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總部，天空島，普羅米修斯學園。
「說實話，我還是有些難以相信，我們竟然真的戰勝了崩壞……」
漫步于這所由那個人一手建立起來的寧靜學園，看著周遭錯落有致、帶著鮮明東方園林風格的建築，德麗莎忍不住地嘆息道。
自太平洋上空那一戰已過半月，北美洲大陸所在海域也成了一片神隱之地，連同高天上的那座神殿和銀樹一齊消失在了現實世界之中，拒絕除維系者以外的任何人踏足。
當然，更重要的是崩壞已經從這顆星球上徹底消失，即便是天命組織監察全球的軍事衛星都沒有再找到絲毫的崩壞痕跡。
「為了這場勝利，人類付出的實在太多了！」
听到德麗莎的感嘆，姬子也不禁唏噓不已。
哪怕只計算最終的那場決戰，人類聯合艦隊的損失也高達40%以上，參戰的S級女武神水準強者也個個帶傷，齊格飛甚至是直到三天前才堪堪蘇醒。
且根據醫生診斷的結果，這位卡斯蘭娜前任家主體內的崩壞獸因子與當今環境沖突嚴重，雖然不至于徹底癱瘓，但今後也不可能再進行戰斗了。
不過崩壞已經從這顆星球上消失，人類不會再需要卡斯蘭娜的力量，齊格飛也正好能永久退役就是了。
至少，這些天里有幽蘭黛爾看顧照料，男人臉上沒有絲毫喪失力量後的失落，反而欠揍到讓人有種忍不住想拔他氧氣管的沖動。
「但不論如何，我們終究是勝利了。」
臉上感慨收起，姬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
正是因為勝利的來自不易，所以她們才更應該為此高興。
「是啊。」看出了姬子的心情，德麗莎同樣勉力一笑，口中卻不由長長嘆息，「只可惜明羽他……」
說到這兒，少女聲音不由戛然而止，小小的臉上流露濃濃落寞。
雖然這種想法未免太過自私，實在不適合她這位即將接手天命的新任主教，可德麗莎心底是其實很慶幸姬子和齊格飛等人能夠一個不少地活下來的。
但是，唯有明羽，那個自己直至很晚才完全相信的人……自太平洋上空那一戰後，這個世間就再沒有那人的消息了。
即便是向溫蒂等人詢問，德麗莎得到的也只有少女們無比黯淡的沉默表情。
然而，和本人的銷聲匿跡不同，世界各地卻到處有著明羽留下的痕跡。
那些有著不同于崩壞獸行為模式的新奇生物，那些在世界各地找到宿主被激活的支配之律者核心碎片，那道將人類願望導入世界存續的規則……無疑正是明羽為這個世界所撐起的大樹。
且那九百九十九枚核心碎片里，有將近一百枚都落在了普羅米修斯學園之中，成為了可以被天命掌控的力量。
雖然在天命最強盛的時期里，一百位堪比A級女武神的戰士只能算是珍貴，並不具備改變平衡的能力。
但在崩壞消失，與崩壞相關聯的科技也同樣失去效力，世界格局又面臨極大動蕩的當下，普羅米修斯學園一下子有了舉足輕重的份量。
可以說，德麗莎能夠順利接管整個天命組織，普羅米修斯學園的支持是起到了極大作用的。
也正是直到這時，眾人才真正意識到了普羅米修斯學園的重要性。
和這個名字所蘊含的意義相同，這所學園就是明羽預先留下的一道火種，以點燃塑造這個世界的新秩序。
有了普羅米修斯學園撐腰，再加上一眾S級女武神的支持，德麗莎在天命之中無需看任何人的臉色，向任何的舊權貴妥協，能夠大刀闊斧地進行她想要的改革，把世界變成一個更加美好的樣子。
而這一切的，或許得追溯到那一次長空市的相遇……
「對了，琪亞娜她們有收獲了嗎？」
沒有任由心中惆悵肆虐，德麗莎將臉上落寞收斂，向著姬子輕聲問道。
縱然她們已經取得了這場崩壞戰爭的勝利，但在世界欣欣向榮的表象下卻依舊埋藏著舊日余燼的種子。
直至戰爭的最後，她們都未能找到支配之律者最後的那枚核心，甚至還讓它帶走了約束之律者的核心。
兩枚律者核心月兌離她們的掌控流落在外，對于這個世界無疑是件極其危險的事情，哪怕崩壞重臨的可能性已經無限接近于零。
正是出于這份考慮，從銀色神殿中歸來的琪亞娜三人再度結成小隊，踏上了尋找最後兩枚律者核心的道路。
「……」听到德麗莎的問題，姬子不由一陣沉默，許久才開口道，「琪亞娜她們昨天跑去撒哈拉沙漠捉狸貓吃，然後那個笨蛋就食物中毒了，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呢。」
「？？？」
歪了歪腦袋，德麗莎頭頂冒出一連串的問號來。
能夠以律者……不，現在應該是世界規則的維系者了，連這種體魄都能食物中毒，那個傻孩子到底都干了些什麼啊！？
而且，雖然現在的撒哈拉沙漠確實誕生了一群能掌控風沙的狸貓，但跑去沙漠里捉狸貓吃……這是正常人能想到的事情！？
一想到那個腦子缺根筋的傻佷女，再想想被對方扔在自己這兒的貝拉，德麗莎就不禁一陣頭疼。
同樣是維系者，這家伙就不能學學安娜嗎？
雖然起初並不被看好，可安娜如今都已經開始干涉地殼運動，減弱自然災害的發生，真正成為能造福一方的世界維系者了。
果然，那個笨蛋就是單純地想和芽衣去玩了吧？
被傻佷女的行為氣得無比心累，可一想到布洛妮婭那副黯然神傷的模樣，德麗莎也只能任由對方胡鬧上一陣了。
「德麗莎大人。」
謙恭有禮的喊聲響起，德麗莎的思緒頓時回歸，目光看向了似乎早已等候在了路邊的灰發女僕。
「麗塔，有什麼事嗎？如果是工作的話……」
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德麗莎目光飄忽，額頭沁出大量汗珠。
雖然麗塔的能力確實出色，但對于這個對自己好到幾乎能算是溺愛的女人，她實在是有些應付不來。
心中大急，德麗莎連忙用視線向一旁的姬子求援，結果只是收獲了對方一個看戲吃瓜的可惡表情。
「放心吧，德麗莎大人，不是工作上的事情。」看著德麗莎無比可愛的慌張模樣，麗塔不禁掩嘴一笑，眼眸微眯流露出萬種的風情，「非要說的話，這應該算是一件禮物，一份奧托大人留下的禮物。」
「爺爺？」下意識地道，德麗莎不禁一驚，表情瞬間變得無比復雜，「他……留下了什麼？」
和明羽一樣，奧托在那一戰後也徹底失去了蹤跡，仿佛真的就此消失了似的，無論她怎麼尋找也找不到。
即便心中還不曾完全原諒奧托，可時隔半月再度听聞對方的消息，要說德麗莎一點兒也不在意的話是不可能的。
「根據奧托大人留下的訊息，那是一份給予溫蒂小姐的新婚賀禮，只是……」
輕聲地道，麗塔搖了搖頭，露出一個遺憾的無奈表情來。
自那一戰之後，溫蒂和緋玉丸便選擇了留駐神殿，鞏固那道新生的規則。
而在這個世界上，若還有維系者以外的人能夠尋到那個神隱之地，恐怕就只有德麗莎等寥寥數位了。
至少，麗塔明白自己是不在其中的。
「新婚賀禮？」
听到這個無比特殊的名詞，德麗莎臉上不禁被疑惑佔滿。
雖然據溫蒂所說，她和明羽確實舉行過一場簡陋的儀式，但那都已經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
而且，以現在這種情況……奧托真的不是在往溫蒂心中扎刀子嗎？
「德麗莎大人，請相信我，這一定會是一份讓溫蒂小姐滿意的禮物的。」
面對德麗莎的問題，麗塔只是微微一笑，臉上露出一個神秘而堅定的表情。
…………
天命總部，聖1504研究所。
「德麗莎老師，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踏入了這所自己屢次听聞卻鮮有機會目睹其真容的研究所，溫蒂無視了廣場內的麗塔和一旁繼承了「長光」名號的紅發女人，目光看向德麗莎單刀直入地問道。
「溫蒂……」看著眼前這個一向溫柔，如今卻面布寒霜，雙眸死寂宛若白色冰原的少女，德麗莎心中不由一痛，忙在臉上擠出一絲柔和笑容來，「這一次叫你來，是有一件禮物要給你呢。」
而且，是一件你絕對無法拒絕的禮物。
想到少女得知真相後的有趣表情，德麗莎心底忍不住地暗笑起來。
「禮物？」臉上流露一絲錯愕，溫蒂目光掃過一旁的麗塔和長光，旋即神色黯淡地搖了搖頭，「我能明白老師的好意，但真的沒有這個必要。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回去了。那邊只剩下了緋玉丸一個人，我有些擔心……」
雖然已經不用過于擔憂崩壞的威脅了，但新生的規則卻依舊顯得有些孱弱，需要她多加注意。
更何況對于如今的她而言，整個世界都已經失去色彩了，唯有接近那道規則才能令她稍微安心一些。
「溫蒂小姐，請留步。」
出聲喊道，麗塔攔住了想要轉身離去的少女。
「有事就說，我沒興趣陪你們玩這種無聊的猜測游戲。」
目光掃過擋在自己身前的女僕，溫蒂挑了挑眉冷冰冰地道，聲音里滿是不耐。
哪怕她能感受到德麗莎對自己的關心，可現在的她已經不想去理會這些了。
「如果，是和明羽大人有關的事情呢？」
嘴角上揚出一個神秘弧度，麗塔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
瞳孔猛然擴大，溫蒂呼吸瞬間一滯。
「長光，還是由你來說明吧。」
覺察到了少女情緒的變化，德麗莎忙出聲道。
溫蒂所受的苦已經夠多了，她可不願在這種事情上還讓對方受累。
「好的。」推了推右眼上的單片眼鏡，長光很順從地站了出來，「在半月前的那場決戰里，奧托先生曾為了某件事情使用過第二神之鍵，並因此留下了大量的數據資料……」
「長光，直接說重點吧。」
眼見長光有發表長篇大論的趨勢，德麗莎立即打斷道。
「……好吧。」有些無奈地道，長光看了看自己的新雇主，很從心的選擇了乖乖听話，「根據我分析的結果，奧托先生應該是和明羽先生在量子之海展開了一場無比漫長的戰斗，而且還險些消滅了明羽先生的全部意識。
啊，對了，說到量子之海里面的時間流逝的話……」
「長光！」
德麗莎再度提醒道。
「好吧，我會注意的。」
抽了抽鼻子委屈巴巴地道，長光到底沒敢反抗。
「明羽……」
輕聲呢喃道，溫蒂神情忍不住地黯淡，心中涌現濃濃自責與憐惜。
雖然不曾親眼目睹那場被長光評為「無比漫長」的戰斗，可從明羽最後傳來的那一瞥中，她卻分明感受到了對方那宛若風中殘燭般的虛弱。
溫蒂毫不懷疑，但凡她們的動作再晚上一些，明羽恐怕都已經徹底消散了。
而如果她們當時能再快一些，明羽的情況是定然會好上很多的。
沒有過多在意溫蒂的心緒，長光繼續解釋道︰「在那場戰斗里，明羽先生被剝離削減的意識飄散到了量子之海的各處，就像是溶解在海水里的鹽分一樣……」
「你是說，有辦法將那些意識收集起來？」
抓住了長光話語里的重點，溫蒂不由出聲打斷道，呼吸瞬間變得急促。
「對于普通人而言，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人類的意識根本無法抵抗量子之海的衰亡法則。」攤了攤手掌，長光臉上滿是無奈，「一旦身處其中，恐怕連量子態都沒辦法維持。」
「但奧托大人說過，明羽大人是特殊的。」
麗塔微笑著補充道。
規則這種東西之所以存在，就是為了被打破的。
而很顯然，來自世界之外的明羽就有著這樣的潛質。
「我……該怎麼做？」
一臉緊張地問道，溫蒂的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
哪怕知道原理，但對于無比廣袤的量子之海而言，明羽那些被分散的意識不亞于是被撒入太平洋的一杯食鹽。
想要從量子之海里將那些意識收集起來，無疑比大海撈針還要更加天方夜譚。
啪！
長光用力拍了拍手掌，立在廣場旁的大箱子緩緩開啟，露出了內里的一個培養倉︰「世界的規則允許意識重新匹配容器，卻禁止容器收集消散的意識。
可對于某些人來說，這道規則或許也能網開一面吧……」
目光瞬間釘在了培養倉上，溫蒂呆呆地走到了培養倉之前，手掌輕輕撫過培養倉那無比堅硬的玻璃表面，眸里忍不住地涌現絲絲懷念。
在這個培養倉里的，並非那個銀發銀瞳、燦爛宛若神明的男人，是一個黑色短發、臉上仍帶著些許稚氣的年輕男子，一如……明羽最初與她相遇時的模樣。
「雖然使用了明羽大人早期采集的血液，但由于基因方面的差異和特殊，克隆一直很不順利，這是唯一成功的一具。」看著面前神情恍惚的黑發少女，麗塔聲音也不自覺地放輕放緩，生怕驚擾了這一份寧靜，「奧托大人托我轉告溫蒂小姐，祝您新婚快樂，希望您能喜歡這份遲來的賀禮。」
「奧托……」
咀嚼著這個她曾無比厭惡的名字，溫蒂心中不由感概萬千。
奧托曾一度推行過律者寶石的人體移植實驗，最終選擇了她作為渴望寶石的移植素體，並因此毀掉了她的整個女武神生涯。
在掌控了渴望寶石的力量，接受S級女武神稱號後，奧托也曾通過各種方式向她示好，但都被她推月兌拒絕了。
哪怕不至于對奧托公然出手，但她心底的憤怒卻也不是就這般輕易熄滅的。
可在此刻，溫蒂卻是不得不承認，自己無法拒絕這一份禮物。
「溫蒂，這件事並不會輕松，你必須做好心理準備。」
看出了少女有所意動，德麗莎忍不住地出聲警告道。
即便擁有了合適的容器，但想要從量子之海里收集意識依然是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甚至很有可能堅持千百年都未必有一個結果。
在最壞的情況下，或許直至維系者漫長生命的盡頭，溫蒂都不會看見成功的希望。
「我明白的，德麗莎老師。」沖著德麗莎輕輕點頭，溫蒂臉上露出一個溫柔而堅定的笑容來，「但是，我和他可是約定好了，要永遠在一起的。」
哪怕這件事情只有億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她都是不會放棄的。
更何況，她相信著明羽，相信對方那些分散的意識能夠敵過量子之海的侵蝕，相信對方能夠創造奇跡回到她的身邊，相信……他們之間的愛！
「這一次，你可別想從我身邊逃走！」
看著眼前躺在培養倉中好似睡著了一樣的黑發男孩，少女一字一頓地說道，綠寶石般的眸子里燃著比太陽還要更加璀璨的光芒。
…………
高天之上的神殿里，于銀樹下靜坐冥思的櫻發少女忽地睜開雙眼，伸手接住了一枚悄然飄落的銀葉。
「羽大哥，你說過的話，可要算數哦∼」
輕聲地道，少女將這枚葉片舉至眼前細細端詳，通透的眸里倒映出一整個世界的華光。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