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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敷華

祥雲徑將三人送至石砌廣場邊緣,方才散去,當中那幾粒星星點點飄向四方,重新回到星空之中,如萬川匯海,歸于本來。

蘇恆和冷月舞瞧見十方奇景,哪怕前者曾數度見過天外景象,此刻仍然驚撼不已,舌撟不下,更別提這一世之中從未真正走出過五洲四海的冷月舞了。

蘇恆伸出一只手,緩緩向前抓去,但見許多濃縮了無數倍的星辰繚繞在五指之間,便如塵埃一般,隨心所欲。

以他不滅金仙的道行,心中都不由凜然。

化星辰為塵埃,這已經不是「造化手段」?四字所能形容的了,恐怕……恐怕已然突破仙道巔峰之境了!

而冷月舞更是心生惶然,適才因蘇恆逗弄而平靜些的情緒再度如狂潮翻涌,難以抑制。

冷月舞眼瞼微垂,暗道:「百十年間,這臭家伙兒的師父聲名遠揚,煌煌如天日,白虎神山更是人間禁地,震懾大千,無人膽敢擅逾雷池半步。雖不知他是否真如外界傳聞的那般,是那消失了十余萬載的白虎天君,縱然不是,恐怕也不弱之了。納十方星辰為掌中塵埃,拿一太陽星當空普照永恆,號稱不夜天,料來天尊手段亦不過如此,莫非他已臻當世大羅?」

冷月舞越想越是心驚肉跳,又驚又佩的同時,心中又泛起一股隱憂,「不知他師父會如何看我?是喜是厭?他既允我同至此地,想來是喜我的吧?啊,也可能……也可能只是瞧在這臭家伙兒的份上方才如此,以免臭家伙兒的臉面不好看。」

一念及此,心中憂慮更盛,甚至情不自禁地流露在外,「是了,他定是更喜青兒而非我冷月舞,若不然這麼多年來,他何以收青兒為白虎一脈親傳弟子傾囊相授,而對我始終不聞不問,即使……即使我做的再多、再好。」?

往昔千百般辛酸之事齊涌心頭,從不覺得為蘇恆做那麼多事有半點苦累的冷月舞忽然心中一酸,只覺得從所未有的委屈,向來倔強好強的她也不免眼現淚光,忙低下頭,又偷楮瞥了蘇恆一眼。

「臭家伙兒自小由師父撫養,師徒感情必然深厚,他師父若有什麼意思,他絕不敢忤逆,要是他師父此番于眾人面前表露出對我的丁點不喜,這家伙恐怕也……」

越想腦海里越是混亂,難免心生淒涼。

而這時,蘇恆也從周圍星空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忽覺異樣,似乎少了點什麼,讓他不免有些不適應。

很快,他恍然大悟,對了,是冷月舞的嘮叨聲!

轉頭看去,本該對周圍景象大加置評和驚嘆的冷大小姐出奇的沉默,且神態之間大有異樣,蘇恆略一思忖,只猜想她多半是因即將面見仙靈而不安,但也僅止于此了,不曾捉模到女兒家的那麼多復雜細膩心思。

本能地想伸手去模她的頭以示寬慰,手指尚未動彈,卻又頓住了,念頭一動,笑道:「怎麼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冷大小姐居然還會這般惶惶不安?放心吧,我師父不是那專吃小女孩的怪獸,也不是拐賣無知少女的大灰狼,我敢擔保,絕不會少了咱們大小姐的一根頭發。再說了,丑媳……」

話音戛然而止,蘇恆自知失言,忙將原本要月兌口而出的「丑媳婦也要見公婆」止住,不敢再口無遮攔。

冷月舞早已運起法力將眼底的濕潤蒸去,听蘇恆前面幾句蹩腳

的安慰言語,又好氣又好笑,接著听到他似乎說了一個「丑」字,旋即又閉口不言了,神情之間略有幾分心虛,只道他要說的不是什麼好話,多半是用來損她的,當下有了幾分惱意,忿忿道:「丑什麼?你罵我丑?!」

青兒和冷月舞之間隔著一個蘇恆,沒瞧見她適才的神情,她雖與蘇恆心意相通,但也無法從一兩個字中猜出他原本後面想說的話,難免也有些納悶,故而偏頭安靜瞧著。

蘇恆尷尬不已,情知冷月舞是誤會了,但這種事顯然無法解釋,真要照實說了,一向不爭不鬧的青兒心里可真要打翻醋壇子了,後患實在不小。

正這般想著,忽覺冷月舞神色異樣,極為復雜,眉宇間帶著三分嗔意,卻有七分淒婉,更是破天荒的給他一種泫然欲泣的感覺,幾是柔腸百轉欲斷,好不哀涼。

蘇恆腦海里「嗡」的一聲,一下子懵了,心思電轉,旋即驚想:「莫非她以為我是到了自家地盤上,便不顧及她的感受,開始肆意欺侮她了?果真如此,那誤會可就大了!」

蘇恆瞬間手足無措,然以他的智計,卻也萬萬想不到,冷月舞早已想得更深更遠了。

她真正怕的,其實是仙靈會趁此機會給蘇恆和青兒主婚,好教她徹底死心。

當然,蘇恆是決計不可能聯想到這一點的,正作沒奈何計,一道聲音傳來,恰好為他解了圍。

「是恆兒來了麼?快上來吧。」

蘇恆一听那聲音,便知是誰在喚他,連忙收斂心神,看了看兩女,而後坦然邁上前方的石階。

九階,九步。

上得廣場,眼前景象一覽無遺,蘇恆快步上前,朝石椅上的那個人恭行大禮,拜倒在地。

「徒兒拜見師父!」

跪伏在地的身軀止不住地顫抖,顯是激動所致。

青兒與仙靈相別時日未久,如今再見,不似蘇恆這般激動,故而只是微微斂衽行禮,「青兒見過師父。」

接著便是冷月舞,這位大小姐紅暈上頰,神色之間帶著三分忸怩、三分局促、還有一點認命的樣子,小聲道:「晚輩冷月舞,見過……見過前輩。」

仙靈笑呵呵道:「好,好,好,都起來吧,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

蘇恆坦然起身,青兒微笑致謝。

冷月舞則是有些迷惘,仙靈的話本沒有什麼問題,但此刻極度敏感的她卻糾結在了「都是自家人」五字上面,不知仙靈說的「自家人」是否包括了她。

如果是,為什麼會包括她?他是客套話還是真心話?若是真心的,那麼在他眼里,她是「這家子」里的什麼位置?他是否在隱隱指示她與蘇恆未來的關系?

如果不是,那他就不是跟她說話,她又該作何反應?

都說關心則亂,對蘇恆情根深種無法自拔的冷月舞此刻顯然也已到了「草木皆兵」「杯弓蛇影」的地步,若是讓三人知道她內心的想法,準大吃一驚不可。

出乎意料,仙靈見過三人後,率先搭話的不是闊別數十載的蘇恆,亦非親傳弟子沐青兒,而是眼前那個素未謀面的紅裙女子。

「好孩子,你上前來!」

心潮起伏之際,忽見那位和藹可親的老

人朝自己招招手,冷月舞吃了一驚,不禁回頭往身後左右看了看,四下無人,確定仙靈正是在跟自己說話後,冷月舞驚愕更甚,伸手指了指自己,吃吃道:「您……您是在叫我?」

仙靈微笑頷首。

冷月舞看了看蘇恆,又看了看青兒,見二人同樣一臉疑惑,顯然並不知情,當下胸口怦怦亂跳地走上前。

仙靈白衣白須,大袖招搖,一派仙風道骨,儼然不似凡間之人,卻又不給人以高不可攀之感。他捻須笑笑,溫聲道:「好孩子,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冷月舞一怔,胸口如同給人狠狠擊了一拳,心弦亂顫,抬頭望見仙靈慈祥的目光,一時百感交集,酸甜苦辣咸一股腦涌上心頭。

「我……我……」

言不成聲,眼眶一熱。

仙靈輕嘆一聲,續道:「可惜,白虎一脈有祖上傳下來的規矩,每一代都只能有一個傳人,不然老夫真想將你一並納入本脈。」

蘇恆和青兒面面相覷。

冷月舞呆住了,怔怔地看著仙靈,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她倒不是覺得仙靈是在假言誆她,空許好處,而是白虎一脈的規矩的確如此。非僅白虎一脈,其余四大天君同樣有這個規矩。

現如今,仙靈已選定沐青兒為白虎一脈的傳人,那就只能是她一個,多一個都不行,縱是蘇恆也不例外。

蘇恆只是仙靈的徒弟,或許也算是白虎神山的少主人,但絕不是這一脈的傳人。個中差別,遠比明面上看到的要多得多。

如果冷月舞非要拜入白虎一脈,那就只能當青兒的徒弟,這又怎麼可能??

因此,仙靈這句話也許不是發自肺腑,但絕不是搪塞之辭。

這時,仙靈突然伸出一只手,朝高空一抓,霎時間,十余道星虹如北海極光墜落,匯于仙靈掌心,直到他五指握攏,那片令人無法直視的絢麗才漸漸斂去。

仙靈顧冷月舞道:「好孩子,將你的結界放出來吧。」?

冷月舞雖不明其意,但還是不假思索地照做了。

一朵巨大的紅色火蓮于腳下憑空幻化而出,蓮生十八瓣,由一根綠睫連接觸地,而那道曼妙的紅色身影則立于蓮心,遺世獨立,神聖高潔。

此是冷月舞成就至仙後修得的結界,喚作「敷華」,開花義,簡簡單單,與蘇恆的「真武聖域」頗有不同。

蘇恆和青兒都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結界,詫異的同時,也不由暗暗點頭。

仙靈微微一笑,屈指一彈,一道星華璀璨的光束射向「敷華」。定楮一瞧,那道光束乃是十八顆串聯起來的星辰所散發出的熾芒。

十八顆星辰沒入「敷華」中後,在冷月舞頭頂滴溜溜盤旋了一陣,隨後分往十八蓮瓣落入,一星一瓣,悄然融于瓣尖,消失不見。

冷月舞連忙閉目感應,片刻後睜眼,臉上現出喜色。

仙靈朝她點點頭。

冷月舞手中起了個法訣,下一刻,「敷華」狠狠一顫,在蘇恆和青兒訝異的目光中,十八顆星辰猶如晨曦初現,于蓮花瓣尖冉冉升起,當空照耀。

霎時間,不夜天更多了幾分明艷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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