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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喝又尖又利,頗有聲震雲霄之勢,一派上門尋仇不死不休的氣派,嚇得落英手一抖,繡花針立時扎進了頭皮子里,不由疼得 一聲,眼見得一道翠綠的身影沖了進來,忙一把扯下頭發里的細針,起身上前道,

「二小姐,您……您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二小姐韓紜生得高佻,眉細鼻高,臉形瘦長,此時的韓紜雙頰紅的異樣,雙眉倒豎,杏眼圓睜,提著裙子沖進來一把掀開擋路的落英,進到屋子里怒叱道,

「韓老三,你個卑鄙小人!」

韓綺听得外頭一聲喝,便心知這是事兒來,卻是穩穩坐在桌前,手搖著團扇,輕言細語問道,

「二姐姐,這是罵誰呢?」

韓紜見她裝傻不由更是氣沖斗牛,上前一步手指頭差點兒戳到她鼻頭上,

「是你!就是你……韓老三,你這個卑鄙小人,背地里告我的黑狀!」

說著叉著腰在她向身前打著轉兒,鼻子里咻咻噴氣,似那被激怒的老牛一般,只差向後蹬蹄子,以頭撞人了!

「韓老三啊韓老三,平日里瞧著你老實巴交,伏小做低的,我還當你是個沒心計的,沒想到竟會背地里,對我使這一手!你說……我哪兒對不住你了!你要這樣害我?」

韓綺手中的團扇一停,剛要作勢應話,床上的老五韓縵卻是被驚醒了,一骨碌翻身坐起來,見著這屋子里劍拔弩張的形勢,嚇得立時放開嗓子大哭了起來,

「哇哇哇……」

落英見狀忙過去抱了她,

「五小姐別哭!別哭!」

韓綺皺了皺眉,

「落英,把老五送到姨娘那里去,就說是醒了要找姨娘!」

「是!」

落英一臉擔心的抱著五小姐出去了,只留下韓綺與韓紜在屋子里。

韓紜惡狠狠瞪著韓綺道,

「你說,是不是你將我書里的信給母親看的?」

韓綺仍是氣定神閑,搖著扇子問道,

「二姐姐說的是什麼信?」

「就是……屈家四郎寫給我的……信!」

「屈家四郎?」

韓綺眉頭一挑,

「……原來那寫信的人是一位姓屈的男子!」

眉頭再皺,

「即是外男的書信,姐姐如何能留下,難道是同他私下往來?」

韓紜咬唇,氣勢立減了三分,她自然知曉這事兒是做不得的,不過要管也輪不到她韓老三來管呀,當下怒道,

「我與他書信來往,與你有何干系,要你來告黑狀!」

韓綺應道,

「書信是我無意之中發現,又……恰好母親在場……」

說著抬頭看她,

「二姐姐這時節應在書院里,大晌午的回來……想來是母親召喚?」

韓紜氣得耳根子通紅,氣哼哼道,

「母親叫不叫我與你也沒干系,你這個告密賊!」

韓綺不語,此事能被嫡母知曉的確是她暗中動了手腳,韓紜要指責她,她也只能低頭默認。

韓綺大病初愈,不耐多動,只能靜坐讀書,每日嫡母都會到後院來探望她。

今日過來之時,她便假作不經意間將書翻開,里頭的一頁信紙立時散落于地,王氏先是不疑只指著地上笑道,

「三姐兒寫得甚麼?」

韓綺伏身撿起隨口應道,

「回母親,這書是女兒在二姐姐枕邊尋到的,這信也是二姐姐的!」

說著拿起來一看,卻是面色一變,急忙忙要重新塞回書里去,

「原來……是……是二姐姐練得字兒!」

王氏見她神情不對,立時起疑沉聲道,

「拿來!」

韓綺還欲遮擋,被王氏一把搶過,展開一看立時大怒!

王氏雖說性子寬厚對子女向來溫和,但她同丈夫一般,都是極重禮法之人,最容不得女兒們有絲毫行差踏錯之處,今日里見得這一頁紙上,滿滿都是筆力峻逸的好字,一看就不是二女兒所寫,再看內容,這前頭倒還好,只是說些詩詞歌賦一類,但到了結尾時,卻有一句,

「紅豆有思人有意,望卿不負殷殷情,盼復!」

下頭還有一個落款乃是「遠亭」二字!

這……這分明就是一個男人的書信!

王氏見了,立時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兒雙眼發黑昏將過去,看了看一旁一臉「忐忑」的庶女,只得強壓下胸口欲噴的老血,暗自咬著牙對韓綺道,

「此事你萬萬不可聲張,交由母親來處置就是!」

韓綺狀做惶然,低頭應道,

「此事正是要母親拿主意,女兒決不會多說半個字!」

王氏氣沖沖拿了書信出去,不多時就派了老僕去接還在書院里進學的二女兒回來,韓紜不明所以,回到家中見得那桌面上擺放的一封書信,立時一張臉變做煞白,王氏端坐上方面沉似水,見二女兒呆立在當堂,黑著一臉問道,

「孽障!你說……這書信是你與何人所寫?」

韓紜有心扯謊,只她自幼家教甚嚴,還未做過當著父母的面撒謊之事,一時支吾不能言,王氏總歸比女兒多吃了二十年的飯,那里還看不出來自己女兒的蹊蹺,當下一拍桌面,

「砰!」

「孽障!還不老實招來!」

韓紜被嚇得身子哆嗦,只得低聲應道,

「是……是……是與那屈家……屈祥麟來往的書信!」

王氏一听大怒,

「屈祥麟是甚麼混賬東西?為何要與你通信!」

說著拿手一指,

「孽障給我跪下!」

韓紜見母親臉色黑如鍋底,心知此事不能善了,也不敢聲辯撲通一聲跪在當場,當下就被王氏劈頭一巴掌打在臉上,罵道,

「父母送你去書院不是讓你與人私相授受,暗通款曲的,你女兒家的閨譽還要不要了?」

韓紜忙辯解道,

「母親,女兒與那屈家四郎乃是志趣相投,書信之間談些詩詞及各處見聞罷了……」

復而又覺母親罵那句「混賬東西」侮辱了心上人,當下壯著膽子為屈祥麟辯解道,

「母親……那……那屈祥麟乃是書院里有名的才子,滿月復的詩書文采,又是刑部員外郎之子……」

她不為那屈祥麟說話還好,如此這般一講,更將王氏氣個倒仰,任那屈祥麟是天上的謫仙人,在她眼里就是個不遵禮教,仗著肚子里有點學問,背後有點子靠山就任意妄為的偽君子!

王氏听得女兒狡辯氣得身子亂抖,又一個巴掌呼過去,

「屈家四郎!你倒叫得好!承聖書院枉為聖賢之地,教出來的學生竟是如此不知廉恥嗎!」

王氏氣極了,連女兒就讀的書院也遷怒上了!

韓紜听在耳中卻是不服,暗下嘀咕,

「承聖書院乃是京師中有名的書院,女學出眾,男學即更加有名,以屈家的門第,屈祥麟的才華,能與自己兩情相得,也不知慕煞了書院中多少女兒家!」

韓紜心中雖覺屈祥麟千好萬好,但此事她確是做得不對,自然不敢忤逆母親,只是梗著脖子生受了兩巴掌,卻听得頭頂上王氏冷怒的聲音傳來,

「從今日起你不許再去書院,給我在家閉門思過!」

「那怎麼行!我……」

韓紜如何肯就此不去書院,不去書院她還如何同屈郎見面,抬頭剛想再爭,見母親眼角已是氣得不斷抽搐,那手掌高高舉起再有多一言,說不得又是一巴掌,知母親是氣狠了,她性子再直也知不能吃這眼前虧,當下只得低頭應道,

「是!女兒知道了!」

韓紜不敢違背王氏,低頭進了後院,一路走一路想……

閨房中的書籍幾個姐妹都是互相傳閱的,只怪自己昨夜里看過信後實在太困,便將信夾在了一本《大慶律》里,本想著如此枯燥乏味的大部頭,姐妹們必是不會翻看的,結果誰知偏偏讓母親知曉了!

今日自己是和大姐韓繡一同去的書院,兩人共用的丫頭芳草也跟著出去了,家里只有韓綺和韓縵在家里,韓縵還小便是要翻書也必是有畫兒的書,只有韓綺那書呆子甚麼書都看,必是她翻出來的!

想到這處韓紜大呼倒霉,便恨起韓綺來,心中暗罵,

「韓老三真正是可惡之極,那書里的信她看了也就看了,怎得還要去報給母親,竟敢出賣我!」

王氏讓她回閨房反省,她回到後院卻是氣沖沖來尋韓綺的晦氣,只見著韓綺端坐那處,身子不動不搖,一派氣定神閑的樣兒,不由的心頭火更盛,大怒罵道,

「我的事兒與你何干,要你來管!」

韓綺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神色不變只垂眸應道,

「二姐姐此事本就做得不對,如何還不許人講?」

韓紜伸手扯了她書桌上墨跡未干的宣紙就向她扔去,

「小人!」

當面不講背後告密!

韓綺任她將自己書桌上的東西掃到地上,卻是神色平靜,不發一言,她越是如此韓紜越是憤怒,正待還要大鬧,卻听得外頭王氏沉聲道,

「老二,你待要怎樣?自己做錯了事還要拿妹妹出氣,你即不想在閨房里呆著,就給我到祠堂里跪著!」

韓家雖小,但還是擠上一間耳房給祖宗們設了牌位,只那耳房實在矮小憋屈,又正值盛夏季節,若是韓紜進去,只怕要不了半日便要被悶得昏過去。

平日里王氏對女兒多有寵愛輕易不會責罰,今日是鐵了心要二女兒受教訓,見她不動讓下又厲聲喝道,

「怎得……我的話,你是不听了麼?」

韓紜沒想到拿韓綺出氣,竟會使自己罪加一等,不由眼圈一紅,含恨帶怒的狠狠瞪了韓綺一眼,「哇」的一聲哭出了聲,掩面跺腳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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