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幾十號壯漢子出來甚是扎眼,下了官船之後便弄了幾個箱子假做了鏢銀,所有人換了打扮,全數都扮做了押鏢的鏢客,將那小客棧的後院給包了下來,眾人住下來休整。
這一住便是四五日,無事時便一眾人在院子里打拳練劍,每日里院子里呼呼喝喝好不熱鬧,店家知曉這幫子人乃是個個有功夫的,倒是不以為奇,只听了吩咐不往後院去就是了!
眼看著梁紹的身子一天天的好轉了,臉色也漸漸回復了正常,衛武便打算著再呆上兩日就啟程了。
正這一日晚上,三更時分,外頭隱隱傳來些動靜,衛武睡得警醒,立時便睜眼翻身坐了起來,沉聲問,
「甚麼事兒?」
外頭是留了守夜的崗哨,到門前來報道,
「頭兒無事,乃是送貨到碼頭的車隊,在客棧門前折了車軸,正在修理……」
鎮江水運發達,江邊的碼頭十分繁忙,晝夜都有船只進出,衛武他們尋的一處客棧靠著碼頭不遠,每日也是見慣了車隊來來往往,倒是不足為奇。
衛武初時並未在意,只這幾日睡得多了些,被吵醒之後便睡不著了,于是翻身起來,穿了鞋子到外頭走動,打開那小院的門,外頭便是通往碼頭的大路,借了小院門上的燈籠往前看去,果然見著一隊馬車停在此處,每輛馬車之上都放了兩只大箱子,顯是要運送的貨物,其中一輛歪在道中間,將前後的路都堵死了,車旁圍了三人正在修理。
衛武信步過去,不過走了幾步? 便听得對面有人警惕的問道,
「誰?你是何人?」
衛武見狀忙停了下腳步,拱手笑道,
「冒昧了? 鄙人在這客棧之中住宿,見得馬車壞在此處? 便想過來問問可是要人幫手又或是需要工具之類的?」
他這處倒是好心來幫,無奈對方毫不領情,聞言冷冷道,
「多謝閣下好心,不必了!」
衛武聞言打了一個哈哈? 再不向前緩緩退了回去。
待回到了小院之中,下頭人對衛武道?
「頭兒,瞧著這幫子人神情緊張,只怕那箱子里的東西有些蹊蹺!」
衛武點了點頭應道,
「我們身上的差事要緊? 倒不宜節外生枝? 罷了……不去管他!」
說話間便要回房? 正此時外頭馬車之上突然傳來一陣砰砰砰的敲擊聲,這深夜空曠之處,一點聲晌都要傳出老遠? 衛武神色一凜,回轉身從那門縫里張望,箱子里的聲音傳出來,外面的人也嚇了一跳。
有人暗暗咒罵了一聲,扶著箱子便跳上了馬車,取了鑰匙打開那大箱了,伏身進去也不知做了甚麼,只听得里頭模模糊糊的聲音傳來,似是有人在發出聲晌,又有掙扎扭動,身體與箱子摩擦之聲。
動靜鬧得大了,外頭人看向四周生怕讓人瞧見,有人在下頭低低的道,
「許老四,手腳快些!」
那許老四嗯了一聲,也不知怎麼動作,不一會兒箱子里沒有了動靜,這廂跳下來輕聲道,
「沒法子!給捂死了!」
另一個听了一驚繼而罵道,
「怎麼弄死了,這羊羔乃是一對兒的,弄死一只,另外一只就不值錢了!」
那許老四沉聲道,
「不知怎得藥失了效,醒了過來,才弄出來的動靜……」
「唉!罷了……快快離開這里吧!」
他們在外頭一番對話,衛武在里頭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暗道,
「瞧這樣兒……竟似弄出了人命?」
有心不管閑事,伸手撫了撫下巴暗暗琢磨一下,當下點了幾個身手好的,
「我們過去瞧瞧!」
幾人跟著那車隊來到江邊,停在了一艘貨船前,桅桿上頭高高挑的燈籠上有三個大字「順和記」,衛武遠遠看著那馬車到了順和記的貨船前,便有早等著的碼頭苦力,四人一抬將那車上的大木頭箱子抬起來往那船上送。
這時節船上下來人,同那車隊里的人說著甚麼,又有人指了指前頭開過的那箱子,待到苦力將那只大木頭箱子抬到船上時,並未送入底部的艙中,乃是抬到了船尾的甲板上,有人打開箱子,二人從里頭抬出一個人來,看那身形嬌小似是個女子模樣,這二人將這人一頭一腳抓了,在半空之中晃了幾晃,高高拋起,竟就這麼扔入了河中!
「噗通……」
河面之上水花四濺,但此處離得碼頭遠些,又在那背光的陰影之處,若不是衛武這類有心人,必是不能發覺的!
那船上的人扔了人便走了,也虧得衛武眼尖,竟在那般視線難明的狀況下,看見那被扔入河中,原該是死尸的女子掙扎了兩下便又沉了下去,
「人還沒死?」
衛武赫然回頭,
「你們誰的水性好?」
有一人出來道,
「頭兒,卑職的自小便是生長在江邊兒上的!」
「悄悄過去把人給救回來!」
「是!」
那人領命去了,自河邊悄無聲息的下了水,眾人只見得河面之上漣漪陣陣,四五丈遠的距離,不過探出頭來換了一口氣,便又潛了下去,再探出頭時已是來到了那人落水的地步,一個翻身猛子扎了下去,不多時便有兩顆腦袋浮出了水面。
人被悄悄的帶回了岸邊,船上的人來來往往搬動大木頭箱子,卻是無一人發現。
「頭兒,還有氣!」
那救人抹了一把臉報道,衛武點頭,
「做的好!將人先弄回去!」
卻是留了兩人在岸邊盯著,幾人將那人弄回客棧,燈光下一看見得這乃是一個十分瘦弱小女孩子,看年紀不過七八歲,一張臉慘白,探鼻息雖說還有氣,但也只是出氣兒多進氣少了,
「去請個大夫!」
當下有人去請大夫,待得大夫過來一瞧那脖子上的淤痕,便說是讓人給掐過脖子,想是一時閉了氣過去,又在河水一激反倒醒了過來,現下肺里嗆了水,需得將人翻過來吐水,若是能吐出來便好,吐不出來便救不過來了!
即是如此,便不再廢話,將人翻過來在肚子上一靳,再在後背上一拍,小女孩兒立時哇一聲,稀里嘩啦的吐了起來,
「嘔……」
這廂吐出一大灘清水來,嗆得是眼淚鼻涕長流,雖說是狼狽了些,但總算將人給救回來了,大夫道,
「水吐出來便無事了,不過因著肺里進了水,這幾日怕還要咳嗽,好好將養便好了!」
將大夫送了出去,衛武便想問一問這小女孩兒,只也不知她受了甚麼折磨,見著這一屋子的壯漢子,嚇得身子亂抖,抱著腦袋藏進床角,任是誰過去都要尖叫掙扎。
衛武無奈只得道,
「先讓她在這處呆著吧,待明日尋個年長的婦人來瞧瞧!」
衛武心里已是隱隱猜到了一些,他久在京師地面上混,多少齷齪事兒沒見過,這中兒瞧著多半就是私拐婦孺販賣了,似這樣年紀又面容嬌好的女孩子,被人自家中或買或拐或偷或搶的弄得遠遠的,送入青樓楚館之中教兩年,便可以接客掙銀子了!
雖說大慶朝嚴禁人口販賣,但官府越是禁止的東西,這生意的利潤便越大,因而便是砍頭也有人暗中做這買賣,想來這小女孩子便是這其中的一個!
于是便等到了天亮,衛武先叫人出去打听那順和記,又叫那客棧掌櫃的尋了一名年長的婦人來,為那小女孩子換了衣裳,又伺候她用了飯,這才算是讓她不再懼怕,衛武便去問她姓名年紀又有家住何處,家中還有甚麼人等!
卻原來這小女孩子乃是一對雙生姐妹,家在嘉興,前頭與妹妹在家門前玩耍,被人捂了口鼻迷昏,拖到了馬車之上,一路被人喂食的迷藥,昏昏沉沉也不知到了何處,前頭她也不知為何便醒了過來,听得外頭有動靜就用腳不停踹那木箱,才有了被衛武瞧見那一幕。
她醒過來掙扎叫喊便被一個壯漢捂了口鼻,一時氣息緊閉便昏了過去,那漢子只當她是死了,上船時報給管事的,管事的怕死了人悶在船艙之中會發臭,便索性趁夜將她扔進了江水之中,任由魚蝦啃食。
她所言與衛武猜想的差不多,不久外頭盯梢的回來報道,
「頭兒,那順和記的船要走了!」
衛武點頭,馬雲天便問道,
「頭兒,我們可是要將那船攔下?」
衛武想了想搖頭,
「能做這樣買賣的商號,背後必是有大靠山的,查起來費時費力,我們這回出來身上帶著差事,倒不宜橫插一杠,看來還要聯絡本地官府才是……」
之後沒有多久,派出去打听的人便回來了,
「頭兒,已經打听到了那順和記總鋪乃是在南昌府,生意做得極大,鎮江這處開的乃是一家分號!」
衛武聞言點頭,將自己那錦衣衛得令牌拿了出來,對王行和鐘順二人道,
「你們帶著這小女孩子去鎮江府衙門將事兒報給此地的官員,讓他們查那順和記的底細……」
二人點頭領著那小女孩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