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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夜已深

韓紜自然知曉書院門前的那一幫子混子,當下應道,

「可是個姓衛的小子?」

韓繡皺眉,

「你怎麼也知曉的?」

韓紜知她最恨自己四處交際,忙應道,

「我倒沒有托他們辦過事兒,只听人說起那姓衛的小子,是個機靈可靠的!」

韓繡這才松了眉頭道,

「東西我已是幫你送到了,你就應歇了心思,好好在家讀書練字才是!」

韓紜現下一心想著明晚的約會,生怕惹的大姐姐惱了,將這事兒給捅了出來,當下立時乖乖答應。

「大姐姐放心!」

待到第二日韓繡與韓綺如常進學,只落英在家中守著二小姐,待韓綺下學回來時,悄悄兒對韓綺道,

「二小姐,整日關在房中,卻是在偷著打扮自己!」

韓綺與韓繡聞言互視一眼,都是心照不宣,當晚照常用罷了飯,韓綺回房練字到了二更天時就吹熄了燈火睡下。

韓綺躺在床上只是默念白日里先生所授的課文,待得外頭打更的三聲梆響,她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掀開帳幔下床,薄底兒的繡花鞋踩在地面上,悄無聲息。

落英是陪睡在韓縵床上的,此時也悄聲下了地,二人輕手輕腳過去拉開房門,果然見得外頭月光下,有一道黑影正躡手躡腳往角門走去。

這所宅子前後門、角門具有,不過當年買下時便將後門用磚封死,角門雖未封死,卻是一直用鐵鏈子加了銅鎖鎖死,平常輕易不打開的。

二人瞧著韓紜自腰間模了一樣事物往鎖上掏弄,不多時就听得 嚓一聲,竟將銅鎖打開了,韓綺與落英互視一眼,見韓紜輕輕拉開一道縫隙,人便閃身出去了。

「三小姐?」

落英轉頭瞧向她,韓綺豎指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稍等了片刻這才拉門出去,旁邊屋門也被人拉開,韓繡與芳草從里頭走了出來。

四人互視一眼並不說話,一齊往角門處去,落英與芳草按著吩咐守在門前,姐妹二人出了門,借著今晚皎潔的月光來到巷口,探頭一看果然見得韓紜徘徊在巷口的大樹之下。

二人靜靜不語,只立在那處眼看著韓紜在樹下來回走動,走得累了就坐到大石之上,以手托腮呆呆看著遠處無人的街道。

韓繡見她那模樣有些不忍,一面小聲嘆氣一面對韓綺道,

「那屈家四郎雖好,但暗中與女子私下往來實在不應該,不是大家公子應當之事!」

韓綺應道,

「大姐所言極是,男女私下往來本就有違禮教,更何況男子本就善變,今日他能同二姐姐暗中通信,明日說不得便能同別家的女子互贈書畫,如此不遵禮儀之人如何能托付終身!」

且男兒家做下勾搭女子之人,旁人只說一聲小子風流,可落到女兒家身上這名聲便真不好听了,女兒家自然還是要自愛些為好!

韓繡听了點頭,

「妹妹此言倒是有道理!」

這些話母親王氏也曾在訂親時對她講過,王氏曾言道,

「這世上男女情愛不過一時激烈,這日子終歸是要平平常常,柴木油鹽的過下去,女子容顏易老,情愛不在時又如何能挽留夫君的心?」

韓繡還記得自己當時很是懵懂,只是搖頭表示茫然不知,王氏又教女兒道,

「說甚麼挽留夫君的心,這世上樣樣東西都能留,只時光與人心最不能留,他若是變了就是變了,你上吊抹脖子都救不回來!」

「那……那若是以後……以後夫君變心又當如何?」

王氏笑著伸手一撫女兒滿頭的烏發,

「傻孩子,女子重閨名實則是重品行,男兒又何嘗不是最重氣節人品,選夫君旁的不看,必是要先看人品,人品好的就是那柳下惠坐懷不亂,便是心有所想必也不會走錯一步,若是人品不好的,眼前就是個無顏女,照樣也能三心二意!所以啊,挑夫婿最重要還是潔身自好,要心如磐石,意比金堅!」

說白了甚麼家世學問都比不上人品來的要緊,人品不好,嫁過去也不只個錦衣玉食的牢籠,人品若是好,便是粗茶淡飯也吃得出和和美美,恩愛情長來!

三妹妹說的對,那屈祥麟能不顧禮教與二妹妹好,自然也能同旁人好,這樣的男子不可信!

那韓紜在樹下足足等夠了兩個時辰,心心念念的人終是未來,不由一陣失望氣惱,當下就坐在樹下抱著膝頭,嚶嚶啼哭起來,韓繡終是心生不忍,自暗處現身出來,

「二妹妹!」

夜深人靜四下無人,韓紜被這一聲嚇了一大跳,停了哭聲四下張望,這才發現自家姐妹正手拉手緩緩過來,當下就知事情敗露,心中卻是又羞又氣又傷又悲,索性撲進韓繡的懷里放聲哭了起來,

「大姐姐,他沒有來!他沒有來!他……他……是不是變心了!」

韓繡見她哭得淒慘,到了嘴邊的責問再也說不出口了,只是嘆氣拉了她起身,

「他即是不來,你便不用再等了,我們回去吧!」

韓紜哭哭啼啼起身,卻猶不死心的瞧向街口,被韓繡與韓綺二人強扶了回去,當夜三姐妹在房中說話良久,韓繡與韓綺也是規勸她許多,都只道屈家四郎不是良配,且收了心思,以後父母必會為她覓得良人!

韓紜聞言只是哭泣,對那屈祥麟猶未死心,

「他必是有事耽擱了,若是不然,他定不會忍心讓我一人枯等的!」

韓繡與韓綺對視一眼都是無語,韓綺知曉她少女情懷,平生頭一回戀人,若不是傷得重了,必不會輕言放棄,見她悲悲戚戚之狀,不由心中暗生悔意,

「我……我這可真是生生拆散了一對鴛鴦!」

只繼而想起事發之後一家人的慘狀,立時就心硬如鐵!

要知曉婚嫁非只是他二人之事,乃是牽連著屈家、韓家甚至那徐家之事,若是不狠下心將他們拆散,那他們家轉眼便要大禍臨頭了!

當下咬牙對韓繡使了一個眼色,

「大姐姐明日還要進學,今晚便讓二姐姐好生想一想吧!」

韓繡也是被弄得一臉疲意,上下眼皮不停打架,聞言便點頭,

「好,有事明日再說吧!」

姐妹二人勸得韓紜上了床躺下,兩人也各自去睡,韓綺回得房中上床躺下,只身子疲累,腦子里卻是一團亂麻,一時半晌也睡不著,那面床上的落英也翻來覆去,忍不住出聲問韓綺,

「三小姐,那屈家的公子是何等模樣,為何竟令得二小姐如此割舍不下?」

韓綺想了想應道,

「屈家四郎我也未曾見過,只听說人才出眾,想來也是有三分好處的!」

韓紜不是傻子,屈家四郎不好,她也不會喜歡上他,只可惜老天爺派了個韓綺重生回轉來生生拆散他們!

落英聞听一陣沉默,久到韓綺以為她已睡著了,才又出聲問道,

「三小姐,這……喜歡上一個人是甚麼滋味兒?」

落英與韓綺差不多年紀,每日里關在家中,只見得家中老僕與男主人,也是個不識情愁滋味兒的後院女兒,她這一句話卻是問住了韓綺。

韓綺雖說比她多活了一世,但前半生是關在閨房中,足不出戶的小姐,後半生在教坊司見多了男人的惡行惡狀,男女之間那些一上陣就赤果果肉搏的陣仗也是不經意間瞧見不少。

初時她還要面紅耳赤,覺得又是羞惱又是惡心,到後頭听得多見得多了,便再無波瀾了,但要說那兩情相悅,郎情妾意……

韓綺也是個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的!

當下長長嘆了一口氣,眼望向窗縫里散下的一地銀霜,腦子里突然蹦出來一張臉來,立時大夏夜里突然打了一個冷顫,

「我……我怎麼會想起他!」

忙轉過身緊閉上眼,暗暗對自己罵道,

「明兒還要進學呢,先生要考背功課的,若是背不上來要打手心的,別想了!別想了!你想誰也不能想他呀!快睡吧!」

當晚上韓綺便做了夢,夢見自己又回到了教坊司中,在那昏暗的房間里,滿屋的古怪味兒,衛武精赤著身子,只穿著一條牛鼻子短褲兒,坐在床邊沖她招手,

「你過來!過來呀!」

韓綺嚇得轉身便跑,卻不知怎得竟一下子撲進了他精壯的胸膛之中,身子被人緊緊抱住,耳邊是衛武那玩世不恭的戲謔語調,

「怎得……你慌啦!別慌……總歸讓你滿意才是!」

說著一張嘴就親了下來,韓綺嚇得尖叫一聲睜眼醒了過來,胸口亂跳,氣喘吁吁,落英在一旁叫道,

「三小姐,時辰不早了,快起身吧!」

韓綺坐起身抬手一抹,才發覺睡得滿頭大汗,起身過去淨房里擦了一把臉,見得韓繡也是一倦容的過來,沖著韓綺苦笑一聲,

「她昨夜哭了整整一夜!」

韓綺嘆了一口氣,姐妹二人互看了看對方那發青的眼窩,又齊齊嘆了一口氣。

這廂強打精神出去吃罷早飯又去書院,韓綺進了求淑院中,便見得眾同窗個個聚在一處,正議論紛紛,見她來了都沖她招手,

「阿綺,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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