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有人過來稟報,
「陛下,一切預備妥當,可即刻起航了!」
朱厚照聞言大手一揮,
「出發!兒郎們打起精神,跟朕一起去會一會那些佛朗機紅毛怪去!」
「是!」
船上眾人齊聲應喏。
這一回皇帝陛下是想玩兒大的,拿出富家貴公子哥兒一拋千金的派頭,卻是一口氣出高價在當地又買了兩艘商船,上頭堆滿了絲綢和高價收來的瓷器,三艘商船滿載了貨物,揚帆向寧波府外海駛去。
一路之上呂同都在暗暗歡喜,時不時還在甲板上瞭望遠方,倒似在盼著甚麼一般,
「水師那幫子廢物怎麼還沒到?」
以往出海貿易為避水師的人,都是半夜里趁著月黑風高浪又急,不想被人逮著才悄悄熄了燈火前進,沒有經驗豐富的老水手,可是不成的!
只這一回這位朱公子也不知是藝高人膽大,還是富家公子人傻錢多,傻大膽兒,就這麼三艘大船,白日里便大喇喇的出來了。
這般明目張膽,即便是自己沒報信兒,那水師的人也能瞧見呀,怎得到現下都還沒來?
「這一個個都眼瞎了嗎?」
說起來,這其中呂同也是不安好心,他也是有心想在人傻錢多的朱公子身上好好刮一層油水。
前頭他大力向朱公子宣揚我大慶水師威武善戰,領軍的將領又是如何的忠于值守,不徇私情,實則就是想嚇唬嚇唬那有錢的朱公子,好讓他心生畏懼。
待到之後他們的船在海上與大慶的水師相遇時,對面的將領自會擺出一派鐵血強硬之態,讓手下兵士將這些人全數給拿了,貨物給扣下,然後自己再出面說情,在對方手中求得部分的貨物回來……
如此這般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卻是能合作無間的在出海的客商身上刮下一層油來,而呂同則能在這其中抽一到二成。
臨出海時,他已是在三艘船上看過一遍了,這麼多的貨,不說是一半,便是用三成做為通關之費,自己所得也是一筆可觀的數字!
可船都出來一日了,怎得水師的人還沒有到?
「這眼看著都要到外海了,再不動手便晚了!」
正自焦急間,卻見得遠處海面之上出現了幾個黑點,呂同久在這海面上闖蕩,又與那水師的人暗中勾搭日久,一見那幾個黑點的排列與行進的姿態,便知這是大慶水師了,當下大喜,
「來了!」
他叫了一聲來了,後頭有人便問道,
「甚麼東西來了?」
呂同回頭一看,卻見一身錦衣裘皮的朱公子已是負手立在了自己身後,當下呵呵干笑兩聲,將自己滿臉的喜悅給收了起來,苦著臉對朱厚照道,
「朱公子,我們運氣不好……遇上了大慶水師的人!」
「哦……」
朱厚照聞言不驚反喜,
「是麼!太好了……你可是與那水師的將領相識?」
「這個……」
呂同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行內那點子小秘密被人給知曉了,當下忙擺手道,
「小的是民,他們乃是軍,如何能認識,不認識!不認識的!」
朱厚照聞言點了點頭,毫不在意的哦了一聲,回頭吩咐道,
「停船,等著他們過來!」
下頭人听令下錨停船,任三艘商船在海浪之中起起伏伏,待得那幾艘船近了果然見得是大慶水師的蒼山船,船頭桅桿上高高懸著大慶水師軍旗,又另一面旗上有寧紹定海衛字樣,而那蒼山船的甲板之上,果然站立有盔甲齊全,腰配長刀的水師兵士。
有人過來問道,
「公子爺,對方打出旗語讓我們任他們上船檢查!」
朱厚照笑眯眯道,
「好啊!讓他們上來就是!」
這邊打出旗語回應,不多時兩船相近,那邊搭了跳板,便有水師的官兵持刀登了船,
「誰是船主?誰是船主?」
這廂凶神惡煞的一幫子兵士同那海盜也無甚區別,上來氣勢洶洶的模樣,若是普通商人遇上必是會心中畏懼的。
只可惜他們這回遇上了皇帝南下,船上的錦衣衛自有人過去應付,朱厚照卻是立在原處紋絲不動,看著隨從的錦衣衛與對方竊竊私語幾句,又取了腰牌一亮,對方那一臉的囂張立時便如熱油滾雪一般消融不見,轉而變成惶恐驚懼,半晌才誠惶誠恐的過來行禮,
「朱……朱公子,末……末將給您……請……請安!」
這員將領顯是得了錦衣衛面授機宜,不得泄漏陛下的身份,過來結結巴巴的說道,
「嗯!」
朱厚照嗯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員將領,
「你叫甚麼名字?」
「稟……朱公子……末將姓夏名破軍,任紹寧定海左衛千總……」
「哦……」
朱厚照點了點頭,這乃是一個正六品的武官,
「夏千總,本公子想領著人出海與外邦人做交易,你說……許不許行啊?」
「這個……」
夏破軍乃是武人,性子直來直去,肚子里沒有文官兒那些彎彎繞繞,聞言應道,
「這個……朱公子,朝廷有法度不能私下里同外邦人貿易!」
這可是您老祖宗定下來的規矩,即便您是皇帝也不能違背祖宗遺訓吧?
「哦……是麼?」
朱厚照眼兒一眯問道,
「怎得之前那麼多人都去了,就不許我過去呢?」
一句話說的夏破軍的臉色一白,那額頭上就見了汗,
「這個……這個……」
陛下怎麼會知曉這些?
他目光游離,卻是一眼瞧向了朱厚照身邊的呂同,
好啊!定是這小子出賣了老子!
他瞪著呂同,呂同卻是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看我做甚麼?同我甚麼關系?
「這個……這個……」
夏破軍是粗人,嘴上實在笨了些,被皇帝上來就揭了老底,立時便慌了神兒心中暗罵,
「前頭京里有人傳消息,是說皇帝由海路到廣州府去,還讓我們沿海衛所必要尋到陛下座船,隨駕護衛,前頭不說是在上海麼,怎麼跑到這里來了,最可恨是竟讓陛下知曉了,這沿海有人私下與外邦交易,這……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啊!」
想到這處他的臉越發的白了,額頭上的汗珠子,也越發的密了!
他想來想去,暗暗又道,
「實則今兒皇帝能到這兒,又是有錦衣衛護衛在左右,想來事前已是將這事兒打听的清清楚楚了!」
這事即是捅破了便是天大的事兒,這也不是他一人做下的,他一人是扛不住,也更不可能去扛,想通了便索性破罐子破摔道,
「朱……朱公子,前頭那些人過去都是交了過路錢的!」
朱厚照听得眉頭一挑哈哈一笑,
「夏千戶倒是光棍得很!」
知曉瞞不過便索性合盤托出了!
夏破軍苦笑一聲,一指一旁的呂同道,
「每一個出海的商人都是要尋一個中間的撮客,臨出海時給我們送信兒,我們的船便過來攔截,識貨物價值多少收三成到五成的過路費用不等,之後可以來回無阻……」
他一指呂同,將呂同嚇得一個激靈,
「你……你……你不要胡說八道!」
夏破軍狠狠瞪他一眼,卻是不搭理他,只對朱厚照道,
「末將只管這一處海域,至于之後到了外海,那便是生死自負了!」
朱厚照聞言點了點頭,
「你倒是實誠!」
夏破軍苦笑一聲,
「朱公子垂詢,末將不敢不應!」
朱厚照又問他,
「你那幾艘船上有何裝備?」
說起這個夏破軍倒是知曉的,朗聲應道,
「佛朗機炮一門,碗口銃三個,嚕密銃四把,噴筒二十個,煙筒四十個,火磚三十塊,火箭一百支,弩箭一百支……」
朱厚照听了哈哈一笑,大手一揮道,
「有這些足夠了,你們遠遠的跟在後頭,不許太靠近了!」
「這個……」
夏破軍又苦了臉,
「朱公子……您乃是萬金之軀……萬萬不可……以身涉險啊!」
朱厚照一擺手,
「不必多說,我意已決!」
夏破軍聞言無法,只得垂首道,
「是!」
他這廂帶著一幫子上船的兵士如潮水一般的退卻,卻是將一旁的呂同看得是目瞪口呆,這時節再看不出蹊蹺那便真是傻子了,
「朱……朱公子……您……您這是……」
看那平日里耀武揚威,飛揚跋扈的夏破軍在這朱公子面前,伏首貼耳的樣子,這朱公子的來頭……定是極大,且定是那官面上的大人物!
呂同弄明白了這一點,不由一陣的心驚肉跳,暗暗道,
「我這一趟,怕不是要把自己個兒給搭進去了吧!」
朱厚照見他駭的臉上一陣白一陣青的樣兒,不由哈哈一笑,伸手一拍他肩頭,
「呂兄放心,朱某早說了能平安無事的,你只需乖乖為朱某辦事必有重賞的!」
呂同咧開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小的也不求甚麼重賞了,只求看在小的忠心為您辦事的份兒上,請高抬貴手放小的一條生路便是了!」
朱厚照哈哈一笑點頭,
「好!」
這樣的小人物,自然還不放在皇帝陛下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