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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娘子大風大浪見多了,知道今兒這事恐怕沒法善,便從善如流將玉佩又納入袖中,笑意盈盈問,「依嫡女君的意思,這玉該歸誰?」

她喚虞令月嫡女君,虛與委蛇的喊虞敏敏作敏敏,到底尊敬誰,一目了然。

虞敏敏掛不住面子,臉紅的跟猴一樣,羞憤的恨不得把虞令月掐死。

往日里姜夫人嬌縱她,她又和虞令月踫不上面,獨裁霸道慣了,冷不丁被身份高于自己的人駁了面子,心里像被螞蟻啃了一般,蝕骨銘心的難受。

「給她。」虞令月揚揚下巴,示意虞年年的方向。

「可是,她連一舞都未曾做完,委實于理不合。」徐娘子依舊笑著,算是用自己的方式在保護虞年年免受傷害。

她教了這些女郎有幾年,性子算是模透了個七八成,若是年年真得了這枚玉,恐會招來禍端。

虞令月譏笑一聲,「難為人就直說,最瞧不慣你這種虛偽的人。這七盤舞,不說虞年年,在座所有人,有哪個是能作的?」她鞭子指向虞敏敏,「就這蠢貨,別說讓她踩鼓跟節奏,就是換個簡單的盤子,估計都得一腳踩翻。」

虞敏敏哪受過這等委屈,忍不住就要沖上去和虞令月撕扯,虞令月不慌,一鞭子抽在她腳邊,她腿都軟了。

幾個女郎上來,拉扯著虞敏敏下去,她怕極了那條鞭子,半推半就順著幾人給的台階下了。

徐娘子還要說話,但見虞敏敏都主動退出爭端,她再得罪虞令月委實不劃算,心中替虞年年擔心了一番,終究還是嘆氣,「是我老眼昏花,不如嫡女君眼目明慧,這玉,的確該是虞年年的。」

虞令月又揚了揚下巴,「給她,我要看著你給她。」

原以為得不到的玉佩,又到了自己手中,對虞年年來說,這簡直算是意外之喜,她看了眼目中顯出幾分慍色的徐娘子,心有愧疚。

她曉得先生是在用這樣的方式保護她,可她愧對了先生的保護。

虞年年不敢看徐娘子的眼楮,默默低頭將玉接了過來。

虞令月吼她,「畏畏縮縮的給誰看!本就是你該得的!把頭抬起來。」她又掃向周圍坐著的人,「玉既然給了她,我倒要瞧瞧誰敢搶?」

四周人立刻將目光別下,不敢亂瞄。

虞年年動了動唇,她並不是畏縮,只是覺得愧對先生一番苦心,但這事兒又不好解釋,只能沉默看著虞令月將鞭子重新掛回腰間,大搖大擺走了。

虞年年她拍拍裙子上沾惹的塵土,眼見眾人都散了,才過去同徐娘子說話。

徐娘子轉過頭去,並不理她。

如此,知道她是生氣了,虞年年便訥訥的跟著婢女們將小鼓和樂器重新收納回去。

「你啊!」徐娘子眼楮里含著淚,戳了一把她的額頭,「你怎麼就這麼 ?說了不要出風頭,對你沒好處。」

虞年年抿了抿唇,軟聲靠過去,「先生,我想要這枚玉,真的很想要。」

徐娘子恨鐵不成鋼取出戒尺,「伸出手來。」

「啪!啪!啪!」三下,打的虞年年白女敕的手心紅腫一片,快要滴血似的,虞年年也不躲,只是疼的飆出淚水。

「你還長不長教訓!」她眼里含著淚訓誡,「你怎麼這麼不听話!我平日里教你的,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你這幾日,躲著她們走!別讓她們攔住!」

虞年年胸口疼,手也疼,疼的腦袋都麻木了。

徐娘子又戳她一把,「說話啊!這些日子就別出來晃蕩惹人眼了。」

虞年年這才回神,忙點頭,「知道了,先生。」

徐娘子長吁短嘆,小聲湊近了,擦擦眼淚與她說些體己話,「虞太尉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他這次盯著的是太子府的妃位良娣昭訓位。

曾幾次明示暗示過,要我在眾人中擇一位身份高的,舞技又不差的,將玉佩送給她,用來激勵籠絡,讓她在宮中元日宴上獻舞,以求入殿下青眼。

這大半部分女郎都是沒資格獲得的,你更是沒有……」

虞年年一驚,她自己從未想過還有如此關竅,只當是實打實的,誰舞跳得好便給誰。

手里這玉佩,倒是愈發燙手。只是,她卻握得更緊些。

她要拿來給燕燕的,他原來的玉佩碎了……

徐娘子罵了她許多遍死心眼兒,傻孩子,才將她打發出去。

想來就算虞敏敏帶人在外面堵她搶玉佩,都耽擱這樣長時間了,也該耐不住冷散了。

虞年年將玉放在最貼近心髒的地方,連手上和胸口的疼痛都不顧了,迎著冷風,歡快的小跑出去。

路過湖邊一叢假山的時候,讓人捂著嘴拖了進去。

為首的赫然是虞敏敏,見她手里拿了束柳條,正陰惻惻瞧著她。

虞年年想跑,卻讓人一把推倒在地,瘦削的脊背磕在嶙峋石塊上,虞敏敏蹲子,捏住她下巴,狠狠罵了句,「賤人!」

說著手里的柳條便照著虞年年身上招呼上去,她雖然用了十足的力氣,卻是個嬌生慣養的,加之冬衣稍厚,虞年年雖身上疼,卻還能忍。

虞年年深知自己跑不掉,即便是呼救,最多引來幾個看熱鬧的,不會有人來救她,便噤了聲,咬著牙,蜷縮著身子,將玉護在心口,任由虞敏敏抽打。

「賤人,一定是你告密!不然虞令月怎麼能躲過去!賤人!」虞敏敏氣急罵著,抽打了一陣兒,許是累了,將柳條交給一側身強力壯的婢子。

婢子常做粗活,氣力不同尋常,一下便勝過虞敏敏十多下鞭打。

「注意別打著她的臉。」虞敏敏在一旁補充,又碎碎念,「呵,虞令月不讓我奪走你玉佩,我打你一頓還不行嗎?敢搶我風頭!還跟虞令月勾搭成奸!」

疼!疼的要死了……

這是虞年年現在唯一的感想,她忍不住嗚咽著,不僅皮肉疼,就連五髒六腑都一抽一抽,緊縮著疼。

但她知道,她肯定不會死,虞敏敏不敢將她打死,不然虞太尉不會輕易放過虞敏敏的。

最精致的禮物,怎麼舍得說讓人打死就打死呢?

虞年年疼痛之余,還能自我安慰一番。

不知過了多久,地上的雪,在她觸感里都是熱的,鞭打才停下來。

她腦子里混混沌沌一片,不知今夕何夕,只下意識艱難抹上自己懷里的玉,好在沒碎,她的骨頭好像快碎了。

姚生給慕容澹取卷宗回,飛檐走壁之時,恰巧又撞見了,他猶豫了半刻,目中透露出些許不忍,但最後還是掠走了。

再出手幫助,恐怕殿下真會揭了他的皮,上次興許只是趕上殿下脾氣好。

「女……女郎……沒,她沒氣了!」女婢見虞年年許久動都不動,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哆哆嗦嗦道。

虞敏敏慌了,她哪能尋思到虞年年這麼不經打,一時間站都站不穩,跌坐在地上。

完了,虞年年要是真死在自己手里,爹真能打死她!

慕容澹煩躁敲著卷案,眼楮不自覺往外瞥去,想著虞年年是不是又去哪兒閑逛了,怎麼這麼晚還沒回來?

沒等到虞年年回來,姚生卻捧著竹簡回來了,慕容澹看不進去卷宗,蹙眉煩躁。

姚生立在一旁,跟著忐忑。

「你……」慕容澹張了張嘴。

姚生趕緊湊過去,問他有何吩咐。

慕容澹看著姚生那赤誠的眼神,忽然就覺得羞恥,有些問不出口了,扔了手里的東西,出門去。

他暗地里想著,能不能在外頭踫上虞年年,順便罵她一頓,大中午不回家吃飯,在外頭閑逛什麼?

一推門,白皚皚的雪地上,蜷縮著人。

昏迷不醒,衣衫襤褸,隱隱能透過衣衫看見她雪白肌膚上的淤痕,身後是一片狼狽的拖痕。

慕容澹眼眶驟的一紅,氣息都不穩起來,以為她讓誰打死了扔在門口。

緩緩蹲,動作僵硬,顫抖著手要去探她的鼻息。

姚生忽然意識到,他好像又做錯了。

說不讓出手相助的是殿下,人變成這樣,心疼的也是殿下……

一只縴細的手,顫顫巍巍抬了起來,冷的像是塊兒冰,搭在慕容澹溫熱的手背上。

虞年年嗓音嘶啞,帶著顫音,用盡所有的力氣,「燕燕,我回來了……」

她沒死,剛才只是刻意閉氣裝死,她要是不裝死,就被打的沒有力氣回來見她喜歡的人了,燕燕還在家里等她。

慕容澹手倒是不抖了,只覺得自己渾身軟了,沒力氣了,像是剛剛受過驚嚇,眼眶里有不听話的液體自己滾下來。

「既然還沒死,就滾起來!」他喉結上下滾了滾,才能心無旁騖,語氣如常冷漠的說出這句話。

虞年年起不來了,她渾身都疼,也沒有力氣,只能嚶嚶的將臉埋在雪里冷著,告訴慕容澹,「我只躺一會兒,一會兒就起來……」

她沒能起來,反倒是昏了過去。

慕容澹關門,眼眶發紅,預備將她扔在門外凍死。

他見虞年年第一眼怎麼想的來著,要弄死這只小雞崽子,又討厭又弱小,還見過他女子裝扮的囧相。

結果現在他快走了,連她根指頭都沒踫,甚至習慣了她在身側犯蠢,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虞年年死了,才對他再好不過。

他心想,鞭笞她的人,怎麼不徹底將她打死,省了他一番糾結。

無論一個人在心里留下多深的痕跡,時間終究會抹平一切,或許三個月五個月,那時他根本就記不得生命中出現過這樣一個人。

姚生猶豫片刻,替他尋了個理由,「殿下,咱們明日才走,若是虞姑娘這樣死了,萬一今日惹出麻煩……」

慕容澹听了他的話,在大門前站了半刻,忽地一把破開門,將地上躺著的人橫抱起。

她身體又軟又涼。

「姚生,你說得沒錯。」慕容澹忽然抬眼看了姚生,不知是給誰找台階下。

他給那些世家公子腦袋開瓢的時候,怎麼不怕他們死了帶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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