是,有我看著,鋪子里——不了。」

阿梨點頭應下,輕輕同劉嫂說了幾句話,便跟著秦三娘——去了。

兩個多月前,她用血衣和銀票,騙過了侯夫人派來的人,而後便雇了鏢師,一路護送她到了蘇州,投靠了秦三娘。

如今安頓下來,快有一個月了——

度想——武安侯府的——些人和——,阿梨覺得有些恍如隔——,但實際——也才過去幾個月而已。

她如今在蘇州,有一家不大的書肆,書肆後邊是住人的院子,也不大,但被她布置得很溫馨,桌椅板凳、鍋碗瓢盆、被褥床榻、燭台花瓶……樣樣都是阿梨自己親自去挑選的,沒有假他人之手,就——麼一點點的布置。

很快,她便把——後院——成自己的家了。

說——書肆,還要感謝秦三娘,去年來蘇州時,她一時興——,——時身——全部的銀子都取——來,交給了秦三娘,請她幫自己買下書肆——時她同秦三娘不過一面之緣,沒什麼交——可言,不可謂不冒險。

好在,秦三娘沒有讓她輸。

秦三娘買下了書肆,且幫她雇了人看店,書肆大半年的收入,秦三娘分文未取,盡數給了她。

阿梨心里很感激秦三娘,她原就是個知恩圖報的——子,旁人待她三分好,她都能記一輩子的——,如今,更是把秦三娘——成親姐姐般。

就連她說要——自己孩子的干娘,阿梨都是一口應下,沒半點猶豫的。

她離府時,根本不知道自己有身孕,一路——麼折騰下來,竟也沒半點孕吐或是什麼其他反應,還是在蘇州安頓下來後,秦三娘見她太瘦了,做主叫了大夫來。

大夫一抹脈,說是喜脈。

阿梨——時便傻了,她先前同李玄同房,分明每回都喝了避子藥,——藥——初是侯夫人叫林嬤嬤送來,後來便成了章嬤嬤送,但她分明記得清清楚楚,一次都未曾落下過。

如今怎麼——莫名其妙有了身孕?

大夫說不——個所——然來,只道,「避子湯也未必回回都有用,」又——阿梨,這孩子要不要留。

阿梨心里很猶豫。若是留,她孤身一人,自己都還要秦三娘幫襯著,——多一個孩子,她怕自己照顧不好。

但要說不留,阿梨又說不——口。

這孩子太懂——了,乖得叫她不忍心抹殺它的存在,從京城到蘇州,這一路——,它從未折騰過她一回,安安生生、乖乖巧巧待在她的肚子里,就像知道她顧不——它一樣。

最重要的是,這——沒有一人是她至親,唯獨這孩子,是她身——掉下的一塊肉。她這一輩子,絕無可能——同遠在京城的李玄相見,這孩子也是。

她只有這孩子,這孩子,也只有她這個娘。

他們是至親,是相依為命的骨血。

阿梨輾轉反側數夜,最後還是決定,她要生下這個孩子。

她有銀子,有書肆,總不——養不——的。

阿梨仔細看著腳下,不敢分神,走得穩穩。

蘇州不像京城,蘇州雖然繁華,但到底不是天子腳下,街——還是有些衣衫襤褸的乞丐。

阿梨看見老人家和小孩子,便——心軟去掏錢,她見不得這樣的。就——是為肚子里的孩子積福了。

秦三娘曉得她心軟,也不說什麼,等她給了銅錢,才又拉著她繼續往前走。

不多時,便到了秦三娘家。

一座不大的院子,在巷子深處,推——進去,院子里鋪著青石板,一口水井,井邊有一顆樹,阿梨仔細看了一眼,沒看——來是什麼樹。

不像是她見過的桂花樹或是梨樹,但很高大,樹干粗壯,看——去很叫人覺得安心可靠。到夏天的時候,在樹底下乘涼,應該——很舒服愜意。

阿梨眼饞看了一眼——樹,不由得想,自家後院也要載一棵才好,最好是能開花結果的——,到時候花可——烘干做花茶,果子可——吃,吃不完的還可——做蜜餞果干。

這樣想想,便覺得很高興了。

阿梨抿著唇笑——來,正這時,便看見一個人從屋里走了——來,——是個很清瘦的男人,阿梨第一眼看到,腦子里便只冒——一句話。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男人五官雅致,甚至是有一絲絲秀氣的,如芝蘭玉樹一樣,眼角有一顆痣,是真正的溫潤如玉。只是,他的臉色蒼白,唇色淺淡,看——去像是久病之人。

秦三娘替二人介紹,「二哥,這是阿梨。」

「阿梨,這是我二哥,你跟著我叫就行了。」

阿梨不大好意思——樣喊,便客客氣氣喊他,「秦二哥。」

秦懷原本見妹妹又往家里帶姑娘家,——為她還不死心,想說服自己成家,但听阿梨這般喊他,不好不理睬,便也頷首致意,溫聲回她,「阿梨姑娘。」

秦三娘在一旁笑,直到見自家兄長蹙眉了,才趕忙道,「二哥,阿梨身子不方便,讓她進屋坐一——兒,我有點——想同你說。」

秦懷自然沒什麼話,朝阿梨點點頭,溫聲道,「姑娘進屋坐一——兒。屋里有糕點茶水,自己取用便是,不必見外。」

阿梨不明白秦三娘要同她兄長說些什麼,但仍是輕輕點了點頭,謝過秦二郎,便踏進了屋里。

秦家的正廳,同院子一樣,都是偏雅致的,沒什麼奢華的裝飾,除了紅木的桌椅外,便只有個大大的書架,架子——擺滿了書。

阿梨好奇走過去,書架——擦拭地十分干淨,沒落一點灰塵,可見主人是個愛惜書的人。阿梨自己認識的字不多,雖一點點在學,但到底學得慢,對于讀書厲害的人,便天然有幾分崇敬。

從前待李玄,便是如此。

主人不在,阿梨不好亂踫,便坐下來,取了桌案——的糕點,吃了兩口,有淡淡的甜味,但不膩,一絲清甜,阿梨眨眨眼,又取了一塊,忍不住想——了剛才見到的秦二郎。

秦二郎看——去就很疼三娘,難怪三娘——子——樣開朗。都說被人寵大的小娘子,——很容易相處。

她感覺,三娘便是如此。

屋里阿梨胡思亂想著,屋外的秦家兄妹間的氣氛,——有些不大對勁。

阿梨方才走後,秦懷便微微沉了臉,語氣中帶著點淡淡的不虞,道,「三娘,我同你說過很多次了,我不——娶妻,你不用——做無用功。」

秦三娘知道,自己這點小心思,在兄長面前,從來是瞞不住的,索——便認了,直接道,「沒錯,二哥,我是想讓你娶阿梨。你先別急著回絕,先听我說。」

秦懷聞言微微蹙眉,低頭輕輕咳了一陣,咳得面——露——些不健康的紅暈,才抬——眼,推開扶著他的妹妹,言簡意賅道,「你說,我听著。」

秦三娘怕兄長生氣,忙開始解釋,「二哥,我想叫你娶阿梨,不是因為我不死心,而是因為,阿梨她需要一樁婚。她原不是蘇州的人,我不知她是從何處來的,孤身一人,無父無母,無一人可——依靠,偏偏肚子里還有一個孩子,我怕她傷心,也從不敢——什麼。我曾經試探——過一句,孩子的父親在哪里,阿梨搖頭說,沒有父親。」

「我這般猜想,若是阿梨是願意為——人懷孕生子的,——男人——拋妻棄子,害得妻子孤身——逃,便是個負心漢。若阿梨不願意,——況更糟糕些。我只要想一想,都覺得很難過,阿梨是個很好的姑娘,又善良又心軟,不該吃這些苦。」

秦懷見妹妹不似騙他,微微緩了臉色,但是仍然道,「——這與我……與我娶她有什麼干系?」

秦三娘接著道,「二哥應該知道,蘇州唯有女戶才可保全女子私產,否則一介弱女子,便是守著——書肆,也猶如稚兒抱金,引得旁人覬覦。可阿梨未曾婚嫁過,如何立得了女戶?唯有嫁個可靠之人,方可保全自己。」

秦三娘說著,見自家兄長似有動搖,趕忙繼續道,「我知道二哥你因為身子原因,不肯娶妻,怕耽誤了旁人。但阿梨不同啊,你要是娶她,——根本不是害她,而是救她!」

「自然,我也有私心,但我可——對天發誓,絕無半點壞心。無論如何,我想有人能陪陪你,這便是我唯一的私心。」

秦懷見妹妹掉了眼淚,神——稍稍緩和了幾分,——仍未松口,只是道,「你這話同阿梨姑娘說過了麼?她願意麼?」

秦三娘哽住,小聲道,「我還沒同阿梨說。」

秦懷這回沒訓斥妹妹,而道,「你同阿梨姑娘好好商量,這——要她點頭答應才可。我知你一片好心,但這——多的是好心辦壞——,你日後行——需得穩妥些。也不小了,你不肯——嫁,我也只縱著你,又為你立了女戶。如今想想,方覺得後悔了,日後我不在了,你這樣的——子,我如何安心。」

秦三娘眼眶頓時紅了,轉開臉,道,「二哥若不放心我,——就守著我,別同爹娘大哥——樣,又狠心丟下我一人!」

兄妹一母同胞,縱使——迥異,——是天底下最親之人,提及分離,即便是秦三娘這樣面面俱到的女掌櫃,也忍不住哭了。

秦懷哄了妹妹片刻,便叫她進屋,自己則在——口站著。

秦三娘進了屋子,看見阿梨正默默吃著糕點,便走過去,叫她,「阿梨。」

阿梨抬頭,朝她笑了笑。

秦三娘見她——樣溫溫柔柔想著,想到自家兄長的病,鼻尖驀地一酸,眼圈頓時紅了。

阿梨不明就里,拉著她安慰,「怎麼了,三娘?」

秦三娘在阿梨身邊坐下,去握她的手,道,「阿梨,你覺得我二哥怎麼樣?」

阿梨一愣,不大明白秦三娘的意思,便道,「秦二哥很和氣。」

秦三娘深吸一口氣,直接道,「阿梨,若是叫你嫁給我二哥,你願意麼?你听我說,這——我不是玩笑。但是,這婚——對你、對二哥,都是百利而無一害。你願意听我說麼?」

阿梨愣了片刻,輕輕頷首,溫婉道,「三娘,你說吧。」

秦三娘才繼續道,「于你而言,你既然要留下這孩子,總不好叫它被旁人喚做野孩子,給它一個正經——身才行——者,你——書肆如今還記在我名下,你也一直不提去衙——立契,我想你心里應該清楚,你未立女戶,保不住書肆。可你若嫁給我二哥,便不一樣了。我二哥是秀才,不說身份多高,總是能護著你的。」

「——說我二哥。我是嫁人後和離的,我二哥——是一直未曾成婚。他生來便天生不足,這些年從不肯提娶妻之——,但凡我說,他便總說自己時日不多,不想耽誤好人家的姑娘。可我這個——妹妹的,怎麼忍心看他孤零零一人。你同他成婚,日後你的孩子,便認我二哥做爹爹。不瞞你說,我確實有私心,我只盼著,能有人讓他高興,能陪陪他,哪怕只有幾年,也是好的。」

阿梨沉默听著,她其實不敢成親,好不容易從侯府逃——來了,她不想把自己的人生,——一次交——去。

但秦三娘方才句句在理,除非去立女戶,否則她護不住書肆和自己。

她不是不知道,書肆時常有些胡攪蠻纏的客人,拍著櫃台叫劉嫂喊掌櫃的——來,幸而秦三娘——面,才——人轟走。

但她立不了女戶。

肚子里的孩子好像動了一下,阿梨怔了一下,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是真真切切存在著的。

她木在——里,秦三娘嚇著了,忙哄她,「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你要是不願意,我也不——逼你的。阿梨,你別嚇我啊!」

阿梨回過神,溫溫柔柔朝嚇壞了的秦三娘笑了一下,安慰她,「我沒——,只是剛剛孩子動了一下。」

頓了頓,又道,「這是它第一次動。」

秦三娘面露欣喜之意,看——樣子,很想去踫一踫阿梨的肚子,但又還是怕,便沒敢模嚴實了,只很輕很輕模了一下,道,「我們寶寶真乖。」

模完了,秦三娘才抬——頭,——阿梨,「阿梨,你願意麼?」

阿梨沉默了一——兒,還是搖搖頭,「三娘,抱歉,我不想成親,我覺得一個人就很好。」

她還是——怕,怕遇人不淑,怕失了自由,她豁——一條命逃——來,不是為了嫁人的。

秦三娘听罷,倒要沒死纏爛打,立馬道,「你不願意,這——便作罷了,也怪我想得不夠周全。」

說著,忍不住又笑——來,道,「其實你不願意也好,你若真點頭了,我還得喊你一聲嫂嫂。豈不是平白低了你一個輩分。」

「好了,今日是我唐突了,我送你回去吧。」秦三娘說罷,便去牽阿梨的手,要帶她回書肆。

臨走——秦家時,又在院里見到了秦二郎。

秦三娘同兄長打招呼,「二哥,阿梨的書肆離不了人,我們這便回去了。」

秦二郎只輕輕頷首,「路——心些。有什麼——,便叫人來尋我。」

秦三娘自是笑著答應下來。

秦懷又轉過臉,朝阿梨點點頭,道,「薛姑娘也——心。」

阿梨她大抵猜到了,方才——些話,三娘應——也同秦二哥說過了,但秦二哥——子體貼,怕她覺得尷尬,只——做什麼都沒發生。

阿梨便也沖他微微頷首,謝了他的糕點,依舊客客氣氣同他告別。

走——秦家,阿梨便不自覺松了口氣,臉——的笑容也輕松了——來。

她原就年紀不大,在武安侯府——些年,縱使受了些委屈,可吃穿住行——,——未曾受過半點怠慢,身——便有了點——嬌,只是這嬌是表面,她骨子里,還是——個吃得——苦的阿梨。

秦家隔壁——座宅子有一株老高的柿子樹,阿梨經過時,下意識看了幾眼。

秦三娘扭臉——她,「看什麼呢?」

阿梨心里想到自己空蕩蕩的院落,動了點心思。她剛在蘇州安頓下來,一時還沒有功夫這折騰——院子,先前天冷,倒也不好栽樹,不知道——在合適不合適。

她輕輕抬——眉眼,朝一旁的三娘露——個溫然的笑,搖頭道,「沒什麼。」

三娘便也沒多——,只看了眼天色,道,「等——兒怕要——風,我們走快些吧。」

阿梨「嗯」了句,輕輕應下她的話。

二人步子稍稍加快了些,倒也未曾注意,巷子外街——酒樓外停著的馬車——,有個瘦巴巴的老頭子,微微撩開車簾,眯著眼,一錯不錯盯著阿梨逐漸遠去的背影。

待人都瞧不見了,曹主簿念念不舍收回視線,用折扇敲了敲車廂。

很快,小廝模樣的人便湊了——來,殷勤道,「大人有什麼要吩咐小的。」

曹主簿用折扇輕輕蹭了蹭下巴,緩聲道,「去打听打听,蘇州城何時來了這麼個小娘子。」

這小廝平日里就是專——給曹主簿搜羅各色美人的,聞言立馬明白過來,自家大人這是又盯——了誰,趕忙應下。

曹主簿這才放下簾子,這等難得的美人,肌膚勝雪、眉眼清麗,若是送去給哪位大人做外室,自己這位置,怕是能往——挪一挪了。

怕就怕,小娘子是嫁了人的,——可就麻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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