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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錦兒的孤獨 錦兒的驕傲

卓展收起路引圖,交與壯子收好,繼而轉向赤樞,神情異常堅定。

卓展雙手疊于額前,隆重地作了一揖︰「封主,今晚的慶功宴,我們怕是無法參加了,掃了封主興致,還望見諒。」

「听這錦兒姑娘說,要下個月白日祭後才會處刑,你們明日再走也不遲,不差這一夜。」赤樞急忙挽留道。

「多謝封主的好意,不過還是不了。既然知道繡兒姑娘有難,我等便無心再留下歡愉宴飲。擔延時日,恐生變故。我們即刻便收拾行囊下山,不得不提前與封主辭行了。」卓展懇切說道。

赤樞本欲再挽留他們參加晚上的慶功宴,但看著卓展堅毅的面容和果決的言辭,挽留這樣的話便再難說出口。

赤樞略顯失落地拍了拍卓展的肩膀︰「也好……恩仇道義我是懂的,既然卓兄弟救人心切,我就不強行挽留了。我這就叫荀伯去給你們準備馬車,我親自送你們下山。」

「大哥,你傷勢尚未痊愈,還是留在府里歇著吧!」赤趕忙搶著說道,眼楮里放著星星一樣的光芒。

「馬車也不用準備了。此去冷凌國路途遙遠,馬車雖快,但晚上還要喂馬、養馬,他們既然趕時間,那我就帶著小谷親自送他們一趟。」

「一來小谷白天可以帶著我們飛行,即便晚上小谷不能飛了,我們也能步行趕路,累了就找地方休息,總比坐著馬車要自如。

二來我怎麼著也是南山的三公主,雖沒有官職權柄在身,但皇族這點兒面子冷凌國國主還是會給的。我跟他們一起行動,多多少少能護他們周全。你覺得的呢,大哥?」

赤正愁找不到跟隨卓展一起下山的理由,雖借繡兒的難事來滿足自己的私心有些心虧,但這些許愧疚轉瞬消逝後,她還是難以抑制地心花怒放起來。

「太好了太好了,舉雙手雙腳贊同吶!那個馬車我可是一次都不想再坐了,上次真的是五髒六腑都顛飛了。」

壯子一听不用坐馬車了,也趕忙幫腔,看來馬車真是給他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段飛、段越也連忙點頭表示贊同,頭點的跟雞啄米似的。

段越雖不願意赤跟著一起下山,但她也不想再坐那坑人的馬車了,之前一路嘔吐的情景,現在想起來還胃里反酸水,實在不想再體驗一次了。

江雪言也在後面悠悠笑著,雖沒說話,但從表情也能看出來是極力贊同的。

「那好吧。不過你這丫頭毛手毛腳慣了,一路上可別給卓展他們添麻煩,收起自己的小性子,遇事要听人家的……」

赤樞一頓嘮叨,赤雖不耐煩,但能跟卓展一起下山的她已經很滿足了,不在乎再多听赤樞嘮叨幾句。

錦兒站了起來,隆重地行了個大禮︰「多謝封主,多謝三公主,多謝各位恩人。錦兒替妹妹謝過各位的救命之恩,錦兒姐妹今生來世做牛做馬也難以償還各位的恩情。」

「錦兒姐姐哪里的話,繡兒也是我們的朋友,此事亦是因我們而起,是我們要償還繡兒的恩情才對。」赤忙上前扶起錦兒,誠懇說道。

「多謝三公主寬慰。錦……錦兒還有個不情之請……」

「錦兒姐姐你說!」

「一會兒下山,錦兒便要跟三公主你們一起返回冷凌國了,還勞煩封主派人下山告知我丈夫一聲,此去冷凌國怕是又要耽擱諸多時日,多日不歸,恐家里擔心。」

「錦兒姑娘你盡管放心,這個我自當辦好。」赤樞慨然說道。

之後赤樞安排姜姑姑帶錦兒去換了衣裳,吃了碗面。

卓展幾人連同赤,各自回住處收拾行囊,眾人不多時便在府門匯合了。

段越跑去神宮跟于淳道別,花了點兒時間,最後才趕到,但也沒耽誤太久。

人到齊了,赤吹了一聲嘹亮悠長的口哨,叫來了後山的小谷。眾人還像上次那樣,抓著小谷的背毛,疾速飛上了雲海,直奔冷凌國。

飛過望海台的雲海,便是青城的上空了。錦兒不停地向下張望,不知是擔心自己的藥鋪,還是藥鋪中忙作一團的丈夫。

但即便再掛念家里,也終究是繡兒那邊而牽動人心,錦兒望了一會兒便不再望了,與段越相互靠著,想著怎麼救繡兒的事。

小谷耐力不錯,一直沒做停歇,沒多久便飛過了來時路過的那片木林。

從上面看,木林的樹冠形成的穹頂也並沒有那麼大,只是那時在下面的時候感覺巨大無比,當時的恐懼和驚心還歷歷在目。

過了木林,又過了雙魚城,小谷一路向北飛到了陽山與基山封地的交界處。

此時天已將暮,小谷也有些累了,眾人便決定下去步行趕路,也舒緩一下僵麻了一下午的腿腳。

兩大封地交界處很是荒蕪,放眼望去,盡是些看不到邊際的荒原,連平整的大路都沒有,只有一條偶爾過路的旅人和車馬留下的天然小路。

眾人走了將近一個時辰,半個人影都沒看到,更別提什麼落腳的村莊和驛館了。

這個時間剛好是飯時,若是附近有人家,早就應該能看到炊煙了。但目及四野,天空上連個雲絲都沒有,不要說炊煙了,恐怕走到半夜也不會遇到人家了。

看來今天晚上的晚飯他們是指望不上了,睡覺的話也只能露宿荒野。

「我去,早知道這邊是這樣,還不如剛才在雙魚城落腳了呢,那兒的驛館咱們還熟悉。這可咋整,我現在可是餓的前胸貼後背了。咱們趕緊找地兒歇著吧,再走下去,一會兒餓急眼了,我可難保自己不啃段飛的大雞腿。」壯子一邊擦著汗,一邊抱怨道。

「你才大雞腿呢,我腿有那麼粗嗎,我這都算大雞腿的話,那你那條就是豬肘子了。再忍忍,看看前面有沒有小溪、河流之類的,模條魚也是好的。」段飛寬慰壯子道。

段飛這招「望梅止渴」還真是管用,壯子一听能模魚,都開始流口水了,登時足底生風,渾身都有了力氣,開始嚷嚷著要烤魚吃了。

「錦兒姐姐,你連續奔波好幾日了,累不累?給,這里有熱水,喝點兒吧。」

細心的段越將自己的保溫水壺拿了出來,擰下杯蓋,倒了滿滿一杯蓋熱水小心地遞給錦兒。

這保溫水壺是他們臨行時文叔給準備的,瓷膽高密棉制成,也是之前江老實驗室做出來的東西,很是好用。

「對了,小越不說我都忘了還有保溫壺呢,喏,我的給你喝,暖暖胃,就別喝你那皮袋里的涼水了。」卓展說著解下自己的行囊,取出保溫壺遞給赤。

赤接過保溫壺,拿在手里擺弄了好一陣子,很是新奇︰「你們華國怎麼有這麼多好東西?這種東西在我們這邊,能算是國寶級的寶貝了。真是稀奇,居然能保溫熱水,早知道就讓你們裝幾壺肉羹帶著了,何必現在沒飯吃呢。」

「這回長記性了,下回啊,不用你說我都要灌滿肉羹。」餓到兩眼發花的壯子唉聲嘆氣道。

段越很不高興,她不喜歡卓展什麼事兒都先想到赤,這次是這樣,上次士力架的是也是這樣。

糟糕的是自己還發不了脾氣,因為卓展的做法沒有任何不妥,她也無權干涉他的決斷,只能一個人默默地生悶氣。

錦兒捧著滿滿一杯蓋的熱水,小口小口嘬著,神情也不是那般憂傷了。

「錦兒姐姐,你和繡兒是生在冷凌國的嗎?」段越好奇地問道。

錦兒無奈地搖了搖頭,平靜說道︰「我們家本住在南山與中山邊境的一個小村子。由于兩方常年兵禍不斷,村子里的男丁又屢被征兵,田地也荒廢了,村民多數都選擇了外逃。爹娘就帶著我們姐妹一路討飯,就這樣逃到了冷凌國。」

「冷凌國中有一位母親娘家的舊時姐妹,嫁給了豆坊的坊主,我們一家人就投奔過去了。

爹娘也在那豆坊學會了磨豆漿的手藝。等我們安頓好自己的小家,爹娘白天就在豆坊里做工,爹爹每天早晨還能出來賣賣豆漿,娘也能烙些豆渣餅出來賣。

賺的雖不多,倒也能維持一家人的吃穿用度,總好過在之前的村子。」

錦兒頓了頓,似乎有些猶疑,抿了抿嘴唇,還是決定繼續說下去︰「到冷凌國那年,繡兒六歲,我十四。兩年後我便嫁到青城來了,其實……

其實本有機會嫁給冷凌國一富商、留在爹娘身邊的。但是夫君當時運送藥草途徑冷凌國,遇見了,就決定隨他嫁過來了。」錦兒說完便嬌羞地低下了頭,但卻沒有一絲笑意。

「哈哈,這樣的愛情故事我喜歡。彼此看一眼,就認定對方是要廝守一生的那個人,無論如何也要在一起的那種。」

段越頓時變得很興奮,兩個大眼楮閃爍著少女的春色,鼓起的小臉蛋也紅撲撲的。

「是啊是啊,真是令人羨慕呢。」赤也明顯來了興致。

然而錦兒卻滿面愁容地搖了搖頭,眼楮直勾勾盯著自己的腳尖,神情很是散淡︰「也不都是因為愛情,他……也沒有那麼那麼好……

其實,更多的原因是我想逃離那個可怕的國度,呆在那里的每一天都讓我感到窒息。

現在想來,那時的我真是自私,就這樣丟下繡兒和爹娘,自己一個人跑出來享福了……」錦兒說著皺了皺眉,眼眶又有些紅了。

「是因為……冷凌國嚴苛的法度?」

段飛知道在錦兒傷心時再追問有些不妥,但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問了。

錦兒使勁地點了點頭,肅然說道︰「整個冷凌國在嚴苛律法的管制下治安很好,國民也很富庶,但是就是開心不起來。似乎做什麼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一個疏忽便丟了腦袋,這樣的日子還不如坐牢來的安生。」

「你們能想象的出嗎,只因錯殺了祭祀大典要用的一只雞,朝夕相處的鄰居大嬸第二天便掛尸城門了。你們知道這種朝不保夕的恐懼有多可怕嗎?

不過冷凌國的國民似乎早已習慣了,大家都很安分。但是我習慣不了,也不想去習慣,于是……于是就逃出來了。」錦兒咬了咬嘴唇,神情很是復雜。

「我想,繡兒應該也是沒習慣于冷凌國民的良順、冷漠,所以才會幫你們報官的吧。

不過也好,好在繡兒沒有變成他們那副樣子,雖然危及到自身性命了,但也總比變成低眉順目的行尸走肉要強。」

錦兒最後幾句明顯加重了語氣,神色鎮定凜然,頗有之前初見時那份精明凌厲勁兒。

「說的真好!錦兒姑娘,雖不能完全像你保證些什麼,但我們一定會竭盡所能救繡兒出來,畢竟繡兒姑娘是因我們才遭此劫難額。」

听到這里,卓展早已滿腔感慨,他打心眼里佩服眼前這個精明、獨立的女子。

在這樣的時代,女子多被當做男子的附屬品,帝王家及貴族還有活埋女子殉葬的習俗存在。

然而錦兒卻是萬花叢中的一顆參天孤樹。她向往自由,不願被束縛、禁錮,並願意為改變自己的命運做出努力。即便放在當今社會,這也是難得的品格與氣概。

逃出來的錦兒是孤獨的,卻也是驕傲的,她只為自己而活,這比什麼都讓人動容。

卓展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幫錦兒救回繡兒,哪怕再陷深淵,也在所不惜。

「呦呵,段飛的嘴開過光吧,前面真有座破廟啊!還有河!」

壯子驚喜地大喊,興奮難耐的他早已撒丫子跑了出去,全然不顧腳下深一腳淺一腳的泥濘。

眾人向前望去,果真有一座破廟,雖已是斷壁殘垣,但起碼屋頂還是完好的,可以遮風擋雨。旁邊還有小河,洗漱、模魚也都能實現了。

這破廟加小河的組合,在幾近絕望的他們眼中,顯然是總統套加自助餐的豪華配置。

幾人都喜出望外,大笑著、喊叫著、打著口哨奔向了他們的伊甸園。

江雪言和段越、赤、錦兒收集了好些干草,鋪在了破廟里較為平整的地方,當做晚上睡覺的床鋪。

卓展用火折子生起了一團暖和的篝火。

段飛跟壯子則挽著褲腿在河里模魚。段飛將找來的樹杈用巫力硬化,插起魚來很是方便,不多時便插上來十幾條小魚。

眾人圍坐在篝火旁,吃著焦香四溢的烤魚,就著壓縮餅干,喝著熱水,賽得上百味珍饈,好不快活。

累了一天的眾人吃完東西便早早睡下了。

卓展一個人拿著牙具和毛巾走出了破廟,蹲在河邊安心地洗漱起來。

冰冷的河水打在臉上,雖驅走了剛剛襲來的睡意,但這清冽冰澈的感覺似乎一下子洗去了一整天天的油膩和疲憊,卓展很是舒服,不禁多撩了幾次水擊著臉頰,連頭發都弄濕了。

「喂,你剛才在嘴里捅來捅去那個東西是什麼,清理牙齒的嗎?」

一听聲音就知道是赤。

赤平日坐著小谷山里山外奔波慣了,此時倒不覺得那般困倦,躺下沒睡著,見卓展起身出來便也順著跟過來了。

卓展用毛巾使勁擦了兩把臉,將牙缸里的牙刷遞給了赤︰「你說這個呀?這是牙刷,刷牙用的,很方便的。」

「哇,你這里真是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都有啊。」赤轉著手中的牙刷,仔細打量著。

「我看你剛剛也在用棉紗清潔牙齒,很是費力。下次,下次我回華國的話,肯定帶些牙刷給你!」卓展說完爽朗一笑,舒展開來的笑容很是耐看。

「你可是有好多東西要帶給我呢,士力架、牙刷,東西多得可別忘啦!」赤緊了緊鼻子,圓圓的包子臉煞是可愛。

「不會忘了,你放心好了。對了,赤,叫你大名總感覺太過生疏,以後……我就跟封魄大哥一樣,叫你兒怎麼樣?」

「好啊……誰讓我們已經是這麼這麼好的朋友了呢。那我……那我也像叫封魄哥哥那樣,叫你卓展哥哥好了……」

赤說完一陣羞澀,立刻把頭埋進臂彎里了。她不明白,為什麼叫封魄哥哥叫的那麼容易,叫卓展哥哥就叫得這麼別扭。

「好啊。兒?」

「啊?干嘛啊?」

「沒事,就是試試好不好使。」卓展說著壞壞地一笑。

「哈,好壞啊,你!」

赤用肩膀使勁拱了拱卓展。不過這樣也好,讓剛剛尷尬的氣氛緩解了不少,赤心想。

「對了,兒,你知道‘攝魂’嗎?」卓展轉過身子正色問道。

「嗯啊。」赤點了點頭。

「攝魂是神宮的一種巫職。神宮最大的是大巫祝,下面還有甸祝、靈慧、預思、攝魂、斯辰等。分責很細致的。

像之前請你去神宮的那個姚婆婆就是甸祝,是專門司管祭祀用品及獻牲的巫師。

你說的攝魂則是專門施行紅死之術的,說白了就是招魂回魂的。不過也有黑攝魂……」

卓展听到「黑攝魂」這個詞,陡然一個激靈,連忙問道︰「怎講?」

「你知道,官家神宮的巫師習的都是白巫術,而相對的,不被倫常禮法認可的邪術則是黑巫術。一些心術不正的巫師,或月兌離神宮組織的游巫,就有研習黑巫術的。

專練抽魂術的黑死之術就是黑攝魂。與招魂救人的紅死之術恰恰相反,黑攝魂專門從活人身上抽取靈魂,奪人性命,很可怕的。怎麼,你怎麼突然對攝魂感興趣了?」

「哦,沒什麼,之前在神宮听大巫祝提到了,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就問問你。」卓展心中謹記父親的囑托,哪怕是赤,也不能透露太多。

「對了,你想好怎麼救繡兒妹妹了嗎?」赤稍顯憂心地問道。

「沒啊。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到冷凌國再說。」

卓展總是喜歡掌握所有的詳實情況後再想辦法,事先籌劃就如同無米之炊,也實在無從下手。

兩人也都有些累了,沒聊多久,便回破廟休息了。

連續的變故與緊張感讓卓展接連幾天都沒睡過安生覺了,眼下這破廟雖殘破不堪,還有些漏風,草鋪也不是那麼舒適,但心無雜念的卓展卻睡得異常香甜。

似乎明天的太陽永遠不會升起,今晚的月亮也永遠不會落下。

卓展越睡越熟,越睡越熟。

柔和的夜風,稀疏的蟲鳴,壯子和段飛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一切都是剛剛好,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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