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綺便道，
「即是有事兒，今兒你便另選一個書童吧，呆會兒還要練射箭，需得書童背箭筒，撿箭呢！」
牟彪聞听有騎射一課不由眼前一亮，嘴上卻是應道，
「我們家下人多如牛毛，沒了牟虎再叫一個來便是，用不著你給我挑隨從！」
韓綺笑道，
「能被帶進書院里的隨從，個個都要能識得幾個字的，你們家里可有能識字的下人？」
「這個……」
牟彪長到這般大，喜武不喜文，家里老子娘寵著，給派到身邊的全是些肌肉糾結，拳頭鐵硬的小廝，卻是沒一個會識字的，當下不屑道，
「小爺身邊用不著那起子軟腳蝦！」
韓綺聞言哦了一聲，
「那……我給你挑一個能識字的如何？」
牟彪抬頭看向韓綺，
「你便不能放我走麼，就跟我爹說，我在書院里打架了，被人趕出來了！」
韓綺笑著搖頭，
「即是收了你進書院，總還是要教導你的，這才第一日呢，不能就這麼放棄了！」
牟彪無奈點頭道，
「成吧！你要挑便挑吧，若是挑得不好，便別怪小爺心氣不順要揮拳頭揍人了！」
韓綺點頭，領著從書院的角門出來，卻是拐入了一旁的胡同中，遠遠有兩個正在牆角玩兒的小子見著有人來了，便迎了上來，
「韓先生！」
兩人很是恭敬的見禮，牟彪見了這兩個小子卻是嚇了一大跳，
「 ……這是兩個甚麼妖怪！」
一個手跟雞爪似的，一個連耳朵都沒了，臉上白一塊紅一塊的，看著真惡心！
兩個小子被牟彪厭惡的眼神嚇得往後退了兩步，畏縮的低下了頭，牟彪問韓綺，
「你……你不會是想把這兩個小子給我做書童吧？」
韓綺笑道，
「他們兩個是我的學生，很是聰明伶俐，我可舍不得讓他們給你做書童！」
「嗤……」
牟彪一臉的不屑，
「他們便是跪著求小爺，要做小爺的書童，小爺還怕他們出去嚇著人呢！」
韓綺哼道，
「放心，你識的字還沒他們多呢，你求著他們，他們也不會肯的！」
「切……」
牟彪很是不滿的跟在韓綺身後，回頭還瞪了那兩個小子一眼，滿意的看著兩個小子低下頭去，這才大搖大擺跟著韓綺進了院子。
這間院子便是前頭李莽那間被大火燒毀的院子，大火之後衛武按著市價將附近的院子都買了下來，專用來收留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小孩兒，他公事繁忙只得囑咐附近街面上的混子看顧著，韓綺剛是無事時便過來教這些孩子們識字讀書。
他們一進院子，便見得院子里不少孩子們跑來跑去，嬉笑打鬧，
「韓先生！」
孩子們看見韓綺立時歡喜的圍了上來，一個個規規矩矩，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禮，
「先生好！」
韓綺便笑著問他們，
「你們今日的字可是練完了？」
眾孩童便紛紛將自己寫的字給先生過目，韓綺一張張看過，連連點頭稱好，
「嗯……不錯……有長進！」
一旁的牟彪卻是一臉不屑的斜眼瞟了瞟她手中那一張，
「嗤……這樣的字兒也叫好？小爺用腳寫都比他強！」
韓綺聞言一笑招手叫了那寫字的孩子過來，指著牟彪對那孩子道，
「阿修，這位牟少爺覺著你的字兒太差，要用同你比試比試呢！」
那叫阿修的孩子聞言笑嘻嘻道，
「即是如此便向牟少爺請教了！」
卻是雙手一舉，牟斌又嚇了一跳，只見這叫阿修孩子看年紀與自己也是差不多大，兩只手自手肘以下齊齊被人砍去，只有兩個半截手臂。
待到要寫字時便自己用牙咬著布帶，綁了筆在上臂之上，這廂彎腰將筆蘸滿了墨，在攤開的白紙上一筆一劃的寫了起來，如此寫字自然十分艱難，牟彪在一旁看著都替他費勁兒，不由嘖了嘖嘴，
「都成這樣兒了，還寫甚麼字兒，自己想法子尋個營生糊口才是吧！」
那阿修寫完笑眯眯起身道，
「無事時也去商行里替人背貨，每日里能掙些銅板的……」
牟彪听著咧了咧嘴，韓綺便笑著給他遞了一只筆，
「即是如此還請牟公子也寫上幾筆吧！」
牟彪自小到大，倒也是請了不少先生教習，雖說學得不好，但寫幾個字兒還是不在話下的，當下提筆寫了幾個大字，果然贏得一幫孩子的稱贊，
「牟少爺寫得真好！」
牟彪長這麼大，除了被人贊拳頭硬，還是頭一回被人稱贊字兒好，聞言不由大喜，喜得一張黑臉隱隱泛起了紅暈，放下手里的筆，沖韓綺得意一笑。
韓綺也是微笑點頭道，
「牟少爺的字兒果然是不錯，看來也是下過功夫的！」
這廂抬手指了周圍的一幫孩子，
「這些孩子都是自食其力，靠著自己的雙手吃飯，只他們年紀小也做不了長工，便在外頭打零工，今兒在這院子里的都是活計沒著落的，你在他們當中挑一個，雇來做你一天的書童，也算是助他們生活了，你看如何？」
牟彪再是紈褲蠻橫，但終究還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心地仍是純善的，到這院子里見得這些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孩子，生活如此困苦，心里也是隱隱有些同情，見大大小小的十來雙眼楮，因著韓綺的話便眼巴巴的看著自己，一時不由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暗道，
「只能選一個，可這有十來個呢，其余人怎麼辦？」
他埋頭想了想，倒是想出一個法子來，當下豪爽的一拍胸口，
「先生，不用挑了……」
說著從腰間模出錢袋來，
「今兒小爺把他們全包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斂了嘴角的笑容，紛紛搖起頭來，牟彪有些不明所以的左右瞧瞧，扭頭看了看韓綺，韓綺仍是微笑道，
「他們雖說日子艱難，但也是有自己的骨氣的，無功不受祿，即是沒做你的書童，又怎麼會收你的銀子呢？」
牟彪聞言這才覺著自己如此大把的撒銀子倒惹人家不快了，不過依牟家少爺的性子自然是不會覺著抱歉，卻是撇嘴道，
「有錢都不知曉賺，一群笨蛋！」
說著伸手將錢袋子給收了回來，拿手一指那阿修，
「你……就你了！」
阿修聞言喜上眉梢，韓綺也笑道，
「阿修還不多謝牟少爺！」
阿修忙向牟彪行禮，牟彪一仰下巴，
「不用謝了，跟小爺走吧！」
如此卻是帶了阿修去書院，韓綺照舊仍是將他送回了慎言院，只午時一過，那邊又有人來報信說是牟彪又打人了！
韓綺再趕了過去，這一回則是楊先生發了火，跪在地上的人卻是兩個，一個牟彪，一個是個大一些的學生，
「楊先生……」
韓綺過去施禮，
「這是……出了甚麼事兒？」
楊先生見她來了，轉身一指一旁的阿修，
「這個書童可是韓先生為牟彪尋的？」
「正是學生尋的！」
楊先生點了點頭，又指了指牟彪道，
「這小子為自己的書童出頭，把人給打了！」
那大一些的學生，約有十四歲的樣兒，鼻子里淌著鮮血，正哭喪著臉，見兩位先生望過來，便張嘴剛要嚎，被楊先生瞪了一眼道，
「你挑釁在先，又被打在後，你是活該，男子漢大丈夫欺凌弱小，還敢腆臉哭嚎？」
又一指牟彪道，
「別人雖是有錯在先，你可告之先生，又若是與人理論，怎得上來便動手毆打于人……」
原來卻是練騎射的時候，各自的書童要給公子爺背箭筒，守在箭靶旁撿射落的長箭，牟彪是自小練過的，自然是箭箭正中紅心，正自得意洋洋間，卻有那欺負他新來乍到，嫉妒他笑箭術精湛的。
見模不清他的底細，便想欺負欺負他那雙手殘疾的書童，見阿修過來撿箭便嗤笑道，
「如此身體殘缺之人也敢到書院來現眼，也不看看這是甚麼地方……」
說著一腳將腳邊的長箭踢飛，阿修不敢應聲，只得低頭讓開，那人卻不依不饒上來還要踢人。
這若是換了旁的人，或是不為書童出頭，又或是至多口舌上吵吵鬧鬧便罷了，只牟彪旁人不惹他，他都要生事的，更不要說人家來惹他了！
見自家書童受了欺負，漲紅著臉，畏畏縮縮的不停閃躲，當下不由大怒，
「小爺的人你也敢欺負！」
卻是身子一晃，人已閃了過去，跳起來照著面門就給了人一拳頭，正正打在對方的口鼻之上，立時便弄得鼻血長流，嘴唇破裂，連牙都有些松了！
如此這里動了手，學生們一鬧起來，教習他們騎射的楊先生自然過來詢問，聞听之後倒也是明辨是非，為二人斷了公道，讓那挑釁的向書童阿修賠禮道歉，又讓牟彪賠人醫藥銀子，這事才算是了了。
待得午後下學，韓綺親自送了牟彪與阿修出來，阿修滿臉愧疚的對韓綺行禮道，
「先生，是我的不是，害得公子爺賠了銀子……」
韓綺微微一笑還未說話，牟彪卻是惱道，
「跟你甚麼干系，明明是那小子惹事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