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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伍 一聲杜宇春歸盡 寂寞簾櫳空月痕 3

瑤音宮此刻卻聚滿了人,眾人見我與王前來,忙紛紛行禮。音若面色蒼白的坐在梧桐椅上,右手邊卻是坐著同樣虛弱瘦削的梓嫣。薄婗、驪姬等人都在場,我疑惑的望了一眼靜汐,她看了看音若,便對我使了個眼色。

想來也是音若弄得了,勢必要為她這孩子出一口氣。我笑了笑,當面說出來也好,這人一被揪出來,這後宮便也可換得一份安寧。軒城望了望,神色凜然。「既然都在場,宋太醫、史太醫……」他喚著他們。

「臣在。」幾位太醫走到中央,俯身跪下。

「可查出來有什麼結果了?」軒城說道。

「回稟王,微臣仔細的看了娘娘的衣物、飾品,倒真是發現了一個問題。」史太醫謹慎的說著。

「哦?可哪里有什麼不妥嗎?」軒城焦急地問著。

有宮人端著一個盤子走上來,盤子用紅布蓋著,大家一臉詫異。史太醫掀開紅布,盤子上是各種璀璨的首飾,音若焦急的說︰「太醫想說什麼便直說吧,本宮只想快點把那凶手揪出來。」

「娘娘莫急。」史太醫說著。他將這盤首飾端到音若面前,「娘娘可都還記得這些首飾的來歷?」他拿起一只絹花,「比如這個?」

「本宮當然記得。」音若冷冷的說。「這是本宮剛進宮時,尚工局所敬奉的一批。可有什麼不妥嗎?」

「沒有不妥。那娘娘可知道這里哪幾個是別人所送給娘娘之物呢?又是誰送的?」

「這個嘛……」音若仔細的翻了翻,挑出一對鏤花點珠臂釧、一支玉燕釵、一支桂雲步搖、一顆夜明珠,又仔細的翻了幾個盒子,便拿出了我送她的那對銀釧和一對耳墜。她點了點夜明珠、步搖與臂釧,有些得意的說︰「這些,是王賞賜給本宮的。」

軒城抬眼望了望,平靜的說︰「不錯,這是孤賞賜給她的。」

音若又拿起了那支玉燕釵,看向薄婗說︰「這是薄婗姐姐送給本宮的。」又看了看那對通透的玉耳墜,指了指驪姬,「這是驪姬妹妹送給本宮的。」最後拿起那個精美的盒子,微笑著看向我。「這是王後娘娘上次給妾身的。」

「是,那個是我送給音夫人。」我掃了一眼銀釧,心卻不由的泛著一股子寒氣。

史太醫的眼光迅速的從我臉上掠過,便直接拿起了那個盒子。他看著我,「娘娘是說……這對銀釧是娘娘送給音夫人的?」

「沒錯。是從本宮手中送給音夫人的,有什麼問題嗎?」我看著那銀釧,點了點頭。

史太醫的眼神迅速地清冷了下來,四周的空氣寧靜得嚇人。其余幾位太醫的臉色亦忽的變得難看,史太醫望了望我,突然跪下。「王。這……微臣仔細聞過,只有王後娘娘送給音夫人的這對銀釧外涂有麝香的,微臣……」

「你說什麼?」我不禁大吃一驚。

「請娘娘恕罪。微臣的確仔細地查了這些飾物,不敢有誤。這銀釧本身就發著清幽的冷香,乍一聞的確以為是零陵香的。于是微臣斗膽,輕輕地掛下銀釧表面的一層銀粉,發現上面卻是涂了麝香的。但是……這是尚工局在制時出了紕漏也不一定。」宋太醫接言答道。

「原來是姐姐所送的銀釧,虧我還當寶貝似的收著。」音若的眼楮里閃爍著淚光,「姐姐這是為何?您已經身為六宮之首了,平時妹妹行為有些任性,沖怒了姐姐,姐姐懲罰妹妹便是了。何必拿一個孩子過不去呢?再說了……那是王的親骨肉啊,姐姐不是素稱母儀天下的嗎?」音若抽泣著。

「王後娘娘不是這樣的人,妹妹不要太沖動了。妄下定奪,這是誤會也說不定。」薄婗勸說著。

「是啊,姐姐也太過心急了。這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沒有出個結論呢,怎的就責怪上了王後娘娘,王後娘娘身為後宮之主,怎會做這樣的事?那豈不是以身試法嗎?再說了,以王後娘娘的德行,一定是做不出來這事的。」驪姬也勸著她,卻時不時的掃我一眼,笑容輕蔑。

「妾身的確是太過著急了,請娘娘原諒。」音若微微福了福身子,「畢竟是妾身太過于心痛那個孩子了,所以才會……」音若又抽泣了幾聲,讓人不免看著心酸。

軒城聞言目光微微一閃,轉瞬又恢復平日望著我的殷殷神色。雖然只那麼一瞬,我的心突地一跳,頓覺不妙,忙鎮定心神道︰「沒事。」我強忍住心頭的委屈,轉頭看向太醫,「你說是本宮送音夫人的這對銀釧出了問題?其他幾位太醫也都驗證了,確實是這上面有麝香?」

「臣等不敢欺瞞王與王後娘娘,的確是這對銀釧上面有的。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臣不敢妄下定奪。」史太醫小心的說。

「好了。」軒城擺了擺手,「你們先下去吧,這無你們的事了。」待太醫退下,軒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說!這究竟是誰做的?還不自己站出來早早的承認?」

大家皆是神色恭敬,沒有半點無恙。面面相覷,竟誰也不敢多言。音若的哭聲還在哀怨的繚繞在耳畔,軒城看了看她,神色略有緩和,「自從王後送你那對銀釧後,你宮人便再沒動過嗎?」

「沒有。」音若用帕子拭了拭眼淚,「因為王後娘娘送給臣妾的銀釧格外的精美,臣妾喜歡的不得了,特地命人找了個盒子裝著它。因臣妾喜愛它,這陣子便天天都只戴它的,誰成想……」她嬌聲軟語的說著,楚楚可憐。

「臣妾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看向軒城,希望可以從他的目光里看出幾分堅定,可是卻什麼都望不到,心忽的一下子裂了一道傷口,越撕扯越大。

「孤知道你是冤枉的。」他望了我許久,緩緩地說。看向其他人,「這並不能證明便是王後做的,這事孤仍會徹查。孤絕對不會放過真正的凶手,也決不會冤枉一個無辜的人。」他斬釘截鐵的說著,字字清晰地如要嵌入心里一樣。

一名內監快步走進來,拜了拜。「王,尚工局的司珍凌慧榮帶到了。」

凌司珍緩緩走進,俯身跪下,「參見王。」

「免了吧。」軒城低聲說著,使了個眼色。宮人把那對銀釧盛上前去,軒城說︰「這對銀釧你可有印象?」

她拿起臂釧,轉著看了看。「這是王後娘娘命慧榮打造的,因這祥雲的刻畫費了些許時日,所以頗有印象。」

「好。」軒城舉眸看了看,「那你曾記得王後當時是要讓你在那里加什麼香料的?」

「記得送來紙樣的宮女說,娘娘不喜歡太濃郁的香氣,便讓臣妾加了些零陵香。」她聲聲說著,「不過後來……」

「後來怎樣?」軒城追問道。

「後來又一名宮女過來,那時已經是在調制香料了。那位宮女急急忙忙的說,娘娘最近頭有些疼,讓添些麝香靜一靜神。慧榮當時還比較疑惑呢,怎的添的不是檀香而是麝香,可是沒敢去問。」

軒城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我的臉龐,卻一下下掠的心寒。我微微蜷起手指,背後的冷汗浸濕了小衣,被風吹過瑟瑟的涼。我故作淡定的望向凌司珍,「你說是我宮里的人,敢問司珍,是宮里的哪位宮女告訴的司珍呢?」

「回稟娘娘,是您宮內的素巧姑娘告訴的。」

「把素巧傳來。」軒城冷冷的說道,不覺望了我一眼,意味深長。

音若垂淚委屈的哭著,俯身跪下,面朝天哭道︰「只怪臣妾無德無行,平日里不想怎的招惹了這麼多人。孩子……錯不在他,只怪他沒投得一個好人家,只是臣妾的失德之處願一人承擔,怎的就連累了孩子……」

「姐姐何苦如此?」驪姬一把拉起她,「若是有人要加害姐姐,也定是因為姐姐的得寵而遭人記恨的。姐姐又有了孩子,她便更是要置你母女于死地了,這是存心與姐姐過不去的。又豈是姐姐的過錯?」

「姐姐這話說得太過嚴厲了些,事情還未查清楚,怎就這樣妄自推測?說不定是宮人在調制香料時疏忽了也說不準,這樣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靜顏有些沉不住氣了,開口說著。

「妹妹這樣說難道就不存在蓄意偏袒的嫌疑了嗎?況且妹妹的話又豈合乎禮制?我與妹妹身份相同,妹妹這樣說也就算了。音夫人的等級尚在妹妹之上,妹妹的話是否太過目無法紀了?」驪姬反駁道。

「你……」靜顏還要說什麼,被靜汐拉了回去。我亦望向她,搖了搖頭。一切沉寂,似是要听到更漏細密落下的聲音了,細沙一點一點劃過卻只覺催人。素巧被人帶上來,跪下拜了拜。「奴婢素巧,見過王與各位娘娘。」

「好了好了。」軒城焦急的說,「王後的那對銀釧是你去命人打造的?」

「是。」

「那又是你去囑咐的加的什麼香料的?」

「是。」她抬頭環視了一下,平靜地說道︰「起初娘娘是只加零陵香的,可是後來……」她望了我一眼,又低下了頭。「後來,是……丹塵姑娘告訴奴婢,王後娘娘近來總是頭痛,說要加些麝香才可安神。」

「你在撒謊!本宮從未囑咐人去加什麼麝香的,究竟是誰指使的你去這樣說,加害本宮?」我听她話說完,積壓的怒火涌上心頭,便也不再容忍。

「姐姐莫要心慌。」驪姬淺淺笑了笑,「事情還並沒有水落石出呢,一切又豈是塵埃落定的?姐姐靜下神來,看看究竟是怎樣一回事,也不要冤枉了姐姐才好。」

「娘娘,的確是您說的。」素巧定楮看著我,沒有一絲猶豫。「娘娘那幾日的確是心煩得很,或許是因為那幾日王總是隔三差五的去音夫人那里的緣故。娘娘那幾日總是頭痛,便讓丹塵姑娘叫奴婢去加了麝香來。」

「你在說什麼謊?」薄婗面露驚疑道︰「若是含有麝香,娘娘自己豈會去聞得?麝香的厲害娘娘豈會不知,它哪里是曲解頭痛的?」

「姐姐向來是聰明人,怎的今日一時糊涂了?」驪姬似笑非笑道,一臉不屑。「這銀釧打造或許未必是要自己戴啊?或許王後娘娘早就想好了,也說不定。娘娘一直是以心思縝密、寬厚善良著稱的,是不是娘娘?」她看向我。

我緩緩閉上眼,很快便對準我的矛頭讓我自己百口莫辯。現在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便是那顆最會懂我愛我的心。我面容平靜的看向他︰「臣妾問心無愧,沒有做過這樣的事。盡管證據確鑿,可是臣妾的確不曾做,也不會去做。」

「可還有其他人足以證實?」軒城緊緊地盯著我,期盼我可以說出什麼來。

「臣妾……」我咬了咬牙,這事對于整個一座鳳華宮都是不知情的。顯然是有人一手算計好了,便讓我自己跳入這個深淵。那麼縱然我在辯駁也是枉然,用宮人做推辭,只怕更會招人嫌疑。那麼我此刻唯一可以用來賭的,便只有軒城對我的信任。我看著他,搖了搖頭。

靜汐見狀也已按捺不住,她跪下道︰「王,您一直都懂王後娘娘的。臣妾願用性命擔保,娘娘定沒有做過這事,請王相信娘娘。」

「知人知面不知心,汐淑儀還是先顧全自己再說吧。免得與王後娘娘走得太近,遭人非議。」驪姬露出厭棄的神色,聲聲說著。

「請驪淑儀還是不要太武斷了,先入為主步步緊逼,是否也太過于明顯了。王後娘娘平日里待你也是不錯的,怎麼今日竟如喪家之犬反咬娘娘一口?」靜顏早就沒有了那樣的好脾氣,不再寬容和忍讓。

「夠了!你們一個一個說的沒完,孤的話還問不問了!都出去落得清靜!」軒城皺緊眉頭,森然呵斥道。

眾人嚇得紛紛跪下,我亦請求他息怒。他不答話,只是生生看我,似是要把我看透了,堅硬的大理石地板把腿咯的鑽心的疼痛,在這並不和煦的風中更是穿透著絲絲涼意。酸痛的腿近乎麻木,臉上發白的面孔也開始有冷汗滴出。我不再答話,亦無法再為自己辯解,軒城望了我許久,靜默不語。

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可事到如今,卻真是沒有料想竟會落得如此地步。我不敢相信卻不得不相信這是事實。音若卻還在一聲一聲的啜泣,盡管微小,卻也窸窣可听。軒城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顫抖︰「既然如此,孤只能讓你禁足一陣子了。」

他用力地握緊我的手,有些吃痛。他牢牢地看著我,輕聲在耳畔說道︰「你相信孤,孤定不讓你受半分委屈,只是如今……」

「臣妾明白,臣妾定會在宮內好好思過。請王盡快為臣妾洗清冤情,臣妾相信王。」我極力遏制住涌上喉間將要溢出的哭聲。看著他的眼楮,那樣柔情如水的眼楮卻愈發的泛著涼意了。我向前俯身行了個禮,剛要站起,卻只感到雙膝無力,四肢癱軟。

軒城一把扶住我,面帶心疼。我盡力朝他笑笑,他大喊︰「來人,備好鳳鸞,送王後娘娘回宮!」他轉頭看向剩下的人,一臉嚴肅。「此事就先到此為止吧,剩下的,孤會繼續查。」他瞥了一眼驪姬,「都散了吧,莫要在後宮四處讒言惹人厭惡,如若讓孤听聞,定不放過。」

「是。」眾人應了應,便起身退去。

軒城回頭看了看哭的虛弱的音若,對她旁側的幾個宮女說︰「扶音夫人下去休息吧,若是有什麼不適便去找太醫。」末了又加了一句,「好生照顧好她,別再讓她因為孩子的事傷心過度了。」

他牽過我的手,指尖的溫度卻也無法溫熱內心的冰冷了,他握緊我,將我扶上鳳鸞,微笑頷首卻也極盡凜冽之色,「嵐兒相信孤,好生在宮內休養,孤定會救出真正的凶手,還你個清白。」

我明白他是安慰我,證據

證人屬實,又豈能再容我翻身?我看向他,笑容淡薄如浮雲,「只請王好好照顧自己身子了,莫要因為臣妾而操勞過度。臣妾在宮內,便也心安了。」

「嵐兒……」他滿懷歉意的看著我,卻無法再說什麼。我微微一笑,放下了簾幕。鳳鸞一路平穩,漸行漸遠,四周鳥鳴的啾啾聲卻聞著淒切。遙望湖光山色,一叢叢鮮花艷麗盛開,不知何時,已然錯過了牡丹盛開的季節了。如斯春光也已被來勢洶洶的夏風一點一點驅散,暑氣的粘膩與濕熱,將一點點襲滿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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