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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赤膽弗移 所向披靡

幽謐的樊冥湖上空,黑紫色雲團上的江疑高高擎起他那個破口的黑碗,鈴杖一震,雪原上那湖墨藍色的湖水便宛如長龍出水般凌空而起,飛珠濺玉,淙淙隆隆,盡數收進那殘破的黑碗中。

半柱香的時間不到,滿滿一湖的水便全部凝縮進一捧小小的黑碗中,只剩下那深邃空洞的湖坑在蒼茫的雪地中怵目驚心。

卓展幾人相視而笑,興高采烈地擊掌相慶,就連那乖僻邪謬的江疑神也不由得笑逐顏開,眯眼撫須大笑起來。

而此時的穗金殿中卻是另一番情景。

精致的碧玉盞隨著沖天的怒氣撞擊在金柱上,乍然碎裂。

金殿上傳來了蓐收怒不可遏的大吼︰「不可能!江疑那個老家伙怎麼會幫他們?這不可能,不可能……」

坐在他對面撫琴的長乘微微一笑,低沉悠揚的琴聲戛然而止,長乘輕輕抬手,淡然道︰「神主,莫動怒,一切都是機緣,既然他們有能力,或者有運氣闖過這重重考驗,我們這些做神明的,為何不順水推舟呢?」

然而蓐收卻沒心情理會長乘這番善意的勸解,他不停地用手搓著那方正的大紅腮,氣急敗壞地瞪著前來稟報的仙侍︰「他們究竟是怎麼讓江疑那老家伙屈服的?別告訴我又是用什麼美味佳肴,我不信,江疑可不吃那一套!」

仙侍嚇的一哆嗦,拱手倉惶道︰「听說……听說是被兩個小姑娘給罵的……」

「什麼?!」蓐收大駭,驚訝叫道︰「被小姑娘罵的?哼,江疑這個沒骨頭的軟貨,我真是看走眼了!不過,呵呵……」蓐收臉上的憤怒驟然轉化成一抹陰詭的冷笑︰「這最後這一關考驗,就必需靠他自己了,即便他能求動任何人,也沒法替他完成。」

長乘呷了一口碧玉盞中的月露茶,凝視著對面暗自盤算得意的蓐收,輕輕搖了搖頭,淡然地笑了笑︰「我倒是覺得那少年眼楮里有一股子韌勁,心性這東西,神明也料不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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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順利完成兩關考驗的卓展很是開心,與眾人齊聚在帝江的卞玉殿中嬉笑暢聊著,好不歡愉。

「我說,這一次,卓展能連過兩關,居功至偉的當屬壯子和咱們的小懸鈴。」段飛向空中拋著果子,興致勃勃地說道。

眾人都贊同的點著頭,壯子更是不客氣︰「哎,別怪壯爺我不謙虛,不是跟你們吹啊,我這手藝,大神仙都拜倒在我的圍裙下難以自拔,是不是啊,大神仙?」壯子說著拍了拍靠在他旁邊的帝江。

喝了那鍋長壽羹的帝江仍然很虛弱,雖然壯子已經給他做了魚籽蛋炒飯和紅果酸棗汁壓驚了,但估計這種惡心感和恐懼感還是會持續一段時日。

帝江微微動了動,抬起兩只前蹄,感慨道︰「壯子說的是實話,我困在這太虛境中,真的很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了,他的手藝,真不是一般的好。你們知道,我這幅樣子,不成人形,不能隨意在凡間的世界逗留,而且作為混沌之神的我,隨意留戀凡間,會給所過之處帶來混沌和虛無,只能在這太虛境的樊籠中虛度光陰。所以啊,壯子的到來,真的是在我這昏淡的日子中投下的一縷曙光啊!」

「我去,大神仙,你這麼說我都不好意思了,」壯子捂著臉,皮笑肉不笑的,「哎呦喂,咋感覺有點兒尬呢……不對,不是有點兒尬,是簡直尬穿腸!」

段飛不由得竊笑起來,轉而又故作嚴肅地拍了拍壯子肥厚的肚子︰「你呀,這腸衣太厚,尬不穿。」引得眾人一陣大笑。

「懸鈴,」卓展看了看自己身邊這個單純的小丫頭,由衷地說道︰「這次真的謝謝你了。」

懸鈴啼啼一笑,用兩只小手捂住滾燙的小臉,一臉嬌媚。

「不過,回到崇吾山,你真打算給那江疑修神廟啊?」卓展問道。

「當然啊,」懸鈴點著頭,很是鄭重,「我們祁家兒女可是說話算話的,我答應要給大肥肉肉和鯰魚怪修廟,就肯定會兌現的,爹爹也一定會支持我的!卓哥哥……懸鈴說話算數可不僅僅是這個方面,我說了我要嫁給你,也是說話算數的哦……」

卓展剛將一盞熱茶遞到嘴邊,一听這話,差點沒整只茶盞吞進去。「呃……懸鈴,我說過了,我已經有婚約了,我和兒……」

「我知道啊!」懸鈴立馬把臉湊向卓展,認真說道︰「我不做大,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比不上南山三公主,而且你倆也有婚約在前,但我可以做小啊。卓哥哥,懸鈴做你的小妾可好啊?」

「哎喲喲,齊人之福啊,嘖嘖嘖……」段飛咧著嘴感慨道。

「啥意思?又欺負你壯爺我沒文化啊。」壯子一臉茫然。

「就是一妻一妾的意思。」段越白了壯子一眼,解釋道。

「呃……懸鈴,你听我說啊,我們家鄉那邊呢,都是一夫一妻制,不納妾的……我呢……」卓展滿臉僵硬,不自然地解釋著。

「祁懸鈴!」還沒等卓展說完,赤就騰地站了起來,戟指怒目地看著懸鈴︰「我告訴你,卓展哥哥只是我一個人的,任何人都別想跟我分享。只要有我在,你這輩子都別想進卓家的大門,我勸你還是趁早從你的美夢中清醒吧!」

「我去,大房發威了……」壯子拱了拱段越,輕聲耳語道。

懸鈴也瞬間炸毛了,插著要跳了起來,仰頭迎向赤,眼楮瞪得老大,眼白都翻出來了︰「嘿,卓哥哥可真是娶了一只母老虎啊,你知不知道自古妻不允納妾,視為不賢吶?哦……我知道了,你是嫉妒我年輕漂亮,怕被搶走卓哥哥所有的寵愛,到時候你獨守空房是不是?」

「懸鈴你!你多大啊,簡直不知羞恥!」赤勃然大怒,咬牙切齒大叫起來。

「你也沒比我大多少吧。」

兩個伶牙俐齒的姑娘你一言我一語地無休無止地吵了下去,屋頂似乎都要被掀開了一般。

坐在下面的卓展默默地起身,悄無聲息溜向門外。

「卓展,你干嘛去啊?」段飛低聲問道。

「我去闖關了,告辭……」

********

莽蒼的山山脈亙古連綿,而太虛境的邊沿,正是這山最為狹長的山谷邊緣。

卓展站在寒風凜凜的覆雪之巔,這已是他第五天在黎明中遠眺這初晨的銀淞紅日了。

之前的幾天,他曾嘗試過無數次奮力的奔跑,然而在一天短暫的日出日落間,他連這太虛境邊沿的一半都跑不完,更別提整個太虛境了。

他想過很多辦法,找捷徑,用他冰凍的巫力,建造冰梯、冰輪,甚至想到用滑索,但這看似不長的邊沿線,卻像有著一股魔力一般,怎麼都跑不到盡頭。

這並不是卓展的錯覺,太虛境是天地元氣最為充沛之地,又有太古創世神女媧的精純之淚的灌養,境內的的仙氣和靈元都不同于外界。

因此這太虛境的邊沿便形成一道天然而強大的結界,隨著境內各神的神力加持,成千上萬年時光流去,這條山巔就變成了虛幻縹緲的靈境般的存在,行走在邊沿線之上,一不留神,便淹沒在這一片蒼蒼茫茫的雪皚中,沒有人能夠分清方向,也沒有人能夠走出走進這片無垠的山海。

經過四天的踫壁,卓展已然明白了這一次又一次的「鬼打牆」並非偶然,這片邊沿線確實被某種特殊的神秘力量所控制著,用凡人的肉眼是不可能走出去的。可是到底應該如何打破這個死局,卓展實在是沒有任何頭緒。

此時的山山巔萬木披銀,千樹瓊花,放眼望去潔淨清明的無一片塵埃。然而卓展的心在這樣無垢的環境中卻始終無法平靜下來,不是想起崇吾府那邊的開圖石的事,就是想到赤和懸鈴的爭吵不休,再就是不停冒出來的本杰明的側臉和文魎的影子,還有段飛他爸、江雪言,各種雜念涌上心頭,腦子里一團糟。

卓展身後,最大最高的那棵老樹上,掛滿了冰霜的枝椏間坐了一個小小的男孩,寬大的黑袍罩體,帶著風帽,手里一直提著一個燃著藍色燭光的小燈籠,悠著腿,恬淡地看著下面這個凝重而愁苦的少年。

這個小男孩便是與女媧、伏羲神同時造化出來的太古化世神,燭陰。他一眼為晝,一眼為夜,吹息為風,滴淚為雨,不寢,不食,不息,有著五方五山現世諸神眾仙難以企及的強大神威。

然而他卻並未因自己強大的神力而稱霸治世,性情閑散的他只是提著他那盞幽藍色的小燭燈在五方五山漫無目的的游逛著。此番客居太虛境,也並非是他願意與那金神蓐收同游仙交,只是單純的想在這片仙氣靈元充沛的淨土上好好休憩一段時日,蓐收自然管不著他,他也無需理會蓐收。

不過這幾日,卻讓長久以來沉溺在空虛、乏味中的他感受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樂趣,這伙不期而至的凡人似乎很是有趣。

前幾日,他眼看著堂堂混沌之神帝江被凡間美食誘惑得言听計從,又見識到了那出了名的最古怪最乖戾的江疑神被兩個小姑娘咒罵得狗血淋頭,最終成為被他們所用的操偶。

而眼前的這個少年則更是有趣,他連續幾日坐在這高高的老樹上,看著這個少年一次又一次的嘗試,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看著他想出各種稀奇古怪的辦法,看著他兀自陷入無盡的煩惱和糾結中無法自拔。然而他更樂于看到的,是這個少年竟在一次次的踫壁中沒有放棄,雖有過彷徨,但卻信念堅定,一往無前。

「喂,小子!」燭陰朝著卓展的後腦勺扔了一塊雪團,悠哉悠哉地喊道。

「小孩兒,你是在叫我?」卓展捂著後腦勺,驀地回頭。

他知道那個叫燭陰神的小男孩來了好幾天了,既不幫他也不挖苦他,更不跟他說一句話,只是悠閑地看著熱鬧。此時突然叫他,也不知道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小孩兒?」燭陰哈哈一笑,「我要是小孩兒,那你是什麼?實話告訴你,我生于盤古物化的混沌之中,那時還沒有五方五山呢,蓐收、祝融這些小崽子也都沒出世呢。我呀,是他們的祖宗。」

卓展駭然,沒想到這個小孩兒竟是這般的厲害,他之前一直都以為他是和帝江、江疑、英招他們一樣,是附屬在蓐收神威下的小仙神,沒想到竟是這樣牛叉的狠角色。不過這樣的角色為何會出現在蓐收這太虛境,一時間竟讓他模不到頭腦。

卓展疑惑地皺了皺眉,猜不出這燭陰究竟什麼目的︰「你叫我,有事嗎?還是說……你心生同情,打算幫我?」

燭陰咧嘴一笑,粉女敕女敕的小臉竟是那般萌萌的︰「幫你?即便我有這個心,也無能為力,想走完這條幻線,只能靠你自己。」

卓展冷冷一笑,無奈道︰「那你叫我干嘛,欣賞你那個夢幻小燈籠啊?」

「咦?猜對了!」燭陰的表情陡然嚴肅起來,一板一眼道︰「小子,仔細看這燭火,你看到了什麼?」

卓展盯著燭陰那異常嚴肅的表情,感覺他不像是在開玩笑,不由得心中也漸漸緊張起來。

他擰著眉頭,緩緩走向了燭陰,仰頭望著燈籠里那純藍又寧靜的幽幽焰苗。

只一眼,卓展就感到自己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都被著藍色焰苗瞬間吸引了,這焰苗就像有磁力一般,似乎不止眼楮,就連心都像要被它吸進去似的。

卓展的注意力從來沒這般集中過,他專注凝視著這團幽藍,靈魂仿佛越來越渙散,而意志則越來越集中,剛剛心中的那團煩躁和雜念似乎頃刻間被這幽弱的焰苗燃燒殆盡。此刻他的內心無比的清亮,仿佛跟這不染塵埃的雪境、純淨的焰苗融為了一體,漸漸升華至與日月齊輝。

「告訴我,你的目的是什麼?」燭陰悠悠開了口。

「我的目的……」卓展喃喃道,「我的目的就是走遍這五方五山,查明山海禍的真相,給我父母和江老一個交代。」

「很好。」燭陰笑笑,陡然提起手中的小燈籠,看著卓展略顯呆滯的眼楮,平和道︰「怎麼樣,心靜了?」

藍色焰苗的突然移走,讓陷入夢境中的卓展恍然回神,他怔愣地盯著燭陰那張純真的臉,半晌,忽地拱手道︰「多謝仙者指點迷津,卓展感激不盡。」

「去吧,用你的雙腿再跑一次,記住,真正重要的東西肉眼是無法看到的,只能用心去尋找。一顆赤子丹心,一腔熱血,便沒有什麼可怕的。」燭陰和煦地笑著,稚女敕臉上成熟的神情就像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般。

卓展矍然振奮起來,雙手抱拳道︰「仙者放心,卓展現在已心無旁騖,我已經知道該如何沖破自己的樊籠了。」

說完,卓展便倏地轉身,閉上眼楮,張開雙臂,深深呼吸,感受著這片純淨雪原至臻至純的仙氣和靈元。

記住,燭陰說的赤子丹心和一腔熱血,還有之前帝江說的眼楮看到的未必是真實的……卓展,銘記你唯一的目的,莫被這眼前的幻象迷惑了心智……

陡然睜眼間,卓展凝眉蹙目,邁開雙腿,奮力向前奔跑著,腳下就像生起一陣風一樣,追風掣電般向前沖去。

兩側的景致迅速向後退去,耳鬢的碎發飛揚著被吹向腦後。

猝然,卓展面前霍地出現一座山峰,卓展雖心下一驚,但堅定的意志讓他的大腦無比集中,他並沒有停止腳下的步伐,而是徑直朝著那座山峰撞了上去。

一股冰冰涼涼的氣流拂面而過,果然,這是擾亂他心智的錯覺幻象。

卓展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此刻,他已無所畏懼。他明白,心之所向,素履所往,就是那遙不可及卻觸手可得的終極。

接下來,炫目的明日、炙灼的火焰、凌厲的冰峰、狂虐的雪暴,似乎都無法阻擋卓展飛馳的腳步,他一路向前猛沖著,腳下的風快的像摩擦起一道火光般,溫暖的力量從他的雙腳擴散至全身,讓他亢奮又激悅。

緊接著,他晃然沖進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跑著跑著,漸漸的,前方出現了一縷微弱的藍色焰苗,焰苗越來越強,越來越亮,當那微小的焰苗變成一團藍色的火焰時,卓展整個身子已沖破這片黑暗。

白茫茫的雪原上,黑袍的燭陰提著藍色的小燈籠站在他面前,微笑又慈祥地看著他︰「恭喜你,順利通過這第三重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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