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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天下太平

武珝對于那位魏師兄,卻一直是帶著幾分膽怯的。

可說也奇怪,她似乎對魏征並不記恨。

反而安于這樣的現狀。

陳正泰大抵預料,這應當是武珝從小的經歷所導致。

她的那些兄弟姐妹,哪個不是對她恨之入骨?因而但凡有一個真正關心她的兄長,哪怕再嚴厲,只要能感受到對方的善意,她也是願意听從的。

陳正泰只干笑道︰「我見了這個弟子,我也想躲,他總板著臉,卻好像我欠了他錢似的,讓人害怕。」

武珝不禁噗嗤一笑,面容輕松起來,笑道︰「是呢。」

陳正泰好不容易回府一趟,收拾了一番,而後便又重新入宮去。

李世民的傷口愈合起來很快,這不得不讓陳正泰感慨青霉素的妙用,過了三四日,李世民幾乎已可以由人攙扶著下來,勉強下地行走了。

只是他仍不宜多動,每走一步都顯得極小心。

陳正泰盡心地在一旁照料,李世民清醒過來,確認了自己起死回生之後,此時所想的,卻是江山社稷的問題了。

張亮的叛亂,給他的震動太大了。

而陳正泰冒著巨大的風險,帶著太子給他做手術,也令李世民這冰冷的心,多了幾分溫情。

因而,他靠在榻上,卻總是指定了一些書,讓陳正泰當著面誦讀給他听。

尤其是史記的《高祖本紀》,他已連听了數遍。

而《淮陰侯列傳》,則听了兩遍。

每一次听罷,李世民都露出痛苦的樣子,而後道︰「淮陰侯倘若能夠安分守己,或許劉邦就不會拘禁淮陰侯,最終這淮陰侯,也未必會被呂後所害。可現在細細深思,當真是如此嗎?君臣之間……一旦失去了信任,安分守己有何用呢?朕若是淮陰侯,自當謀反。可若朕為漢太祖高皇帝,則必拘淮陰侯。朕若為呂後,也定要除淮陰侯而後快。」

陳正泰見李世民面上似隱隱的升起了一層陰霾,沒有多說什麼,他只默默地做李世民的听眾。

李世民道︰「朕現在算是想明白了,功臣若是不可靠,便誅功臣。世族倘若不願做我大唐的臣子,朕為何還給與優待呢?倘使良家子不肯為朕效命,此次救駕的,不就是百工子弟嗎?這社稷所贈的富貴,他們不肯取,自有人取。若有人欲壑難填,朕自可令渴望建功立業的人取而代之。明日,太子又要見百官了吧?」

听到李世民問話,于是陳正泰便道︰「是的,明日太子殿下當見百官。」

李世民目光顯得幽深起來,突然道︰「明日也召新軍入宮吧。」

「啊……」

這個還真的令人意外了,陳正泰詫異的看著李世民道︰「新軍入宮……只怕不妥吧,畢竟……」

李世民篤定的道︰「朕說妥當便妥當。你這小子,現在才來問妥當不妥當,當初你救駕的時候,擅調新軍,也沒見你這般膽小如鼠。現在反而扭扭捏捏起來了?」

陳正泰只好干笑著道︰「這……情況不同啊,當時是十萬火急嘛,自然顧不得許多了。何況陛下也責罰兒臣了,兒臣現在除了駙馬都尉之外,不過是一個布衣白丁,自然記住了教訓,從此之後,再不敢胡作非為了。」

李世民便意味深長看陳正泰一眼。

這家伙……

「再者說了,這新軍不是要裁撤了嗎?若是明日入宮,只怕很不合適,少不得又要被人詬病了。兒臣是真的怕了,自己擔了罪倒也無礙,反正兒臣總還有公主為妻,攀了公主的高枝,總還有出路的。可這些將士……是實在不能再坑害他們了啊,每每想到他們即將遣散,將來也不知如何,兒臣心里便心如刀絞。」

李世民闔目,冷哼一聲道︰「少嗦,朕還在養病,不想動怒。」

「噢。」陳正泰乖乖住口︰「只是,陛下的傷勢……」

「朕死不了了。」李世民豪氣萬千,說話也顯得有力道了︰「既然朕從鬼門關里走了一遭,那麼……這閻王自然也不敢收朕,你不必顧慮朕。」

既然陛下都這樣說了,陳正泰只好點頭,滿口應了下來。

這一夜,注定了難眠,陳正泰已讓張千派人前去新軍傳達了旨意,而他呢,依舊還宿在宮中。

他與遂安公主在一處偏殿里住下,前幾日遂安公主心神不寧,現在見父皇身體好了一些,面上也多了幾分笑顏。

這夜深人靜的時候,陳正泰和衣要睡,遂安公主則是在整理著給李世民包扎的紗布。

她坐在小窗前,突然眼眸抬起,看著窗外,一絲不苟的樣子。

陳正泰看著她奇怪的樣子,不由道︰「怎了?」

遂安公主峨眉微蹙︰「奇怪,那里的明堂,竟亮了燈火。」

陳正泰隨即到了窗台前,果然見那小明堂里,燈火如白晝一般的亮。

佛教傳入之後,曾經興盛一時,哪怕是現在,這佛教也十分昌明。宮中的不少貴人,不能在宮中建立佛寺,又不宜出宮去佛寺中禮佛,所以紛紛在自己的寢殿附近,建起小明堂,供奉了佛祖。

似這等事,宮里是不會有人去過問的。

此時的人們風氣很開明,只要你不信那瞪你一眼就懷孕之類的神明,不去危害別人,也沒有人過多去干涉什麼。

陳正泰定定地看了一會,道︰「你且在此,我偷偷去瞧瞧。」

遂安公主道︰「或許是哪個宦官擅自在此夜祭吧。何須多事……」

陳正泰躡手躡腳的樣子:「說不準是太子殿下呢?我去逮他。」

說罷,趿鞋出門,沒一會,便躡手躡腳到了這小明堂里。

透過窗,可見里頭燭影搖曳,卻見一人,頭戴著通天冠,身披著冕服,腰系著玉帶,在一個宦官的攙扶之下,與那佛像相對而坐。

陳正泰看那人的側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人……不是李世民是誰?

陛下重傷未愈,這個時候卻穿戴得如此隆重,大半夜的跑這里來做什麼?

而明堂中的李世民,抬頭昂首著佛祖的雕像,久久的一動不動。

只有張千躡手躡腳的給佛像上了一炷香,隨即朝佛像行了個禮,退到了李世民的身後。

李世民這般坐著,顯然是痛苦的,不過他似乎對于這等疼痛一丁點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昂視佛像,一言不發。

陳正泰看的驚奇,忙是屏住呼吸。

良久,李世民嘆了口氣,他說話時顯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語氣卻異常的有一股威懾︰「佛家所言,朕是不信的,朕今日有天下,正是因為手持屠刀,不知斬殺了多少生靈,方有今日。朕刀上是血,手上也沾滿了血,豈是一句放下屠刀,便可了賬的事。可這深宮之中,卻不知多少人對這木像頂禮膜拜,個個敬若神明一般,便連觀音婢,何嘗不也如此嗎?她每日在這木像之下,為朕祈願,朕怎有不知呢?朕到今日,依舊還是不相信!倘若說朕是執迷不悟也好,說朕迷了心竅也罷。只是……朕今日……咳咳……今日特來此……卻還是希望尋一個木像,作一番祈願。」

說著,他居然緩緩的站起身來。

只是他站起來時,似是十分吃力,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緩慢無比。

等他艱難站起,雙手合起,隨即抬頭直視這木像,一字一句道︰「朕祈願的是……天下……太……平!」

四字出口,李世民一手搭在了一旁張千的肩上,而後一瘸一拐,轉身便走。

那木像依舊還是那般樣子,只有案前的香爐裊裊生煙。

木像沒有回應李世民。

可李世民的話卻已送到了。

天下太平。

陳正泰覺得這一幕頗有幾分諷刺。

或許………正是因為李世民不甘于這所謂的太平,才來此祈願的吧。

陳正泰隱匿在黑暗中,等李世民在張千的攙扶下愈行愈遠,這才長松了口氣。

回去的路上,他埋著頭,在月色之下信步而行,滿腦子只那四個字,天下太平!

可他橫豎想著,卻覺得自己好似沒了睡意,這天下太平四字,自李世民口中說出來,卻似乎只透著兩個字……殺人!

滿懷著心事,回了小殿,遂安公主正等著他,含笑道︰「是哪個宦官半夜三更去明堂?」

「最大的那個。」陳正泰若有所思的樣子。

遂安公主百思不得其解,宦官還有大小之分嗎?她還想多問,陳正泰卻道︰「好啦,不管這些了,我睡覺了,明日還有正經事,你也多日沒有好好休息了,今兒也早些的歇息!」

遂安公主便沒有再多說,乖巧地上了床榻!

………………

新軍大營,操練雖還在繼續,只是許多人並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里。

關于裁撤新軍的旨意,已經下達了,不過鄧健和蘇定方人等,卻還是將人暫時留在營中,依舊還是如往常一般的操練。

營中上下,彌漫著一股說不清的氣氛,在營中操練固然十分辛苦,許多人甚至覺得自己已經熬不住了。

那劉勝也是其中之一,許多次,他都想打退堂鼓,想要回家,想見自己的父母,甚至在想,自己不若尋一個工,一輩子接自己的父親的班,好好的做一個木匠吧。

可當裁撤的消息傳來時,劉勝竟感覺不到一絲的喜悅。

他感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里,習慣了每日卯時在哨聲中起來,習慣了立即整理了被褥,而後全副武裝,也習慣了和營中的弟兄們一道晨跑、晨操。甚至習慣了參軍府的人來講報紙。

可現在……似乎一切都要結束了,從前這些同住同吃同操練的袍澤,自此分別,各奔東西了,一股不舍的感情在大家的心里彌漫開來。

因而這兩日操練,幾乎沒有任何人抱怨了,大家都默默的珍惜著身邊流逝的每一個日子。

哨聲依舊。

劉勝如往常一般,火速開始穿戴自己的甲冑,套上了靴子,頭戴著鋼盔,而後取了渾身上下的武器,一柄匕首,一柄跨在腰間的佩刀,還有手中的火槍。

整理了自己的著裝,確定自己的護膝和護手也都佩戴上,方才隨著其他人一道出現在校場。

四大營已經列隊。

蘇定方帶著薛仁貴、黑齒常之,以及陳正業幾人開始審閱各營。

緊接著,鄧健取出了一副太子的詔令︰「新軍听令,立即早食,而後入宮,不得有誤!」

入宮……

隊伍竟出現了一些小小的動靜,以至于他們身上的鎧甲摩擦的聲音嘩啦啦的響成了一片。

這令蘇定方極不滿意,他踏步上前,冷著臉大喝道︰「忘了規矩嗎?」

于是,五千人便又如標槍一般站定,紋絲不動。

「依令而行!」

「喏!」

除了這一問一答,異常安靜!

………………

今日一早,百官們已齊聚在了太極門了。

今日照例的朝會,讓不少的文武大臣在此刻充滿了期待。

上一次,太子殿下的舉動很魯莽,他直接取消了朝會,負氣而去。

這等動輒勃然大怒的性子,非但沒有讓人感覺到畏懼,反而讓人心里搖頭,太子殿下……果然是個沉不住氣的人啊。

這太子顯然比陛下要好對付的多了。

甚至已經有人對今日的朝會,有一個極好的預期。

大家都是老狐狸,當然清楚太子生氣固然生氣,可他想來很快就會意識到,等到陛下駕崩,他這新君登基,定還是要邀買天下的人心才能穩固自己的地位吧。

邀買天下人心,不就是邀買我等的人心嗎?

到時,還不是要乖乖就範?

現在就看太子殿下會做出怎樣的讓步了。

不過這倒不急,他讓一步,大家進一步,直到讓大家心滿意足為止便是。

甚至已經有人開始惦記著不少二皮溝的產業了。

誰不知道,那可都是下金蛋的金雞啊。

想一想,都令人莫名的激動!

房玄齡則一直皺著眉,他在人群之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倒是杜如晦靠近了房玄齡,朝房玄齡苦笑︰「房公,真是多事之秋啊。」

………………

第二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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