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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伍曾懷疑過,但是真的看到大夫人纏綿病榻的樣子,還是感到十分震驚。

一個月的時間。

大夫人瘦了很多,原來即便是之前咳得不停得時候,體型也還算勻稱,但是現在大夫人躺在她那張睡了許多年的舊床榻上。

縴瘦得好像只佔了一個角落。

露在被子外的手,透著病態的白,包裹在手掌的骨骼上,觸目驚心。

這,怎麼會是,養尊處優的白家大夫人!

這,怎麼會是,一個月前還風采照人的白家大夫人!

景伍心中滿是震驚,小心翼翼地走到大夫人的病榻旁,這時屋里原先伺候的人已經悄悄退了出去。

景伍繞過最後一層半掛著的薄紗幔。

大夫人正疲憊地睜開,她那雙看透了無數起伏與波瀾的雙眼。

「你來啦……」

大夫人說話的時候,聲音顯得很艱難,但她臉上的笑容始終很平靜。

「我快死了,所以我想在死之前,再見見你們。」

「我這輩子……做過不少,旁人覺得傷天害理的事情,但是我不後悔,唯獨……唯獨你……」

「我?」景伍楞道。

大夫人緩緩點頭︰「是我對不起你,你在東宮里……」

景伍苦笑︰「大夫人,您沒有對不起我,而今的現狀,也是我自己的選擇。不得不承認,宮中的落差,的確是讓我茫然過,但好在,太子也不是難以相處的人,太子妃亦是待我如從前那般。」

「是嗎……這就好,這就好。」

隨後,大夫人又問了幾句景伍在宮中的生活細節,吃的可好,穿的可舒心……

景伍也一一回答了。

整個過程中。

大夫人頻頻地點著頭,似乎很欣慰,景伍在宮中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但景伍,卻很明白,大夫人現在看似和藹,實際上卻也敷衍。她和大夫人之間的情誼,並沒有這般深厚。

大夫人關心她在宮中的點點滴滴,也許有一部分內心愧疚的原因,但更多的應該只是在鋪墊罷了。

大夫人的話,遠沒有說到點上。

只是,此刻的景伍,想起還在家中,等待自己的爹和綠蕪,在看著眼前還在撐著病態絮絮詢問著的大夫人,心中不可壓制地涌起了幾分不耐煩。

終于,景伍深吸了一口氣。

坦然道︰「大夫人,有什麼事情,您直說吧,畢竟,我們的時間都不多了。」

愕然之色,取代了大夫人臉上原先的恬淡和平靜。

嘆了一聲,大夫人慢慢低下頭,不看景伍,頹然道︰「……你說的對,說的對。」

「我快死了,我自己很清楚,這一次讓柚兒回門,也是我的意思,在死之前,我希望盡我最後的一點力氣,替她盡量鋪平道路。

景伍,你很聰明,比我想象的要聰明很多,或者說,你把生活,把人看的很透。是不是用你,我其實也思慮了很久,不過我到底是沒有多少時間了。

你,是我的無奈之選,卻又成了最好的選擇。

柚兒還很小,但是太子他不是了,听說他待柚兒還不錯,但這不錯,多半也只是出于名分上的情誼,一個即將展翅的風華少年,怎麼可能真的將一個稚氣十足的小女孩,放在心尖呢。即便太子現在也還小,對男女之情還懵懂,但是一年,兩年之後呢……」

「所以呢?大夫人您希望我怎麼做?」景伍平靜地打斷了大夫人,聲音中有她自己都難以察覺到的哽咽。

此刻,她已然明白了大夫人的目的。

但是這種明白,讓景伍感覺到了難以控制的委屈。

陪白縴柚進宮,當白縴柚的陪嫁,這些,她尚能告訴自己,這就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

可是現在,大夫人眼中的她,大概就是一個好用的,能夠幫白縴柚固寵的工具吧。

某一個瞬間,景伍真的想,就這樣奪門而出,什麼承諾,什麼任務,都隨便吧,她就這樣回到她爹,回到綠蕪的身邊,在這個世界里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但是,景伍沒有動,內心越是叫囂著萬千,景伍的臉上就越是平靜。

她靜靜地站在大夫人的病榻邊上,靜靜地等待著大夫人的回答。

這時。

「所以……」

大夫人一臉復雜地重新看向景伍。

「所以,景伍,我希望你可以在適當的時候,幫柚兒一把,不要讓太子的心移了地方。」

名門望族嫡支出身,又當了半輩子高門嫡妻,這樣勸人為妾的話,在大夫人的口中顯得很艱難,但是為了最不放心的小女兒,她已經別無選擇了。

「我可以答應你。」景伍說道。

大夫人的眼中迸發希冀的光芒。

「謝謝……抱歉……」

最後還是掙扎著幾分的愧疚。

景伍繼續說道︰「但是,我只能盡我的能力去做到,若有不可為,我也只能在當下說聲,我的能力有限。」

「現在,我想您要說的,也都差不多了。景伍就不打擾您休息了,等太子妃和太子來了致寧院您還要打起精神來的。」

景伍說完,福身行禮,而後轉身離去。

希望,她爹和綠蕪還在等她。

而大夫人看著景伍離開的背影,想再囑托幾句,或者多表達一些自己的愧疚,但話在舌尖,卻出不得聲。

景伍離開致寧院,一刻不停地往自家方向趕去。

她從未像現在這般,如此,如此地想念,自家在偌大白家里的那個小院子。

腳下的路她走了不知多少次,熟悉到路面上的鵝卵石,她都記得大致的形狀,但再熟悉,這都是白家的。

只有自家的小院里,才是真正的她自己的世界。

而就在景伍離開不久之後,依舊是這條通往致寧院的路上,白縴柚拉著一臉笑意的太子昭明,一路蹦蹦跳跳地往她從小長大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白縴柚看見花就說花,看見湖就說水,嘰嘰喳喳地分享著所有她過去生活。

「柚兒,你慢點走,不要跑,小心摔了。」

偶爾太子昭明會故作嚴肅地「批評」幾句。

但更多的時候,他都是一臉寵溺地與白縴柚鬧在一塊。

「太子哥哥,你放心吧,我母親人很好的,你人這麼好,她一定也會很喜歡你的,我六哥哥這麼皮,母親都不氣他,你就放心吧。」

快到致寧院的時候,白縴柚停下了腳步,頗為「用心」地安撫了太子昭明幾句。

太子昭明不由失笑,他想,應該沒有人會真的不喜歡一個當太子的女婿吧。

「吶,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可比濟遠那家伙討長輩喜歡多了……」

兩人說說笑笑間,在丫鬟僕人的簇擁下,進了致寧院。

這個時候的他們,還完全意識不到,在跨入致寧院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這是一場告別,更是一場病榻前的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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