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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 霧失樓台迷津渡 月寄梅香望歸處 3

次日醒來,渾身竟是乏力不堪,體中,似還留有著他的余溫。臉不由得羞的紅了,想要抬手,卻發現右臂沉沉的,落筱走了進來,「公主。」她忙托起我的右臂,揉了揉,「公主昨天跌倒了,摔壞了胳膊,太醫接了骨,還是要小心些吧。」

「昨天……」我盡力向回響一些,頭卻昏昏沉沉的疼,什麼也想不起來。

「公主昨天喝得太多了,什麼都不記得了。公主,你患了風寒,身子還尚未好呢,還是不要起來了,再休息一會吧。」落筱給我端來了一碗熱騰騰的酥油茶,手握銀勺,要喂我喝下去。

「我來吧。」一雙大手接過了這碗茶,軒城笑眯眯的看著我,眼里滿是溫柔。他舀了一勺,放在嘴邊輕輕地吹了吹,我張了張嘴,喝了下去。

我沒有再拒絕他,眼前的這個男子,似乎不忍心再去傷害了。縱使我知道,對他的不忍與退讓是對白沐修的一種背叛,可昨日發生的一切改變了我的意願。沐修,終是過客了,這麼久了,我應該忘記了。而接下來和我共度余生的人,則是他。

他用手帕擦了擦我的嘴角,「還吃什麼嗎?要不要再躺一會?今天的跪安孤就幫你推了,不用她們麻煩你了。」他體貼入微的說。

「不用。」我制止了他,「不要因為我,而壞了規矩。只是一點小傷,無大礙的。」我坐起來,欲要下地。

他忙拉住我,「你身子還未好,可……」他看了看我,沒有作聲。

我的臉頓時變得緋紅,我忙推了他一把,「快出去吧,我要梳洗更衣了。」

他壞壞的笑了,「那孤就出去了,好好休息,別累到自己。」大步走開。

看著他的背影,內心竟是百感交集。昨夜發生的一切縱使我不是清醒的記得,可那份燥熱與悸動所包含的那顆火熱的心,卻真切的灼痛了我。我不知道這樣的交歡是否太過諷刺,可當這一切已然發生的時候,我除了沉默、承受、改變,已不能再做出什麼。一陣一陣如撕裂皮膚的疼,夾雜著白沐修那絕望的臉。而今,卻是真的要狠心從此一刀兩斷,不再往來了。

落筱為我換上杏子黃的縷金蓉錦裙,袖口寬敞,正是讓我的胳膊舒適了許多。她為我盤好髻,插上步搖,找一件厚重的藍狐裘襖把我圍住,料是不敢再讓我受涼了,可卻讓我看似不那麼輕便了。她攙著我,緩緩走向正殿。

幾位美人早已都坐在位置上,歡聲笑語,言笑晏晏。我輕移著腳步,走出來。「妹妹們聊什麼呢?這麼開心。」我笑著看向她們,坐在金鳳椅上,幾日不坐,竟感到又硬又寒。旁邊思思的位置空著,想必是身體不適,還無法過來吧。

「王後娘娘金安。」曼妙的聲音齊聲響起,她們一起站起福了福。

「都起來吧。」我仍笑著。音貴人的臉上面露慍色,恍惚想起落筱提起過,昨天本來軒城是要去她那里留宿的,只是沒想到半路看見了跌跌撞撞的紫菡,詢問了緣由,便把她擱在了一旁,抱起我就回了宮。她的凝脂香味道極重,臉上的粉黛施的厚厚的,卻也無法掩飾她這一夜的憔悴與孤獨。呼嘯的狂風,她一人獨守空閨,這對于素來侍寵慣了的她,應該是寂寞的茫茫長夜吧。

靜汐靜顏姐妹倆望向我,一臉關切的樣子,我笑著對她們點了點頭,示意我並無大礙,她們臉上繃緊的神經也松弛了下來。薄婗與驪姬仍打扮得花枝招展,頭上釵羅環佩無數。旁側的梓嫣身子柔弱,仍著一身素色衣衫,淺笑不語,卻在一群艷色中越發顯得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音貴人著看了看我,面上附上有些牽強的笑意,「不知王後娘娘昨夜醉酒,又患了風寒,睡得可好?」

我明眸婉轉,臉上斂起笑容,「有勞妹妹惦記了,本宮昨夜不禁想起宮內的親人,一時忘情,竟喝的神志不清了,幸好王路過,不然本宮真是要凍死在這大雪中了。」

靜顏天真,說起話毫不忌諱,忙接過我話說著︰「除夕夜思念家鄉乃是人之常情,在座的姐妹,哪一位不是遠嫁而來的?除夕夜卻無法和親人團聚,這是怎樣一種離別之痛啊。別說王後娘娘一時忘情喝醉了酒,我們亦如此啊!若是不哀痛,情誼反而還不急王後娘娘的真切呢!」

我笑著,音貴人的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薄美人似想緩解這種尷尬,忙附和著︰「別看靜顏妹妹年紀小,人情世故懂得還真不少呢?再過一段時日,倒是可以為王排憂解難了!王後娘娘後宮事務繁雜,自己又無力控制自己情感的。有些事,王也不忍心對娘娘訴說,徒增娘娘一份煩惱。妹妹乖巧伶俐,看著倒像是個能為王舒心的可人呢!你說是不是,娘娘?」

我笑了笑,看了靜汐靜顏一眼,懂得她是想要離間我們三人,可她沒想到只是徒勞吧。我與她們會心一笑,接聲說著︰「妹妹說錯了,靜顏太小了,還不夠服侍王。當下本宮身子虛弱,患了風寒。正是妹妹風華盛寵的時候,妹妹一定要盡心盡力的服侍好王,才會很快晉位,輔佐本宮處理後宮這些事務啊!」

眼楮偷偷瞟向驪姬與音貴人,兩人臉上果然均露出不滿意之色。這三人都是爭強好勝之人,平時看似姐妹相待,卻也是明爭暗斗的。後宮就是這樣,利益為勝。誰會擔保自己不防備他人?誰又會說自己毫無嫉妒之心呢?

簡單的姐妹相稱又寒暄了幾句,便都一一告退了。我叫住了靜汐與靜顏,告誡了幾句,叫她們防著音貴人等人。她們姐妹倆仍單純善良,靜汐靜默不語淺淺笑著,靜顏更是天真的毫無防備之心,她們看過我的傷勢,便也笑著退下了。

我挽著落筱的手,朝墨夷思的宮殿走去,那頗有漢族風格的瓊宇,讓我想起了自己嫁到這里的第一天,也是墨夷思把我領到這里來歇息。她斜倚在榻上,看著仍很虛弱,想必是昨天在雪地上翻滾著涼了,我坐在她的身邊,靜靜地看著她,許久,沒有作聲。

她突然張開了口,聲音細小,不像往日里的模樣。「嵐兒。」她輕輕喚我。我忙把耳朵側過去,仔細地听。

「你知道嗎?昨夜的醉酒只是我自己讓我自己解月兌的一種方式,人們不都說一醉解千愁嗎?或許是積壓了太久的哀怨了,醉一醉,都發泄出來了便好了許多。我只知道我沉浸在自己編織的那個夢里,不願醒來。那里草長鶯飛,閑庭花落,偶看流水。沐修與我輕泛在一葉孤舟上,他吹著簫,我唱著歌。只羨鴛鴦不羨仙大概就是這樣了,我不願意醒過來,因為夢一醒,我就會仍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淚水浸濕了枕巾,可是,什麼都會沒有了。」

我看著,有些心疼。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子?我勸著她,「思思,別想了。」我握緊了她的手,她的手仍是冰涼的。「你要知道,那只是夢啊!」盡管我這樣說是在她的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讓她更痛,但是也會讓她清醒。我們都是一樣失意的人,不願返回到現實飽受痛苦的折磨,可是我們必須面對。

「思思,忘了他吧。你是個好女孩,你會擁有你的幸福,不要愛他了,你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忘?」她冷笑了一聲,「哪那麼容易?你倒是會忘,你把過去的忘了,可是現在怎麼還沒有忘記他?我哥對你不還是百般依賴,你知道你昨天跌下湖,他不顧侍衛阻攔,直接就跳下去救你了嗎?那雪有多滑,那湖面的並有多涼,你知道嗎?他在那樣寒冷的大風中,便月兌下狐裘把你裹了起來,你又何曾溫暖過他的心?他對你這麼好,你不還是忘不了白沐修而接受他?你有什麼資格勸我?」

「思思!」我喊著她,眼里滿是失望與愧疚。「你哥他,是好的。我想再過一段時間,我會完全把我的心交給他,我已經做好了決定。畢竟,他才是我的夫君,要與我共度一生的人。既然一切已成定局,我也不會去尋其他不必要的結果了。」我不知道我下了多大的決心說出這些,因為內心對白沐修的情愫還未割舍。

「你真這樣想?」她睜大了眼楮,看著我。

「嗯。」我重重的點了點頭,「我已經信命了,竟然命運這樣安排,定有他的道理,我與白沐修不能做夫妻,我便也不去求了。踏踏實實的,守著你哥,過好我們的生活就好了。」

「可是你是可以扭轉命運的,不是嗎?」她的眸中泛著光輝,「你知道你可以改變的,這一切一定不是定局,你還是可以去尋找你的真愛的。」

「我不願再尋了,也不想改變了。一日為妻,終身為妻。我不要,再負你哥了。」我看著她,真摯的說,盡管內心還在哀嘆。

「那我的呢?還會不會有所改變呢?」她轉移了視線,似是喃喃自語,向後靠了靠。

我沒有做聲,如果她真的與白沐修在一起,我自然是打心眼里給他們祝福的。這個丫頭性子直,一旦認定了,便不會改變,況且也是死心塌地的愛著白沐修,如果她真的可以在白沐修身邊,盡管有些心痛與難以割舍,但我把白沐修交給她便也放心了。正想著,紫菡走了進來,朝我拜了拜,看向思思︰「公主,胡將軍求見。」

「胡將軍?」我疑惑的看了看墨夷思,她倒是一臉坦然,沒有一絲詫異的樣子。她看著紫菡說︰「讓他去偏殿等著吧,我馬上出來。」她看了看我︰「你先坐在這呆一會吧,我一會便回來。」

我听軒城提起過胡將軍這個人,人很耿直,多年奮戰沙場,也是一個英俊瀟灑不可多得的良將之才,這麼多年了,一直對軒城不離不棄,是有情有義之人。只是,這些將士很少出入後宮的,怎麼會與思思有所聯系?莫不是……我笑了笑,靜靜的玩弄著桌上的茶杯。

墨夷思從後殿款款而出,面前的男子笑容爽朗,即使沒有白沐修的飄逸,也是英俊的。他身著一身繡著飛鶴祥雲的朝服,無不顯示他的尊貴。

「公主。」他拜了拜。

「免了。」她坐了下來,「不知胡將軍找本宮可有什麼要事?」

「哦。」他怔了怔,他與她的關系,終是生分了許多。「沒什麼要緊事,就是听聞公主患了風寒,微臣前來看看,公主可好些了?」

「好多了。」盡管語氣仍是冷淡的,可是墨夷思內心已倍感溫暖。這麼些年胡洺洵與她哥哥就如親兄弟一般,對自己也百般依順,有些時候竟比王兄對自己都要關心。而王兄卻日漸遠了,想到這,她心里有些酸酸的。

胡洺洵望了望面前的人,如果時光可以停駐在過去,他寧願不要流轉。過去十幾年里,盡管思思還沒如現在般亭亭玉立,但臉上的笑容也比現在多,與他也好的如親兄妹般。可是現在……他暗暗在心底他嘆一口氣,「公主若沒什麼事,微臣就先走了,微臣也是來看看公主如何的,既然公主無大礙……」面前的人氣色好了很多,心底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下了,縱使有些酸澀,但也是放心了些,便轉身要走。

「洺洵哥哥。」墨夷思叫住了他,頓時感到很熟悉,自從王兄登基後,就很少再見過胡洺洵了。听紫菡說,昨天胡將軍听聞自己摔在雪地里,便風塵僕僕的趕來了,還在外面守了很久,一直詢問著自己的狀況,無不令人感動。「洺洵哥哥,若是沒有什麼要緊事的話,就坐會吧,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嗯?」胡洺洵听到她這樣叫自己,不免有些震驚,但也帶著絲絲竊喜。他轉過身,看著她。「什麼事?公主吩咐便是了。」

「別這樣生疏了,還是叫我思思吧。」她甜甜地笑著。「洺洵哥哥可否能讓我出城?我知道是你掌管著律令的。」

「這……」胡洺洵有些為難,可是又不好拒絕她的要求,他看著她乞求的目光,「不知公主出城可有什麼事?與王說過了嗎?可有人跟著?」

「我只想自己出去走走。」她看著他,「洺洵哥哥能否幫幫我?」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看向他,讓他毫無招架之力。

「公主若是一個人出城,微臣一定不允許,不如微臣多派些人手,保護公主的安全如何?」

「我就想一個人。」她冷冷的說。眼眸流轉,「不如……洺洵哥哥跟著我,如何?這樣既保護了我的安全,又是熟人,讓我感到自由些。」

「那公主要出去多久呢?讓微臣做好準備。」

「不知道。我想去尋一個人,縱使沒有結果,我也想試一試。」她看著他,喃喃自語,眼光無神。「可能會半途而廢,就回來了。可能……會一輩子,將軍您……」

「微臣定會跟在公主身邊,誓死保護公主安全的。」胡洺洵心里有些難過,但還是堅定的說著。「公主今晚收拾好行李,明日丑時微臣在朱雀門等候公主。」說完,便告辭了。卻怎知此時看似堅無不摧的身影早就被那一字一句可得遍體鱗傷。

「多謝胡將軍。」她站在他身後冷靜的說,無論事情的結果是好是壞,她都想放手一搏。

我坐在房內靜靜地等著思思的回來,落筱與紫菡開心的聊著天,我了然無趣,品嘗著桌上的一些小點心,馬蹄糕、玫瑰餅、梅子酥,都是剛剛烘焙好的,趁著熱氣,散發著誘人的香味。思思走了進來,臉上洋溢著笑容。我不由得也浮上幾絲微笑,如今他們兄妹倆的笑容,如今卻是我最大的期盼。

簡單的又聊了幾句,看她仿佛也是心不在焉,與她一起用過晚膳以後,我便告辭了。思思還未痊愈,只讓她留在了房內,我獨自走開了。

手抱著暖爐,緩緩的走著。天邊漸漸地浮上了一彎月,淺淺的,淡

淡的。宮中長街的積雪已被宮人們掃得干淨,只是路面凍得有些滑,走起路來也小心翼翼。走進宮內,軒城站在案邊寫著字,眉頭緊皺,十分認真。我給旁邊的宮人使了眼色,叫他們不要打擾他,自己悄悄的繞到他的身後。

軒城的字蒼勁有力,帶著王家的大度氣概。不似白沐修,只是灑月兌不羈的飄逸,「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看著那攤開的宣紙上寫著兩行字,「王今日怎麼有空上臣妾這里練字了?」我笑著看他,一日一日,終究是對他的態度有所改觀了。

他放下筆,輕輕握住我的手,心疼的看著我,故作聲疾厲色︰「胳膊好些了嗎?怎麼不多休息些?到處走什麼?」

「臣妾是去看思思了。」我讓他的寬厚的手掌握著,頓時感到很踏實。「你這個當哥哥的,不管妹妹了嗎?臣妾是在替你去看她啊!」我撒著嬌說。

「是嗎?那孤要謝謝你了。」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內心又泛起熟悉的暖意。「她怎麼樣了,孤最近朝中事也忙,加上你又病了,確實很少去看她了。」

「她無大礙的,也是受了些風寒。」我笑著看他,「王的字寫的真好,既大氣又不失個性,臣妾的字什麼時候可以達到這種爐火純青的地步啊?」

「你的字也是好的。女兒家要練那麼豪邁的字做什麼?娟秀的蠅頭小楷就好了,如人一樣,溫婉。」

「臣妾要與王學。」我拿起筆來,作勢要寫。

「今天就別寫了。」他按下了我的手。「你的胳膊還沒好利索呢,別再舊病復發了。」說著湊到我耳邊,輕輕的說︰「孤會心疼的。」

耳朵被他吹得癢癢的,我笑著打了他一下,這種甜蜜,是我與白沐修從不曾有的。白沐修從來都是順從著我,我要做什麼他從不會反駁,而軒城會用他霸道的方式來愛我,縱使都是寵溺,可是方式不同。我與軒城的感情愈來愈好,或許再過一段時間,白沐修就只會是封存在內心的一段記憶了,這段曾經帶給我痛與愛的記憶,終究會被軒城滿滿的笑容,全部佔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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