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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節︰理想的盡頭(二)

『魔力的流動?』

「呼——」海米爾寧呼出了一口氣,緊接著腳下保持著移動,試圖拉近距離。

『嗯,你也許見過的魔法師不多所以不了解』

「啪咻——」對方丟出了一支黑色的由魔力構成卻有實質的長矛,他用腳跟踩地然後抬起大劍用靠近護手的強劍身格開了這一擊,緊接著因為吃不住巨大的力道而偏轉了劍鋒把它引導到其他地方。

這還沒完,海米爾寧事先踩了一半的腳在擋開這一擊之後就徹底轉動邁出這一步,令他整個人得以快速地移動到右側。

「 !!!!」石塊和泥土飛濺,又一支黑色的長矛釘在了他原先的所在,緊接著在一陣「 啪」聲之中消弭無形。

「嘶——呼——」青年騎士控制著呼吸,原本隱隱作痛的肺部此時也開始逐漸緩解,他體表的傷口都開始出現愈合,而那雙灰藍色的眼眸此刻也在月下閃爍耀眼的藍光。

『強大的魔法師在高度集中,運用魔力的時候,雙眼會發出光輝。像我這樣。』艾莉卡指著自己的雙眼說道。

『你和你父親的灰藍色眼楮,那個所謂的預言,其實並不全是空穴來風。』

『這是一種罕見的遺傳病』

『德魯伊稱之為』

『先天性魔力池凝結障礙』

「呲——」一陣微微的暖流在四肢流轉,使得原本連劍都快要握不住的手開始重新生出幾分力氣。

「嘶——」第三次呼吸的時候,身體各處的疼痛已經好轉了許多。

兩個月前刺下的刺青在發出光輝,由精靈編排的魔法陣發揮著它們應有的作用,讓本應傷痕累累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的他得以繼續戰斗。

並且還不僅如此。

「呼—— ——!!!」海米爾寧以從未有過的高速踩踏地面緊接著整個人如箭一般射出,隨後堪堪停下借著沖鋒的力道揮劍砍中了對方再度丟來的長矛。這一次發揮了全開的他直接把長矛給劈飛。而後身形稍稍一頓再度加速緊接著一步踏出同時大劍由下而上地斜著撩出又把一支長矛砍飛到了半空之中。

兩次攻擊伴隨著沖刺,他已經把距離拉到了近在咫尺的範圍。

『每個生物個體都有魔力存在。』

『所有的人類血管當中都是流有微量的魔力的,但與其它幾大種族天生就能夠使用魔法不同,人類個體的魔力含有量實在是過于低下。』

『因此人類魔法師需要進行所謂的「點燃魔力池」這種特殊操作,在特定條件洗,將魔力集中凝聚在特定的地方並且穩固住,這樣才能夠保證擁有足夠的魔力可用量來使用魔法。』

雙目通紅的薩妮婭臉上表情有些呆滯,而海米爾寧不再遲疑,斜撩向上的大劍反手下來以一記袈裟斬劈中了她的身體。

「噗嗤——!」黑色的血液濺了出來,而她仰面朝天,整個人倒了下去。

「 ——轟!!!」相斥屬性的黑色血液與德魯伊布置在周圍的魔法產生了爆炸反應,讓海米爾寧整個人都旋轉著被拋飛了出去。

但這一次他沒有昏倒,在大劍被甩飛之後他抱著頭在地上連連翻滾減輕了沖擊力。

『這種行為是極其冒險的,若是凝聚的時機不對或者無法穩固下來,擴散開來的魔力會把你自己的神經燒壞掉,導致休克死亡,或者在最好的情況下,也會變成全身癱瘓。』

『人類魔法師的魔力池在心髒旁邊,凝聚起來的魔力借助身體的主要動脈輸送。也就是點對點的形式,從魔力池流通到你將要施法的地方。這也是人類魔法師的施法基本姿勢是抬起一只或者兩只手指向目標的原因。』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

『所謂的「先天性魔力池凝結障礙」,就是這個例外。』

『有這種遺傳病的人,全身的魔力始終處于消散狀態,無法將自身魔力凝結起來,自然也就永遠沒法成為魔法師。』

「咳咳咳——」煙塵散盡,而海米爾寧爬了起來,迅速地跑到旁邊撿起了克萊默爾。

遠方的戰斗還在持續,各種魔法和兵器的聲音還有咆哮與慘叫交織顯現。但在正中心這里卻出乎意料地平靜。

事情尚未結束,海米爾寧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這一點。他或許給她造成了重創,但這還不足以阻止已經變成完全異樣的她。

他想起了艾莉卡當初所說的話。

『但這只是以人類的標準而言』

當時的她這樣說著。

『你眼楮的灰藍色並不是自然的顏色,就好像白化病人因為黑色素缺乏的緣故血液的顏色會透出來導致眼楮發紅一樣。先天性魔力池凝結障礙者的雙眼都是灰藍色,正是因為消散到身體各處的魔力流動在眼楮這樣的薄弱部分顯示了出來。』

『而這就是所謂詛咒的真相』

『人類兒童的體質較弱,得了這種病的人相較起普通人更容易揮散出來魔力。而異體的魔力若是影響到周圍的其它孩童,會導致他們出現排斥反應。心律不齊,血管反射性地收縮。短期大量接觸的話會休克死亡,而長期生存在同一片區域的話,若非天生強大的魔法師血脈擁有者足以抵抗這種影響,則會器官衰竭而死。』

『除了另一個天生患有這種疾病的患者,本身擁有的獨特身體結構得以扛住這種特殊情況以外。都無一幸免』

『甚至倘若母親在生產時身體過于虛弱,也會因為新生兒的這種特殊體質導致自身受到影響,最終死亡。』

『說是詛咒,其實卻也並不為過吧』

『因為這種病癥十分罕見,加之以人類的知識水平也不足以了解它的真相的緣故,到頭來就只留下了只言片語。關于有灰藍色眼楮的人會帶來一個家族的人才凋零,帶來詛咒,導致其它所有人都死光這樣的說法。』

『實際上只要給患者進行特定魔法陣的刺青抑制住魔力的溢出,就可以像正常人那樣生活了。但介于人類自身魔法知識水平的低下,這種病癥也就成了不治之癥。患者成為了被排擠被敵對,一生孤家寡人的——』

『無法獲得幸福的人。』

銀白色的月光灑在了地上,場中心剛剛被海米爾寧砍了一劍的薩妮婭整個人忽然違背物理地挺立了起來,緊接著重新睜開了雙眼。

「哈——」海米爾寧喘著氣,再度握緊了大劍。

他已經放棄去理解去思考眼下到底在發生什麼了。

那是超越了人智可以理解範疇的東西,即便有誰能夠理解這一切給出一個答案,也顯然不會是他。

他是個滿身瘡痍的失敗者,不論多麼用力想要去握緊自己小小的幸福,最終也只會像是指尖的流沙一樣漏個精光。

想來已有許多年了罷。

在這悲慘又孤獨的人生當中唯一一樣從沒有背棄過他,他唯一一件沒失敗過的事情。

就只有。

揮劍戰斗。

「滋滋——」薩妮婭似乎試圖再度丟出那些長矛,但剛剛被砍中的傷口當中有某些東西抑制了她魔力的放出。

體表已經愈合,但這把特別的大劍造成了某些東西的阻斷是無法再生的。

「斷了嗎。」她抬起自己的右手,試著握拳但是反應遲鈍。而口中的話語依然平靜,仿佛在說的是別人的事情。

「回不來了。」海米爾寧望著那張熟悉的臉用陌生的語氣和陌生的表情,做著完全不像她會做的事情。心情卻逐漸變得平靜了起來。

‘啊啊——’他想。

‘也許內心深處早就已經知道這樣的結局注定會到來的吧’

他終歸是沒法對一切懷抱希望,他終歸是只能用最悲觀的想法來看待事物。

天性如此,難以改變。

但卻也正因這樣。

方才能一往無前。

「踏——」

「咻——!!」垂下大劍的海米爾寧沖刺著重新開始拉近距離,他不知道艾莉卡等人發生了什麼,他放棄了對于一切的思考,只是全神灌注在戰斗上面。

每踏出一步,每揮出一劍,每一次呼吸。

都像是之後就再也無法做到一樣拼盡全力。

「」薩妮婭冷眼看著他靠近到一定距離然後忽然重重地踩踏了一下地面。

「 —— 嚓——!」土地崩裂出來一道裂縫煙塵四起,但這試圖阻止海米爾寧的動作迎來了失敗。他靈巧地左閃右躲踩在了少數完整的地面上緊接著一躍而起向下重重劈砍。

「咻——!!」大劍銀光閃閃,無可阻擋的鋒刃直直向下,帶著驚人的聲勢。

然後。

被一只手接住了。

「 !!」巨大的動能和風壓使得附近的灰塵都散開。

場中央的她已經不光內心,就連外在也徹底變了個樣。

那接住了本應無可匹敵的大劍鋒刃的手覆蓋著黑色鱗甲,劍刃砍進了掌心的部分,黑色的血液在接觸到大劍表面的時候發出「滋滋」聲像是滴落在燒紅的鋼鐵上的水珠。

她破敗黑袍下踏出的腳也是一般的模樣,身後還甩著一條好像鋼鞭一樣覆蓋著鱗甲的尾巴。

而頭頂上有著兩支筆直的黑角,眼楮也不光是顏色血紅,就連瞳仁都變成了尖刺一般的豎瞳。

宛如人形的龍。

但海米爾寧的內心卻出乎意料地。

沒有一絲動搖。

「鏘——」他一腳踹在了她的身上緊接著往後抽出了大劍,黑色的血液飛濺滴落在了他的脖子上以極強的腐蝕性留下了深深的疤痕,而他就連這份痛楚也毫不在意。

若說別人視「求生」為某種需要克服自己疲倦想要放棄的心靈去緊緊把握的東西的話。

在這許多年的戰斗當中,他已經將它磨礪到了極致,成為身體的一個部分。

對海米爾寧而言,生存並不是目的本身,而是一種本能。

一種。

達成目的所必須的過程。

「咳咳——」身後的廢墟之中艾莉卡和少數幸存的德魯伊成員爬了起來,而在看見了場中央的這一幕以後她立刻瞪大了雙眼。

「這家伙」

「和完全體的魔女近戰打了個不分上下?」

「不對,他是打算——」

「當!鏘——!!!」平整的大劍表面被她用爪子撓出了四道深深的痕跡,而在如此長久的戰斗當中分毫未損的劍刃也終于開始出現缺口。

不光如此,海米爾寧的身上也開始出現無數的傷痕。許多都深可見骨,但他卻連眉毛都沒有抽動一分。

『「你所想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海米爾寧。」

「我不知道。」

「也許只是走一步算一步。」

過去曾有過的對話,不知為何,此刻又一次在耳畔響起。

現在回想起來,他似乎從來就是個胸無大志的人。

不像她,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偉大的理想,和為此執著往前的信念。

他只是隨處可見的一名,迷惘,不知自己將來要往何處去,甚至有些優柔寡斷的少年。

即便長大了,即便開始肩負起責任了,這些事情卻往往都好像是順水推舟地就安到了他的身上。他不像是那些傳奇故事里的主人翁一樣,背負著血海深仇或是有著偉大的理想。若說薩妮婭是光的話,他就是之下的陰影,似乎一切都只是因為他人的話語而產生的行動。

「成為我的守護騎士吧」她說,于是他最終成為了銀衛騎士團的團長。

「去率領蘇奧米爾的人民吧。」他說,于是他最終成為了蘇奧米爾的元帥。』

「鏘——!!」滿是鱗甲的手臂被整個劈飛,黑色的體液揮灑的同時大劍也出現了一個4指寬的缺口——他迅速地轉動了劍身,用雙刃劍尚未受損的那一面鋒刃朝向她。

『即便內心確實有著自己的想法與沖動,但這一切的誕生都是源自于他人的言語,海米爾寧本人看上去似乎完全沒有主見,只是在隨波逐流,卻是不爭的事實。

「但這有什麼不好的嗎?」而當過去他問向她時,那有著閃爍靈魂的女孩是這樣回答的。

「人生本就是難以預料的,即便初衷是由別人給予你的,做與不做的選擇卻是由你自己給出來的。」

「不必感到迷茫,不必感到驚慌,不必感到困擾,海米爾寧。」

「若是沒有未來的話,就自己去尋找未來。」

「若是沒有道路的話,就自己去開闢道路。」

「即便初衷是別人給予的,當你做出了選擇決定走上這條路以後,這段人生也已經是屬于你自己的了。」』

「咻——呲!!」她甩出了尾巴捅穿了他左側的月復部,但海米爾寧不退反進整個身體扭了過來借機控制住不讓她離開。

「呵——!」和一頭張牙舞爪的猛獸來個親密擁抱可不是個好主意,薩妮婭毫不遲疑地以殘余的右手作為劍直接刺穿了正對面海米爾寧的左肩骨。

他的左手垂了下去,刻骨的疼痛刺激著大腦神經,使得他的臉龐下意識地開始抽搐。但海米爾寧的雙眼卻依然平靜。

‘如果這個世界上確實有神在操控著人世間的一切的話,那麼那家伙一定是一個性格無比惡劣喜歡惡作劇的存在。’

‘十有八九,是個拉曼人吧。’海米爾寧這樣想著。他有意地避開了要害,被刺穿的手臂動脈被切斷導致他的左手廢掉了。但他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

「你——!」左手被砍斷,右手和尾巴都卡在了海米爾寧身上的薩妮婭瞪大了血紅色的豎瞳。

她意識到了這個男人的盤算。

「將——軍——了,薩妮婭。」「呼——!」用最後的力氣,海米爾寧抬起了大劍,砍斷了她作為武器的尾巴和殘余的右手。

「嘶——」噴濺的黑色血液侵蝕到了他的身體之中,使得他右側的眼楮也逐漸開始出現紅色的光輝。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

人體自身似乎在抵抗著這種黑色液體,而也正因如此導致被侵蝕的時候他的血管內部像是有著一千萬只螞蟻在爬在噬咬一樣。痛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讓人忍受不了的是奇癢難耐讓人簡直想要把自己的皮給扒下來清理干淨那些東西。

這是人類所無法忍受的情形,是人類所無法理解的詭異,是人類所無法抵抗的存在。

但他抵御住了。

連吃痛地叫一聲都沒有,只是面色平靜地,抵御住了這一切。

「呃——啊——咳咳——咳咳咳咳——」被削去了雙手和尾巴的薩妮婭無法再生自己的肢體,她煩躁的同時似乎又有些對于眼下的情形無法理解似的驚訝。已經越過了人類所能認知範疇的她被以這樣簡單粗暴的方式達成了兩敗俱傷,這是她所預料不到的地方。

那已經改變了的頭腦無法明白。

被逼上了絕路的人類。

能做到的事情。

神一定是個拉曼人。

因為這實在像極了拉曼人最喜歡的諷刺劇——懷抱理想,聰明又堅強,理應為這個世界帶來新生的她,過早又潦草地死掉。而那偉大崇高的理想扭曲成了某種異樣的諷刺,在至高的力量面前以無比簡單卻又怪異的形式呈現。

宛如誰在嘲諷人類的自大與無力一般。而另一方面,胸無大志就連人生方向都是他人給予的他,卻一路走到了這里,這次是作為某種「正義一方」的代表,來直面她。

這是何等的諷刺,只怕是最杰出的拉曼劇作家也難以寫出這樣讓人只能露出一臉苦笑的展開吧。

身體已經感覺不像自己的了。

只是站立在她的周圍就感覺難以呼吸,而觸踫到她所釋放出來的黑色魔力又渾身劇痛。

只要產生違逆她的想法,整個人身體就會再度有那種像螞蟻在攀爬噬咬一樣又癢又痛的感覺。那就更不要提對著她揮劍相向。

萬物之君主。被侵蝕之物都會成為她的僕從。

這些黑色的體液是某種會使人屈服的猛毒,某種比起白色教會都要古老的東西。

祈禱是沒什麼用的,他早就已經放棄了祈禱。

內心當中唯一支撐著他尚且站著的,就僅有自身的信念無二。

「咳咳——」海米爾寧抬起了頭,他的右半張臉上血管當中已經充滿了那種黑色的液體。而眼楮也變成了與她相似的紅色豎瞳。

但他仍舊沒有屈從。

這一切的一切,都早已遠遠超越了他的認知水平。海米爾寧無法頭頭是道地說個什麼所以然。但不需要完全理解,這一切其實也有著一個最簡單的答案。

早在出發之前他就已經得出,但卻一直都在遲疑,直到這一刻才終于下定了決心。

把一切拋之腦後吧,一直以來你能做的,最擅長的事情從來就只有一樣。

你沒有繼承你父親辯證的才能,也沒有你祖父的征服野心和雄才大略。

你更不是你所憧憬的她那樣是閃閃發光將要為一切帶來新生的人。

你過去,現在,將來,都只會是。

善于揮劍殺人的——

怪物。

「踏——」滿是鮮血穿著破敗皮靴的腳重重踩在了地上。

「不——」她那血色的眼眸當中第一次出現了驚懼的色彩,但就連本能地想要阻攔的雙手也都已經不復存在。

而他毫無遲疑。

「 ——!!!」

被冠以克萊默爾之名的大劍,刺中了她的心髒。

一瞬之間像是被打破的水缸一樣,無數的魔力從她的背後涌出。

「該死,控制住那些!否則還會有下一個魔女!」艾莉卡大聲地叫嚷著指揮德魯伊們散開。

「 ——」

「鏘——!!」

像是瓷器一樣出現了裂縫的克萊默爾從正中央開始斷成了兩截。

「咳——嘔——」而渾身是傷臉色蒼白的海米爾寧因為內髒不堪重負的緣故,咳出了一口血之後就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滴答滴答——」薩妮婭傷口處的血順著折斷的大劍銀亮的劍刃流了好一會兒,終于在黑色之中開始混有一絲鮮紅。

「你不想活了嗎。」她垂著頭對著他開口,而海米爾寧注意到了語氣的變化,抬起臉看去。

那雙原本通紅的眼楮逐漸褪去血絲變成了金色,她仍舊是一幅高高在上的模樣。胸口還插著半截斷劍,但卻好像沒事人一樣冷靜地開口說話。

「你是誰?」海米爾寧氣若游絲地開口問道。

黑色的液體開始借由血管侵蝕他的身體,原本沒問題的左眼也開始被血色充斥,而他的眼皮亦是愈發沉重。

像是靈魂開始被抽離,這種感覺就如同半夢半醒一般。

食尸鬼的叫聲、龍的咆哮聲、艾莉卡等人的呼喊、外圍大劍士們的戰吼。

一切的聲音好像遙遠又好像近在咫尺。

但他只听得到她的聲音,溫柔,一如既往。

「我不知道我是誰。」

「我只記得我睡了很久很久,期間被人喚醒了幾次,但都像是永眠中短暫的夢境一樣,沒留下什麼印象。」

視野開始模糊了,而她流出的血也終于變成了紅色的。

薩妮婭伸出手踫了一下他的臉,然後很快地就無力地垂了下去。她也忽然「啪——」地一下摔倒在了地上,大劍的劍鋒磕在了地面上發出金屬的鳴音。

「挺好的不是嗎。」

「這樣的結局。」「咚——」海米爾寧閉上了雙眼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

有生以來第一次,他以自己的意志作出了決定。

貫徹了自己的意願,這種感覺原來是這樣的嗎,他想。

只有。

那麼一丁點的。

微小的,真的只是極為微小的遺憾。

那個夢。

確實啊,要是那不止是個夢該有多好。

但也就這樣了吧。

這樣的結局。

倒也不壞。

「當——」他松開了一直緊握著的手,殘余的半截大劍落在了地上。

能做個好夢嗎?

白色教會的典籍總是宣揚死後的天國,但在更加遙遠的過去,在那片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的後山上。

男孩和女孩相遇的那一天的夕陽之下。

她給他說的第一個故事,才是他真正潛藏在內心深處永遠忘不掉的回憶。

死是沉睡,若是幸福的人的話,能夠一直生活在幸福的夢境之中。

「可惜了」

「大概、沒辦法、吧——」勉強睜開的雙眼已經全是血色,他艱難地抬起了傷痕累累的右手,指向了天空。

「月色、真美啊薩妮婭——」

「怎會讓你這樣結束呢!」

「啪——」

響亮的耳光,因為痛楚過多已經麻木了,而只是些許遲鈍的刺痛感。

視野已經模糊了,他看不太清,因為突然的展開而有些呆愣。

而她揪著他的衣領,把他整個人抓了起來。

「海米爾寧•海因茨沃姆•塞克西尤圖。」

「說什麼是無法獲得幸福的人啊,不要這麼自輕自賤好不好。」

「這種情況真的讓我很煩躁你知道嗎。」

「從以前開始我就很想說了,你這個人。為什麼總是認為自己不配得到這一切啊,為什麼總是認為所有的一切最終都會以最糟糕的結果結束啊。」

「別這樣就認命好嗎,你這樣還算是我看得上的男人嗎!」

「沒有未來的話,就自己去開闢未來。」

「沒有夢想的話,就自己去尋找夢想。」

「沒有道路的話,就用那把劍親自斬開一條道路。」

「給我站起來。」

她的身體閃著白光,有那種很是熟悉的溫暖的感覺。

這是怎麼回事,海米爾寧無法理解,就跟之前發生的那一切他無法理解同樣。

但他能夠听得清清楚楚的,是她接下去的那幾句話。

「你的任務結束了,騎士。」薩妮婭說道。

「你實現了我們的約定,你守護住了我。」

「但可別認為這就是結束了。」

「這是。」

「新的約定哦。」她伸出了一根手指,在點到了他額頭的一瞬間空氣爆破開來那些已經侵蝕到大腦的黑色體液全部變成了另一種物質。

「怎麼回事,這個魔力的量——」艾莉卡回過了頭,在與食尸鬼戰斗的蓋多回過了頭。以龍語魔法毀滅了一堆食尸鬼的白龍也回過了頭。

光柱從帕爾尼拉場中心升起,突破了天際,使得整片土地都亮如白晝。

「騎士海米爾寧啊。」

「接過,這一切吧。」

「去成為賢者,去成為知曉所有一切的人,去為這個世界帶來新生。」

「去指引那些迷茫之人,去做我做不到的事情。」

「但比起這一切更加重要的是。」

「去找到你的幸福。」

「在你獲得幸福之前。」

「我不允許你死去。」

「咻——」

光輝擴散了開來,一瞬之間附近的所有建築物都被掃蕩一空。

張牙舞爪的食尸鬼們都像是太陽下的積雪一樣迅速地消融,而人們總算適應了強光回過神來看待之時,他們都驚訝于面前的景象。

「這是怎——」「海米爾寧!」艾莉卡大聲叫著跑進了已經被夷為平地的帕爾尼拉鎮中心,與另一側傷痕累累的蓋多等人踫了面之後一齊跑到了光柱升起的正中央。

「」她走到了正散發著驚人熱氣的坑洞周圍,蓋多這些普通人光是靠近就已經感覺灼熱難耐。而艾莉卡走到了那里頭,看著地上雙目緊閉呼吸均勻的海米爾寧。

「伊諾契安語,這可是好久不見了」她喃喃自語著,海米爾寧身上一些奇怪的符文仿佛有生命一樣隨著他的心跳而一陣一陣地發著光。

而在他的旁邊,發著紅光嶄新的克萊默爾逐漸冷卻下來,變成金屬的本色。

「雖說魔女化的對象總會受到之前的記憶影響,但能憑自己的意志扭轉一切」

「了不起的小伙子。」團隊中的獸人成員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了不起的小姑娘。」

「派不上用場的看來是我們啊。」艾莉卡扶著額頭嘆了口氣。

「人類這個種族潛藏著的東西,也許比我們所能想象的還要強大。」她望向了遠方,黎明的曙光出現在了地平線的另一端。

「雖說是在最後的時刻,但抵御住了侵蝕她」身上帶著傷的精靈魔法師欲言又止。

「嗯。沒能見上一面。」

「來遲了呢。」艾莉卡垂下了頭,握緊了也滿是傷痕的拳頭。

曙光重新回歸到大地之上,一陣清風吹來帶走了最後的余溫。

傷痕累累的白龍抬起了頭,張開了雙翼,一陣驚天動地的助跑之後回歸到了天空之中。

「————」緊接著發出了一聲嘹亮的龍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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