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神！」
冰冷的音節自虛空中響起，分不清是無面人在開口，抑或是金色汪洋里沉浮的神影在吟唱。長長的音調似是宇宙開闢的第一道天音，帶著一股無法言喻的大威嚴，傳遍八荒，籠罩六合，要令整個大千世界都匍匐在諸神的腳掌之下。
金光璀璨，諸天神影越來越大，越來越近，跨越時空，走向現代，走到蘇恆面前。他們與天平齊，金光漫起多高，他們就有多高，偉岸的身體頂天立地，宛如開天闢地的無上巨神，以聖者的脊梁撐起諸神的天堂！
「神……」蘇恆臉上滿是凝重之色。
這里的「神」，不同于神族的「神」。神族這一稱呼，源于上古，由四十九位道子和五大神獸組成。而「神」之一稱，卻在遺留下來的太古典籍中就曾出現，泛指那些擁有造物主偉力的至高存在。
世人稱他們為神明、神靈。
諸神，無處不在，無所不能。
而後來的三千道子，天生與道相合，自認為是上蒼之子，注定要與古籍中諸神一樣，無敵天上地下，獨尊千古萬界。故此，道子們自稱為神族，後又吸收了天生地養的五大神獸入族，神族才徹底成型。
這才有了傳承至今的九大流派之一，神道。
無面人神通初出，便召喚來諸天神影，立時給蘇恆帶來龐大的壓力。
那神威如淵如獄，浩如四海，不可以道理計，像是要把這片天地都踏在腳下。
移星換斗，擺弄乾坤，僅在一念之間。
無面人三頭八臂齊動，就連先前那不曾參與肉搏、虛幻的兩頭四臂都綻放無量光，與身後的諸天神影氣息連成一片。
伴隨一陣滾滾濤聲和浩大神音，蘇恆只覺周身天地驀地一變，寂靜漆黑的夜空多了一點點細微的光亮，轉而光暈漸大，猶如星光遍布天空。但隨著這些「星光」的擴散，蘇恆卻看出了這些「星星」的真面目。
那哪里是什麼星星，而是一尊尊神！
諸神走出了金色汪洋，徹底降臨，遍布十方虛空，將蘇恆圍攏在中央。
蘇恆渾身肌肉瞬間緊繃，與此同時，一股強大到不可思議的神力波動自無面人體內爆發，竟直接將蘇恆和戰神化身震飛了出去。
這一刻，十方虛空有光芒閃動，諸神齊齊睜開了他們的神目！
唰唰唰……
無形的眸光穿過虛空，如同十萬八千柄天劍在往來呼嘯，錚錚劍鳴，綻起殺伐之音。諸神的意志降臨，諸神的殺念泛起，諸神的懲罰要毀滅萬靈，再造鴻蒙。
「落神羽，諸神落！」
蘇恆清嘯，一點青光自身後乍現，霍地擴大，像是一把折扇徐徐展開，潮水般席卷而出，籠罩了他的全身，也蔓延向十方天地。
被諸天神影環繞，蘇恆本能地感覺到十方世界術和大星辰術阻止不了諸神的力量侵襲。那是一種詭力，似是來源于遙遠的太古，又像是屬于現代，似是來源于諸神的天堂，又像是無面人自己的力量。
分不清，道不明。
蘇恆雖然知道諸神戰體，卻不知它的妙處，不明底細下，以青光對敵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你們是諸神，我這招叫落神羽。落神，落神，諸神將在這里隕落，這是命中注定，神也要死！」蘇恆口中輕叱，聲動九天，氣吞山河。
戰神化身回歸真身，三身合一，他的氣息足足翻了兩倍。
明明只是地仙大圓滿修為，卻有天仙的威勢。
背後沖起的青光愈發熾盛，瞬間佔據了半壁天穹。緊接著，青光仿佛化身成吞噬一切的妖獸饕餮，青色巨口一張，吞天納地，一個「大浪」拍上去，將諸天神影都淹沒在內。
然而，在無邊無際的青光中，那些神影並沒有像以往那些對手的力量一樣被削弱神性，然後化作虛無散去，而是有如海邊的礁石，屹立風口浪尖千百年，卻始終亙古永存，巋然不動。
蘇恆眼楮不自覺地瞪大，心潮起伏，難以平靜。
自從他修煉落神羽以來，此術無往而不利，唯有遭遇吞噬之子那次才有些舉步維艱，但那絕非因為落神羽不如吞噬之術，相反，五色神光對吞噬之力隱隱還有克制作用，只是他的境界不如噬心子罷了。
可如今，他與無面人同階對陣，在三身合一的情況下催動落神羽，竟無法涅滅無面人的諸天神影。
這是何等驚人？
就是換作同階的噬心子都沒有這等本事。
「諸神戰體，召喚來的真是諸神嗎？又或者說，他本身就是諸神之一，這是屬于天堂的力量……」
「天堂的諸神之力，可以抗衡落神羽，就像當初佛主降服孔雀那樣，它要鎮壓青光？！」看著青光中光芒愈盛的神影，蘇恆心中愈驚。
「佛母孔雀的落神羽，取一點先天混沌氣所化的神通，的確有非凡之處。可惜，在諸神面前，小小孔雀，又算得了什麼？」
無面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平淡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睥睨和俯視姿態，「換作大日如來佛還差不多。」
蘇恆心中大震，腦子里嗡嗡的，被對方一句話驚得心神搖曳。
太狂了！
此人是誰，膽敢口出如此狂言？！
才不過地仙修為而已，竟稱佛教佛母為……小小孔雀？甚至，甚至親口叫囂佛主。
蘇恆覺得自己已經夠狂了，卻也自認說不出這種話來，因為他深深知道自己和孔雀的差距，更別提佛主大日如來了。
或許他的天賦資質不弱于此二者，但現實是，他現在在他們面前什麼也不是。就算未來的他再強，那都是以後，而非現在。
那麼，無面人又是憑的什麼？
突然間，他猛地想起了什麼，抬頭往天上看去。
冥冥中那股壓制境界的力量，會和無面人有關麼？
蘇恆眼中慧光閃爍，但他沒有時間多想，十方神影的神光連成一片，猶如一條條璀璨的星河交織成「繡球」，封天印地，禁錮乾坤，斷去蘇恆的所有退路。
隨後，那一尊尊身影長身而起，踩著青光海潮，踏浪而來。
那削毀神性的青光，在諸神腳下竟如同一汪尋常的江水！
「諸神的四肢，是天地的支柱；諸神的脊梁，是萬靈的傲骨。諸神亙古永存，無所不能，諸神在，世界就在！」
神影齊唱，念誦神音，長長的聲音響徹諸天，傳遍大千，每一個音節，似乎都有千百億萬鈞的力量。
它們從神影口中念出，讓虛空都傳出不堪重負的哀鳴，乾坤隆隆震動，仿佛承載不住神音的重量。
神音闡釋的，似是足以讓整個洪荒大陸、讓萬古歲
月都無法承受的至高道理。
每一個字念出，蘇恆的身體就佝僂一分。諸神的力量隔空作用在他的身上，迫使他彎下脊梁，屈起膝蓋，要將他徹底鎮殺于此。
真體發光，三種磁力分別自體內爆發而出，黑白、金紅、混沌色，五種光束沖霄，蘇恆渾身的骨節都在發出爆裂聲響。最後，一聲不屈不撓的怒吼吼碎長空，白衣青年那對神魔般的眸子驀然立起，滔天殺意自其中爆發，一眼望去，便是尸山血海，流血漂櫓。
他的身材沒有變化，形象卻變得偉岸無比。那一瞬間，他仿佛化身世間第一大魔頭，腳踏千山萬水，肩扛億里蒼穹，手推日月星辰，氣動九重雲霄。
我以不朽不滅萬古魔軀，力扛諸天神影、四海神音！
「神說，要有光！」
神音再起，諸天神影隨無面人的話音吟唱。
這一刻，每道神影似乎都受到某種力量加持，周身光芒愈盛，金光徹底蓋過了青光，將之同化為金色汪洋的一部分。
恍若來到了西方佛國、黃金國度，放眼望去，滿目皆是神光。神的光輝比太陽還亮，照遍天地的每一個角落，讓這個世界不再黑暗，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光明。
「神說，希望還在！」
黎明前的黑暗過去，終將迎來前所未有的光明。有光明就有希望，即使過去再苦，路途再坎坷，只要未來是光明的，只要前方還有路走，便可大步向前，追逐希望，追逐永恆。
神影再放光，變得更加威嚴，更加神聖，卻又多了幾分柔和。
他們高高在上，俯視眾生；他們為民造福，守護天下……冷酷與慈祥並存，無情與多情交織，似乎極為矛盾，卻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神說，為了世界，賜你死亡！」
轟！
第三句話落下，諸神驀然停止了念誦，一對對神眼望向天際，似是洞穿無數層空間，看進茫茫無盡的宇外星空。緊接著，諸神齊齊抬手，對著蘇恆猛地推出一掌。
「噗！」
諸神的力量齊齊沖撞而來，蘇恆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五岳神山碾壓了一遍，以三身不滅術支撐的真體再也扛不住，單膝跪地，胸口沉悶無比，張口就是一口濃濃的鮮血噴出。
在諸神偉力的制裁下，他這如魔般的身軀終于堅持不住，三種磁力幾乎都要被擊散了。
「呃啊……」
蘇恆喉嚨里發出低吼，他身體在四處開花，一道道神之掌力如天劍般從十方橫殺而來，每一縷神力劃過，都能帶起一道血口子。
轉眼間，一襲白衣皆被血水浸透，蘇恆整個人形同凌遲，渾身破破爛爛，變成了一個血人。
刺鼻的血腥味四處彌漫，滾燙的血液自眼角淌下，模糊了他的雙眼，滴在那觸目驚心的傷痕上。
難言的疼痛鑽心刻骨，但比起身體上的痛楚，精神上的壓迫更讓他怒火滔天。
諸神在逼他匍匐在地！
神力交織，浩瀚不休，足足一刻鐘的轟殺，蘇恆的身體被絞得只剩一半，但他依然不肯屈下另一條腿。
他的眼耳口鼻都在涌血，模樣淒慘，但在這一刻，一股更加狂熱熾盛的戰意卻從他的天靈悍然沖起，威武不能屈。
「我說，諸神黃昏，人間黎明！神死了，我還在！我在，世界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