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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魅影重現

秋陽微暖,山風送爽。

寬闊的大路上,塵煙四起,兩輛馬車疾馳飛奔,朝著苕澤漁場匆匆而來。

「吁」到得兩山間的谷口,車夫緊勒韁繩,黑馬嘶鳴,馬車打了個晃,並不穩當地停下了。

媯亢薅著媯吉,率先翻下馬車,踉踉蹌蹌地就往山谷里跑。後面馬車上的卓展他們也速速下車,追著媯家兄弟,往谷內奔去。

山谷里面很是廣闊,眼界很寬,但兩山山腳下卻是一連片的岩石嶙峋,很難看清谷底的全貌。

再往里走,山頭背後的背陰處,便是一個板木搭建起來的簡易木棚,里面只有一長排殘破不堪的桌子和條凳,地上的木板縫里已滿是枯敗的荒草,看上去荒涼又蕭索。

「就是這里了!」媯亢顫抖著雙手,一把拉過剛剛給他駕車的那個車夫,慌張地對卓展說道︰「他他他,送親那日他也跟過來了,想問什麼都問他。」

卓展看了看那一臉懵逼的車夫,上前溫和道︰「小哥,不要勉強,盡量回憶,想到什麼直說就行了。」

卓展的話倒是讓那不明情況的車夫放松了不少,連連點著頭。

「那天送親隊伍在此休息時,新娘下轎後都去了哪里?」卓展問道。

車夫翻著眼楮仔細想著,皺眉說道︰「我記得那天,小姐下了轎就一直在這里休息。」車夫跑到靠山的一張看似較為完好的桌子邊上,肯定地說道。

「小姐在這兒坐了也就一會兒吧,後來蘭姑就扶著她繞到後山那邊去了,應該是去……是去方便了。」車夫說著瞄了一眼旁邊的媯亢,縮了縮脖子。

「只有你家小姐和蘭姑嗎?」卓展趕忙追問。

「嗯嗯嗯。」車夫使勁點著頭。

「她們她概去了多長時間?」

「不是很久,後來我也去谷口外面解手了,我回來的時候,小姐已經坐在這里繼續歇著了。」車夫認真說道。

「那蘭姑呢?」卓展皺了皺眉,心中有些惴惴。

「這我倒沒注意,當時隨行的丫鬟一直忙來忙去的,估計蘭姑也去忙了。」車夫撓撓頭說道。

「你家小姐一直都是蓋著蓋頭的嗎?」

「嗯,沒錯,蓋頭這東西咋能摘呢,摘了不吉利啊。」

「她們去方便的後山是那里嗎?」卓展指向木棚右面一處小山包後面問道。

車夫連忙點了點頭。

卓展快步走了過去,其他人見狀也紛紛跟了上去。

山包後面是一片小水澤,水澤邊上有許多錯綜凌亂的大塊岩石,岩石縫里還長者一簇一簇的灌木叢,枝蔓紛披,覆蓋在這片嶙峋嵯峨的碩大岩塊上,滿眼的蕪雜。

卓展用手撥著這些蔓蔓繞繞的藤枝,費力地在岩塊間跋涉著,眼楮仔細地掃著四周,不想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突然,卓展的目光在一塊半人多高的大岩塊前停住了。

卓展的手指輕輕抹了抹岩石縫隙中一處黑紅色的髒污,湊近鼻子聞了聞,很像是干涸的血跡。又用力推了推岩石,岩石巋然不動。

然而低頭的瞬間,卓展卻發現岩石下面的地上有一個弧形的深深印子,似乎這塊岩石曾經被移動過。

「小越!」卓展回頭驚慌地叫著段越,指著岩石下面,焦急說道︰「看看這里。」

段越點了點頭,手指抵住兩側太陽穴,眼眸倏忽變成了銀白色。

「卓展哥哥,這下面有人!」段越驚呼道。

眾人大驚失色。

卓展咽了口吐沫,低聲地催促道︰「快,快把石塊推走。」

眾人合力推著那大岩石。壯子出力最多,他甚至幻化出了佷虎爪來推這岩塊,不想卻用力過猛,滾著大岩石跌進了小水澤,渾身都弄濕了。

此時卓展早已顧不上壯子,岩石推開的一瞬間,他便一眼瞄見露出土壤的一塊水紅色粗布。卓展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了眼媯亢。

媯此時已經面如土灰,眼楮里布滿了血絲,而他後面的媯吉早已跟一具丟魂的僵尸差不多了。

「快,都愣著干什麼,快挖啊!」媯亢顫聲朝著兩個車夫大吼道。

土層很淺,才挖了一會兒,便露出了下面埋著的尸體,一股刺鼻的尸臭味撲面而來。

水澤這里的土壤濕度很高,尸體的肌肉、內髒已經高度腐敗了,尸身表層也已形成了一層黃白色的尸蠟,部分的地方露出了白骨,看著十分人。

段越憋不住的惡心,捂著嘴快步跑到山腳下大口大口地吐了起來。那膽小的媯吉干脆一口氣背了過去,暈倒在地不省人事,被兩個車夫抬到一旁干燥的地上放平了。

「這……這身衣裳……是蘭姑!」媯亢捂著口鼻,指著地上的尸體大聲喊道。

「媯大當家,你確定?」卓展肅容注視著媯亢。

「當然,她是大丫鬟,衣服瓖了金邊的,跟別的丫鬟的衣服都不一樣。」媯亢言之鑿鑿地說道。

「你怎麼對丫鬟的衣服這麼清楚?」卓展快語追問。

「這……哎,不怕你們笑話,我以前對這蘭姑有點意思,一直都想收做偏房來著,可誰知這死丫頭仗著有我妹妹撐腰,死活不肯,寧可一起陪嫁到高堂家,也不願意給我作妾。我當時就咒她不得好死,哼哼,還真讓我給說中了。呸,叫你有福不享,真是不知好歹,活該!」

媯亢憤怒地罵著,朝地上的尸體吐了口吐沫,一臉不忿,粗鄙的行為令人作嘔。

卓展白了一眼媯亢,實在不想再搭理他。他蹲子,接過赤遞過來的手帕,隔著手帕翻看著尸體兩側的胳膊。

半晌,卓展緩緩起身,丟掉了手帕,凝重地望著一臉鄙夷的媯亢,鄭重道︰「這具尸體不是蘭姑的,而是令妹的。」

「啊!什麼?」媯亢的喉嚨里發出一聲奇怪的聲音,注目盯著那尸體後退了幾步,腳下一個不穩摔進了灌木叢里,「你……你你你你不會弄錯了吧,這可是蘭姑的衣裳!」

「她們兩人應該是互換了衣服,這件衣服上沒有血污,應該是死後換上去的。」卓展冷靜地說道。

「卓大哥,你怎麼這麼肯定?」高堂雪掩著鼻子蹙眉問道。

「這具尸體左臂和左手的骨殖都比右臂和右手的稍粗,說明是左利手。平時我們周圍的左撇子並不多吧,而且能出現在這里的……」卓展黯然說著,無奈地閉上了眼楮。

「什麼?你說這……這具尸體是我妹妹?!」媯亢驚恐萬狀,掩面失色,怔愣地盯著尸體,半晌,「哇」地大哭了起來,呼天搶地。

媯亢的情緒很是激動,捶胸頓足地嚎啕大哭著,除了高堂雪勸了幾句,眾人倒也沒去安慰他。

媯吉醒來得知這個消息後,又再次背過氣去,像一條死魚一樣筆挺挺地橫躺在那里。

之前跌入水澤中的壯子渾身上下都濕透了,此刻正圍著來時高堂雪給他的那件純白披風,瑟瑟發抖地盤坐在水澤邊上。見卓展他們都不作聲,媯亢又跪在那里哭起來沒完沒了,自己本是出了大力氣推石頭,卻跌入水中沒人關心,壯子越想越不是滋味,很想將眾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壯子看了看眾人,輕輕咳嗽了兩下,見沒人理他,又嘿嘿干笑了兩聲︰「呵呵,你們說,我披著這身白袍子,像不像甘地啊?」

段飛瞥了壯子一眼,不屑一笑,挖苦道︰「這甘地是被幾百只蜜蜂給蟄了吧,腫成這個豬頭樣。」

「段飛你!」壯子正高興終于有人理他了,剛想討點關心,沒想到段飛隨後的這盆涼水讓壯子的心更加拔涼了。

「哥,壯子,你倆就少說兩句吧,人家出了這樣的事,傷心還來不及呢,你們倆怎麼能……」離尸體遠遠的段越忍不住說道,吐得蠟黃的臉上滿是倦容。

「可你看他們倆兄弟,一個跟死了一樣,一個又趴那兒哭起來沒完沒了,我這渾身濕著,都快凍死了……」壯子撇了撇嘴,很是委屈地嘟囔道。

壯子的這句抱怨倒是引起了卓展的注意,卓展走過來,撥了拔壯子半濕的頭發,轉身走向了那瀕臨崩潰的媯亢︰「媯大當家,木已成舟,還請節哀……當務之急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那蘭姑,給令妹討回公道。你可否知道這蘭姑的底細,家在哪里,姓甚名誰,何時進的媯家寨,跟令妹有沒有仇怨?」

哭得有些缺氧的媯亢翻著猩紅的眼珠子看向卓展,激動地說道︰「你是說……是那蘭姑害的我妹妹?」

「我還不能確定,但現在看來,這個可能性最高,還希望媯大當家能把知道的都說出來,也讓我們能盡早找到蘭姑。」卓展凜然說道。

媯亢呆頭鵝般地點著頭,緩緩說道︰「那蘭姑本不是我們媯家寨的丫鬟,是青青出嫁前三個月才進寨子的。

歲初時,我和媯吉、媯良帶著青青去城里采買,看到一伙兒小混混在巷子里欺負那蘭姑,青青心善,便命隨僕趕走了那幫混混,救下了蘭姑。

那蘭姑在青青面前長跪不起,哭訴自己的悲慘身世,希望青青能夠收留她,還說她願意做牛做馬來報答青青的救命之恩。當時青青可憐她,我又見她長的標致,就答應了她,將她帶回了寨子……」

「引狼入室啊……」壯子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卻立馬被段越瞪著憋了回去。

「我們也不知道蘭姑姓什麼,哪里來的,只知道她叫蘭蘭,就都叫她蘭姑了。

蘭姑進了寨子後很是勤快,總是找活干,還能逗我娘開心,青青很喜歡她,沒幾天便把她升做了自己的貼身大丫鬟,吃住都在一起,兩人感情好的就像親姐妹。

以至于我幾次向青青討要蘭姑,青青都死活不給,最後青青出嫁,蘭姑也是執意要陪嫁過去。

當時我還覺得是個好事,青青一個人嫁去高堂家,身邊有一個能照顧她的人總是讓娘家安心的,沒想到啊沒想到……」媯亢說著說著,眼淚又 里啪啦掉落下來。

「媯大當家,听你的意思,那蘭姑是長的很美了?你能具體描述一下她的樣子嗎?」卓展在臉上比劃著,期待地看著媯亢。

「那女人長得確實美,但心腸惡毒啊,她……哎……」媯亢實在不願再去回憶,憋了半天,才開口說道︰「眼楮很大,皮膚很白,額頭有點窄,總用劉海遮著兩側額角,鼻梁很高,嘴唇嘛有一點厚,微微向上翹著,對了,左臉顴骨這里還有一粒針尖大小的痣。」

「這是……這是我大嫂……」一旁的高堂雪驚訝地捂住嘴巴,惶措地看向卓展。

「哼,這個心如毒蠍的女人,為了自己嫁入高堂家享盡榮華富貴,竟狠心害死了我那善良的妹妹……」媯亢突然起身,死死抓著卓展的袍子,瞪著眼楮低聲哀嚎道︰「我求求你,抓到那蘭姑一定要把她帶到我面前,我定要親手剝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把她挫骨揚灰!」

「我去,真夠毒的……」壯子跟段飛對視了一眼,兩人聳了聳肩膀,打了個冷戰。

「媯亢哥,你放心,我們高堂家定會不遺余力去尋找這個騙了我們兩家人的蘭姑,一定會給你們媯家一個說法!」高堂雪目不轉楮地盯著媯亢那張憤怒的臉,斬釘截鐵地說道。

可這個消失的無影無蹤的蘭姑究竟應該去哪兒找呢,高堂雪心中實在沒底氣,她不覺看向卓展,這個睿智得超乎常人的少年似乎成了目前兩家人唯一的指望,難道真的只能依靠他了嗎。

隨後卓展、段飛跟兩個車夫,合力將暈過去的青青的尸體和那死魚般的媯吉分別抬上了苕澤谷口的兩輛馬車,又安慰了媯亢幾句,便同媯家人告別了,再次乘著小谷,飛回了數厲山。

**********

一直在寨中坐立不安的高堂英听到他們回來很是興奮,然而在得知真相後又再次陷入沉默。

他無意唏噓媯家的無妄禍端,畢竟那個真的媯青青跟他素未謀面,原本就是死了半年的陌生人,此時就算知道了,跟他又有什麼關系呢。

他真正在意的,是那個冒充他妻子的叫蘭姑的女人,畢竟她才是跟自己拜堂成親的人,不管她是蘭姑還是媯青青,都是自己的結發妻子,他最不明白的,就是這個蘭姑為什麼要騙他。

回想起這半年來的種種往事,兩人間恩愛親密的回憶都不是憑空捏造出來的,無論是帳房紅燭下的床底之歡、悱惻纏綿,還是後山溪水邊的冰足撩撥、偷偷一吻,那會心的笑和炙熱的眼神,他始終不相信那是裝出來的。

既然蘭姑是為了榮華富貴殺了媯青青,冒充身份嫁給了自己,那跟著自己過一輩子又有什麼不好,總好過帶著那區區二十箱貝幣和珍寶倉惶逃走吧。難道她不愛自己嗎,難道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他不心疼那些財貨,他高堂英有能力賺回來,他也不在乎跟媯家結梁子,馳騁西山多年,他還沒怕過誰。

他的抓狂、他的憤怒都源于那個女人,他只是想知道,那個勾走了他魂魄的女人到底是愛不愛他。

卓展看著高堂英把頭埋在高堂雪懷里的樣子很是難受,雖然大致的真相都已查清楚了,但下一步究竟怎麼去找那蘭姑,他還沒思慮周全。但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自己要找的開圖石也在蘭姑手上,遲一個時辰都會有新的變數。

要不然,明早跟赤去最近的落陽城走一趟吧,易龍他們隱土幫去了那邊,說不定能打探到什麼消息。

卓展正暗自思忖著,只見黑伯矍鑠地大步而來,撞開他和段飛,徑直走向了高堂兄妹︰「英兒,剛從落陽城采買回來的顏喜回報,說是在落陽城最大的驛館酒洞笙看見了夫人。」

「你說什麼?!」高堂英霍地站了起來,驚喜又憤怒地望向黑伯。

「跟她在一起的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男人,據顏喜說,二人舉止親昵,看起來關系匪淺。」

黑伯的話仿佛晴天霹靂般擊中了高堂英,高堂英一陣眩暈,定了定神,久久才顫抖地說道︰「快,快備馬,我要去落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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