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再宥這廂是連課都不上了,氣沖沖便要去尋牟彪的晦氣,沖出大門來卻是正遇上下車的韓綺,見得錢再宥神色有異便喚道,
「再宥?」
錢再宥轉頭一看是韓綺,忙止了步,冷著臉拱手行禮,
「先生!」
韓綺上下打量他一番,
「人人都往里頭進,你卻往外走,這是要做甚麼?」
錢再宥垂頭不應,韓綺也沉下了臉,
「怎得……莫非還想當著我的面逃課不成?」
錢再宥悶聲道,
「先生……我……我不敢逃課,只是……只是家中有……有急事……要召學生回去!」
他乃是老實孩子,卻是從未扯過謊,不由的臉上一紅,結巴起來。
韓綺哼一聲回頭吩咐桃李,
「去,在外頭找個人去錢府問問,家里可是有事,若是無事便叫了錢家大公子過來見我!」
錢再宥聞言嚇了一跳,忙道,
「先生!先生……我錯了!」
可不能叫哥哥們來,若是讓大哥知曉了,自己多半是要挨揍了!
韓綺看了看左右,冷了臉喝道,
「跟我來!」
錢再宥無法,只得垂頭喪氣的跟著韓綺進去。
二人這廂在室內獨處,韓綺便緩了神色問道,
「再宥,這是怎麼了,為何面有煞氣,目露凶光,這分明便是尋仇滋事的模樣,如此暴虐可不是君子修身養性之道!」
錢再宥聞言咬了唇,半晌才問道,
「先生,我們家是當真曾向你們家提過親麼?」
韓綺聞言哦了一聲,
「原來是這個……」
前頭衛武早將牟家有意結親,父親又是怎麼回話的事兒講給她听過了,今日听得錢再宥動問,便立時明白了,原來……是小兒女因情生事呢!
當下微微點了點頭,
「確有此事……」
錢再宥聞言抱怨道,
「那為何韓世伯不答應?若是他那時答應了下來,又怎會有今日之事?」
韓綺听了追問道,
「今日之事……今日有何事?」
錢再宥垂頭嘟囔道,
「若是應了婚事,那姓牟的小子便不會亂動心思了……小五……小五也不會……也不會……不會說甚麼不會嫁我的話了!」
「小五……她說不肯嫁你?」
韓綺听得一挑眉毛,自家那鑽錢眼兒里的妹子不嫁錢家還嫁誰家?
誰家能有錢家有錢?
錢再宥便將今兒同小五見面的事兒一講,
「三姐姐,小五……小五她是不是瞧上了姓牟的小子?」
韓綺听到這處不由啞然失笑,心中暗道,
「這傻小子如何明白女兒家的心思,這麼大咧咧的跑去告訴小五,讓我妹子怎麼回答,難道說我已是迫不及待要嫁進你們家了麼?這女兒家的矜持還要不要了?」
若是小五敢這麼答,只怕母親便會饒不過她!
有心想教訓錢再宥幾句,卻見他一臉沮喪傷心的坐在那處,顯是被韓縵的話嚇得不輕,不由又暗道,
「少年情懷最是純真,都是情場新手,模不清女兒家的心思也是難免,更有他如此在意小五的話,不也是因著著緊她麼……」
想到這處便心軟了,笑了笑道,
「那……你適才是預備著去做甚麼?」
「我……我……」
錢再宥漲紅了臉,吭哧半晌道,
「我……我要去教訓那姓牟的小子一頓,讓他別打小五的主意!」
韓綺听了好笑,
「你就這麼赤手空拳的去了?」
上下打量他一番,錢再宥雖說也要比牟彪長三歲,身量雖高可生得瘦削,動起手來還不知誰教訓誰呢?
她這麼上下一打量,錢再宥也是明白她的意思,喃喃道,
「三姐姐,我……我也知道那小子自小練了功夫的……」
他也學過功夫,乃是錢家請了拳師來教過的,但那是為了強身健體,跟牟彪這種武人世家出身的孩子那是沒法子比的。
到這時那股子上頭的怒氣已是煙消雲散了,冷靜下來對比一番,自家也知打是打不贏的了,當下更是氣悶,便只能恨恨的將腦袋垂到了胸前,韓綺見狀不由搖頭嘆氣,
「看你這般模樣……想來是真娶不到我們家小五了!」
錢再宥聞言大驚,
「三姐姐!」
韓綺對他正色道,
「男子漢大丈夫勝不驕敗不餒,你與那牟彪還未面對面的比試過一回,你就先折了銳氣,如此膽氣心胸如何娶到小五,不用我父親回絕你,便是我這里……你便過不去了!」
錢再宥听了是又急又驚,只他總算不是個笨孩子,忙開口求道,
「三姐姐,切切不可惡了再宥,再宥要如何行事,還請三姐姐教我!」
韓綺一笑道,
「我們家結親素來不看重門第,我父親清高自傲更不會受迫于強權,為兒女選婚配,那都是一心為孩子們著想,做我們家的女婿……無論是你又或是牟彪,皆要看我們家小五的意思……」
「可……可小五她……她……」
她說不肯嫁我呀!
韓綺白了他一眼,
「你與小五青梅竹馬多年,若是連她的心思都看不出來,你還是趁早回去讓你家里另尋婚配吧!」
話已說到這里了,這小子悟不悟便是他自己的事兒了!
韓綺起身將錢再宥給趕了出去,臨了送了他一句話,
「意氣用事,沖動莽撞乃是蠢人所為,你與那牟彪各有長短,要如何勝過牟彪討得小五的歡心,你自己個兒好好用用腦子吧!」
錢再宥得了韓綺指點,回去果然靜下心來細細的思量幾日,漸漸想明白了,
「三姐姐說的對,我與小五是青梅竹馬,從小無猜,小五同那牟彪又見過幾回,說過幾次話,只怕連彼此的脾氣秉性亦是一無所知,小五如何能心儀他?現下不過就是那小子剃頭挑子一頭熱罷了,只要想法子讓他知難而退,又或是讓小五對他厭惡憎恨,小五又怎麼會與他親近,甚或是嫁了他呢!」
這廂又暗暗盤算道,
「牟彪雖勝在家世出身比我強,但他輸在與小五不親,不知她性情,不明她喜好,我自當好好計較一般!」
便在暗中策劃,卻是沒幾日機會便來了……
那頭牟彪愣頭愣腦不知人家正在算計自己,正同自家小書童與車夫商議道,
「你們說……這女兒家都喜歡甚麼東西?」
阿修道,
「這個小的知道……少爺,這女兒家都喜歡花呀朵呀,甚麼金銀首飾的!」
牟彪聞言點頭,
「那我買些來,明兒送給五小姐如何?」
阿修想了想道,
「小的瞧著一來五小姐並不好打扮,平日里看著都是素面朝天,只戴了一副珍珠的耳墜子,又這般貿然送禮好似與禮不合,人家五小姐未必肯收的!」
又不是定了親的未婚夫妻,可以互贈定情之物,這牟少爺可是沒同韓家五小姐說上幾句話,就這麼把東西送去,也不怕人家小姐把你當成登徒子?
牟彪皺起了眉頭,
「要不然我送衣裳給她吧!」
「這個嘛……成倒是成……可怎麼知曉五小姐的尺寸,若是大小不合適好似也不好吧!」
送衣裳更不成了,這人身量尺寸乃是私密之事,輕易不會告于旁人的,連定親了未婚夫妻都羞于贈送吧!
「這倒也是……」
「那我……送……送書吧!先生學問那麼好,她妹子定然是喜歡讀書的……」
韓家可是書香門第!
「這個好……這個好……」
大家都是書院里的學生,互贈詩書乃是雅事,這個可以有!
牟虎在一旁听得他們議論來論論去,卻是抱胸撇嘴道,
「少爺呀!何必這麼麻煩,依小的看……送甚麼都不如送金銀好,把白花花的銀子往前頭一遞,管他甚麼大家閨秀,千金小姐都要笑出聲來了……」
牟彪聞言大怒跳起來踢了他一腳,
「胡說……五小姐可是書香門第出身,大家的閨秀,怎麼會如此俗氣!」
一旁的阿修也應道,
「這個……確是俗氣了些!」
二人撇開牟虎自顧自的議論,一致商定韓家五小姐出身大家,知書達禮,必是喜歡書本子,定是喜歡同人談詩論文的,
「少爺買了這本書,自己先看了,再送給韓家五小姐,然後還可以趁機同她講一講書中的道理!」
「這個好……這個好……」
牟彪得了好主意,這便坐著車去買書,卻是在那福慶街里最出名的碧硯齋里買了一本《拈花集》,據那書店的老板推薦,那大家里的小姐們最喜歡這類無病申吟,傷春悲愁的詩句了!
牟彪大喜忙掏銀子買了下來,翻了翻卻是苦了臉,
「這都是些甚麼玩意兒,甚麼愁啊思啊,念啊傷啊,春啊水啊之類的,看著都讓人牙酸!」
阿修也看不下去了,卻是勸他道,
「少爺,忍一忍吧,為了五小姐!」
牟彪想起了韓縵那張好看的臉,咬牙道,
「小爺我忍了!」
這廂買了書打算著回去好好看一看,再想法嚼巴嚼巴吞進肚子里!
想弄個漂亮美人兒回家里看著賞心悅目,總歸要費勁兒不是?
這頭買了書,便打道回府,馬車還未出福慶街呢,卻是見得遠遠前頭有一對男女說說笑笑,正在相攜閑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