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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君山並不巍峨,風景也十分尋常,唯一能看的,便也就是送君山那聲名赫赫的百年古剎。

馬車兜兜轉轉,沿著山路往上,五六個侍衛策馬護在馬車前後,四處警惕觀察著情況。

阿梨坐在馬車里,今早出門著急,此時腦子都還有點發昏,加之路途遙遠,便靠著馬車車壁昏昏欲睡,閉目小憩著。

車輪碾過沙石,發出規律的咯吱聲響,一陣陣的,阿梨听得更困了。

李玄坐著看書,見她困得眼楮都睜不開了,朝雲潤道,「給你主子倒杯茶,醒醒神。」

雲潤最近怕極了世子爺,一個激靈立馬去倒茶,又輕輕搖醒阿梨,小心伺候她喝茶。

被這樣折騰,阿梨那點零星的睡意也消散了,托腮打量著李玄。

馬車並不狹小,對于女子而言,甚至可以說是寬敞,但對李玄這樣的成年男子,便顯得有些局促了。

大約是要出門的緣故,李玄穿著月白圓領雲紋錦袍,除此之外,只腰上掛了個白玉環,潤澤細膩的玉石,只一根月白的細繩穿繞系著,若是不去看他那雙深沉的眼,只會覺得他是個溫潤如玉的貴公子,靠祖宗蔭庇的世子爺。

但阿梨卻知道,李玄的本事,在整個京城貴族子弟中,都算得上數一數二、鳳毛麟角的。

那些小看了他的人,無論是府里還是府外的,最後都沒落什麼好下場。

李玄翻了頁書,抬眼看向阿梨,「覺得悶了?」

阿梨被他捉了個正著,忙搖頭,「還好。」

李玄放下書,掃了眼遮得嚴嚴實實的車窗,沉聲道,「快了。」

阿梨有些沒听明白,但轉念一想,李玄的意思,大概是那古剎快到了。他說話一貫言簡意賅,能省則省,阿梨也沒覺得有什麼。只溫溫順順點頭。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在阿梨無聊得開始數面前的托盤里荷花酥有幾片花瓣的時候,馬車猛的劇烈晃動了一下,旋即像被什麼堵住一樣,一下子停在了原地。

阿梨被慣性帶得往前跌去,李玄伸手摟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牢牢擁在懷里。

阿梨受了驚,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襟,慌張問,「世子,怎麼了?」

李玄只沉聲,「別怕,我出去看看。」

話音剛落,外面傳來一聲馬的嘶鳴聲,痛苦的嘶鳴聲霎時將整個氣氛渲染得緊張起來。

「兄弟們,遇上肥羊咯!來,跟老子大干一筆,宰了這肥羊!」

男人在外面猖狂大笑,態度戲謔,粗獷的聲音和直白的話語,登時將馬車里的阿梨嚇得臉色發白。雲潤亦縮在一邊,瑟瑟發抖。

這是遇上山匪了。

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外邊傳來兵戈踫撞的聲音,動靜大得馬車里听得一清二楚,這時,馬車簾子猛的被掀開。

來人是谷峰。

他臉上沾著一抹血,急聲道,「世子,山匪人多勢眾,屬下只能暫時抵擋,請世子帶薛娘子先走。」

說罷,立馬牽了一匹黑馬來。

阿梨順著簾子的縫隙朝外看,便看見地上躺了好幾個人,刀劍、血光、慘叫……地上甚至有掉落的殘肢。撲面而來的血腥之氣,叫阿梨後背一陣涼意,腿也有些軟了。

李玄快步出去,直接翻身上馬,又朝馬車伸手,一把拉住腿還發軟的阿梨,將她拉到馬上,坐在自己身前。

「保護好那丫鬟。」李玄給谷峰下了命令,瞥了眼纏斗在一處的侍衛和山匪,一甩韁繩,連人帶馬飛一般沖出人群。

「媽的,人跑了!追!」

身後似乎有人追了上來,是那些山匪。

馬跑得飛快,阿梨的身後是李玄溫熱的身子,面前是獵獵的冷風和空無一人的山道,她幾乎能听得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在胸腔內跳動著。

李玄忽的一拉韁繩,一邊沉聲道,「低頭。」

阿梨下意識低頭,然後便看見幾支箭矢從他們身後的方向射過來,猛地插著進草地上,馬身一躍而起,越過那些箭矢,飛快沖向山林之中。

入了山林,四周便有了遮擋物,又跑了一陣,追他們的馬似乎被什麼攔住了。

阿梨還未來得及松一口氣,馬便慢了下來,李玄牽著韁繩的手松了松,阿梨嚇得一把握住他的手,顫著聲問,「世子!你是不是受傷了?」

她費了好大的勁,將馬給弄停了,然後費勁爬下馬,看向馬上的李玄,差點嚇得叫出聲。

方才追他們的山匪用了箭,她當時被李玄護在身前,毫發無損,李玄卻沒那麼走運,三支箭牢牢釘在他的後背,鮮紅的血將月白錦袍染得一片血紅。

他傷的這麼重,居然還策馬帶她跑了這麼久。

遠處又傳來嘈雜的聲響,阿梨不知道那是山匪,還是谷峰帶人來救他們了,但她不敢冒這個險,用盡全身力氣將李玄從馬上拖下來。

也是天無絕人之路,竟叫她在山丘下找到一個凹坑。

阿梨費盡力氣將李玄搬進凹坑,回到馬身旁。黑馬那雙濕漉漉的眼楮溫順地看向她,打了輕輕的嚏,腦袋在她手上蹭了一下。

「要躲起來。」阿梨模了模黑馬,依稀听到越來越近的人聲,壓下心里的不忍,用石頭尖銳的一頭在馬的上劃了一道,吃痛的馬頓時嘶鳴一聲,撒蹄子跑了出去。

黑馬的動靜果然驚動了那些人,「那邊有聲音!」

阿梨忙縮回那凹坑里,大氣不敢出,直到那些人沿著黑馬的蹤跡追出好遠,她才敢把李玄從凹坑里挪出來。

他們不能在這里久留,山匪看見馬上沒人,一定會回頭找他們的。到時候連逃都沒機會了。

可她的力氣太小了,根本背不動李玄,他背後有傷,她又不能拖他,折騰了半天,還沒走出去幾步。

阿梨急得掉了眼淚,帶著哭腔喊他,「李玄!你醒一醒!我搬不動你了……你起來好不好……」

李玄居然真的被喊醒了,他抬手去模她的臉,替她擦眼淚,蹙眉輕聲道,「哭什麼,我沒事,別哭了。」

他想說,早知你會哭成這樣,我便不嚇唬你了。

阿梨見他醒了,喜出望外,剛要說什麼,卻見李玄又閉了眼,在她懷中徹底昏死過去。

遠處是窸窸窣窣的聲響,有人正穿過半人高的矮木叢,朝這邊走過來……

李玄轉醒,眼中閃過一瞬迷茫,旋即霎時清明,看著陌生的屋子和空無一人的身旁。

阿梨呢?

他坐起身,下了榻,顧不得背後隱隱作痛的傷口,推開簡陋的木門,想去尋人。

開門的動靜,霎時將院里正談笑著的兩人驚動了。

阿梨抬起頭,待看清出來的人是李玄時,眼里微微亮了一下,把手里剝了一半的毛豆丟回籃子,焦急跑到李玄身邊,扶著他,邊擔憂問他,「世——相公,你醒了,你怎麼樣了?頭暈不暈,讓我模模還燒不燒。」

阿梨嘰嘰喳喳在他耳邊念叨,李玄卻半點不覺得心煩,反倒瞬間安了心,方才醒來沒看見她,那一瞬間,他腦海中閃過諸多極壞的猜想。

最壞的,莫過于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通房,落到了那群「山匪」手里。

此時見阿梨好好站在自己面前,一貫極重規矩的世子爺,連她那句逾矩的相公都沒在意,眉頭都沒皺一下。

李玄看了眼那笑著望著他們的婦人,眉頭微微松了松,「這是何處?」

阿梨忙解釋,「那日相公你中了箭昏迷後,去山里捕獵的羅大哥撞見了我們,便救了我們。這位是羅大哥的阿娘,羅大娘。這里是羅家。」

李玄不露聲色掃了眼院子,只是個十分普通的農家小院,籬笆圍著院子,院里分出好幾塊菜地,兩間屋子,水井邊臥了只大狗,方才他一出來,狗便站了起來,警惕盯著他。

他收回視線,朝羅大娘道,「多謝您救了我們夫妻。」

羅大娘生得微胖,一張圓臉十分和氣,眯著眼笑道,「別客氣,身子好多了吧?這幾日可把你娘子嚇壞了,不眠不休守著你。你再不醒,你娘子先倒下了。」

說完,又朝阿梨道,「剩下這點毛豆,老婆子自己剝,進去陪你相公吧。灶上粥還溫著,給你相公弄些。人生病啊,要多吃才行。」

阿梨溫柔點頭,嘴甜道,「謝謝大娘。」

二人回到屋里,阿梨立馬就認錯了,抬起眼,認真看著李玄,解釋道,「方才奴婢不是有意冒犯世子的。只是您身份到底不好明說,我便告訴羅家母子,我同您是夫妻……」

「無妨。」李玄打斷她的解釋,見她神情還帶了一絲的緊張,道,「不算冒犯,不罰你便是了。反倒是你救了我,該賞你才是。」

說罷,看向她,「想要什麼,你要什麼,我都答應。」

李玄心想,小通房要什麼,他都給。即便是要位份,他也給她。她救了他,這回又吃了這麼多苦頭,他總要待她好些,再好些。

李玄賞罰分明,從來沒有說一說就作罷的習慣。阿梨一听他這話,便曉得他是真要賞自己。但隨便那麼一想,感覺自己似乎什麼也不缺。

有李玄在,她吃穿不愁,府里也無人敢欺她,至于日後,那是日後的事情,她不可能要李玄現在保證,往後世子妃要害她,他一定會保護她。即便勉強要到了這個承諾,她也不見得相信李玄的話。

既然不信,索性便不提。

阿梨思來想去,露出個溫順的笑容,輕聲道,「那我替我屋里一個丫鬟求個恩典吧,他日她若要出府,求世子爺替她立女戶。」

李玄微微一怔,心底劃過一絲不知是失望還是旁的什麼情緒,頷首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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