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者，無法進行交流嗎……」
目光落在了屏幕中的少女身上，黑紅配色的華貴衣裙已看不出半分女武神裝甲的模樣，暗紅的瞳孔中也不存在絲毫的知性，除卻皮膚上沒有崩壞侵蝕的丑陋紋路外，這位新誕生的第九律者簡直跟一頭死士沒有什麼區別，令德麗莎臉色忍不住地開始沉重。
到底是為什麼，第九律者會是這樣一種姿態呢？
根據極東和逆熵的研究成果，過去成為律者的人內心之中全都存在著某種極為強烈的黑暗與仇恨。而也正是有了這些東西，才支撐著祂們完成了從人類到神明使徒的蛻變，給予了祂們毀滅世界的力量。
律者誕生的本質，就是人心底的黑暗與憎恨不斷擴大，最終吞噬掉全部的光明和未來。
這是以前律者降臨的規律。德麗莎本以為這對後續的律者也會同樣適用。
可仿佛是為了嘲笑人類的自作聰明一般，第九律者就完全月兌離了這條規則。
從能夠找到的資料來看，安娜•沙尼亞特是一位很優秀的女武神，幾乎完美地符合了天命對于女武神的定義，堪稱當代天命女武神的典範。
為世界上的所有美好而戰……天命是這樣對女武神們要求的，安娜•沙尼亞特也是這樣做的。崇高的使命感和對群眾生命的熱愛幾乎體現在了她的每一次任務之中。
但就是這樣一位無比優秀的女武神，竟然會成為第九律者！？
倘若在珊瑚島事件發生前有人這麼說，恐怕是不會有任何人相信的吧……不，有一個人或許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
視線移到了一旁明羽對安娜•沙尼亞特的評價上，德麗莎眸里不由自主地涌現濃濃思索。
在那次選拔里，明羽他到底在這位女武神的心里看到了什麼東西，竟讓他做出如此尖銳的批評來。
盡早安排轉業……換句話說，就是認為安娜•沙尼亞特不適合成為女武神。
對于一位從小就接受女武神訓練，被旁人灌輸著女武神信念長大的沙尼亞特家族成員來說，這完全就是否決了她的全部人生啊！
就連德麗莎也是第一次知道，那個一向笑容溫和的男人竟然也會有如此嚴苛的時候。
可惡，如果明羽那家伙在的話就好了……狠狠跺了跺腳，在金屬地板上留下一個深深凹痕，德麗莎心底愈發煩躁了起來。
「德麗莎大人，冷靜啊！」
感受著戰艦隱約的顫抖，亞爾薇特冒著冷汗勸道。
「呼∼」長長吐了口氣壓下心底的躁動，德麗莎向這位不滅之刃女武神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來，「放心吧，我很冷靜的。」
「啊？那、那就好。」
被德麗莎的視線看得有些發毛，亞爾薇特身體微微後仰，臉上笑容不覺有些僵硬。
並未猶豫太久，知道情況緊急的德麗莎心中迅速做出了決定︰「芽衣，幽蘭黛爾，將律者引到世界蛇布置的陷阱中，同時嘗試與其交流，喚醒安娜•沙尼亞特的意識……」
「德麗莎大人，您看這個！」
一位女武神忽然驚叫著打斷道，聲音里是無法言喻的慌亂與失措。
「這是……」
沒有來得及追究這位女武神的失禮，德麗莎目光看向了眼前被置頂的投影屏幕中，瞳孔登時一縮。
只見蔚藍色的天穹之下，那原本如蛋殼般包覆住整個天空的銀色光幕已然出現了肉眼可見的數道裂紋。
「芽衣……」長長地嘆了口氣，德麗莎表情漸漸凝重，「把律者引到陷阱中去，然後……我會親手解決她。」
捕獲律者，拯救其中被崩壞侵蝕的人類意識……這是她在出發前所定下的目標。
可現在看來，這顯然只是一種過分天真的奢望。
既然對方已經無法拯救，那她就必須全力將其斬殺。
救贖的可能斷絕，那死亡便是她唯一能給予這位女武神的憐憫了。
同時，這也是她身為女武神的職責。
在明羽留下的屏障徹底破碎，崩壞再度籠罩這個世界之前，她必須結束這場崩壞！
「學園長！？」
听到了德麗莎下達的命令，通訊頻道另一頭的芽衣不由喊出聲來。
她知道，德麗莎做出這個決定到底是下了怎樣的一種決心。
雖然安娜•沙尼亞特的意識似乎並未留存，但倘若能堅持到明羽趕來的話，未必還沒有拯救安娜的可能。
斬殺律者，就意味著放棄了拯救這位女武神的可能性！
對于德麗莎而言，這無異于是要殺死另一位「琪亞娜」！
「放心吧，芽衣，一切交給我就好。」
用竭力平靜的語氣說道，即便知道芽衣看不見這邊的景象，德麗莎還是對著屏幕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來。
斬殺第九律者，同樣也代表著殺死安娜•沙尼亞特或許仍存在于律者體內的意識。
哪怕只有一絲的可能，這依然是一份罪業。
而這份罪業，是不該由芽衣這樣的孩子來背負的。
弄髒雙手這樣的事情，交給她這位學園長來就好了。
「看來，你們已經做好決定啊。」
一道聲音忽然響起，在剛結束與前線通訊的休伯利安艦橋里多少顯得有些突兀。
「嗯。抱歉，之前麻煩你們了……」
沒有追究對方為何出現在此，德麗莎向電梯旁的灰發男子輕聲說道，腦袋微微低下。
雖然從理論上來說，她沒有對世界蛇成員負責的義務，但此前畢竟是她提出要拯救律者的。
如今情況有變，她自然也得為自己的任性行為承擔責任。
「不，沒什麼麻煩的，都是組織交代的任務罷了。」搖了搖頭，夜梟用毫不在意的語氣說道，「不過，我還是想再確認一下，你們真的打算殺死安娜了嗎？」
注視著眼前身形嬌小的白發少女，夜梟雙眸輕輕眯起，額前垂落的發絲遮住了眼底獅子般的凶猛。
「這是我的使命。」
緊緊握住了手中猶大的鎖鏈，德麗莎直視著夜梟的眼楮說道，語氣是說不出的堅決。
當隊友被崩壞侵蝕，變成只知道破壞一切的怪物，一定要毫不猶豫地結束對方的生命。
這是每一位女武神在入隊時都會得到的教誨，也是德麗莎決心踐行的規則。
如果安娜是如過去一樣的正常律者，那她會堅持與對方進行交涉，努力消除少女心中的黑暗。
但現在……唯有毫不留情地殺死對方，才是對安娜•沙尼亞特這位女武神唯一的尊重。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向你們說抱歉了。」
得到了德麗莎的回答，夜梟放下負擔似地長舒口氣，一向懶洋洋的臉上露出一個歉意的笑來。
下一瞬，緋紅色的霧氣從艦橋角落涌出，迅速佔據了艦橋的每一寸空間。
「什麼！？」臉色頓時一變，德麗莎將猶大橫在身前，急忙向艦橋內的女武神喊道，「大家屏住呼吸！愛醬，打開通風器！」
「沒用的。強效麻醉劑、崩壞能中和血清，這是專門為你們女武神準備的。」看著一眾女武神們的掙扎，夜梟只是淡淡搖頭，一邊將一管針劑扎入了自己的脖頸中，一邊緩步向身前迅速虛弱下去的白發少女走去，「而且，休伯利安號上的智能AI也被我干擾，你們再怎麼反抗也是徒勞的。」
視線環顧四周，見到除自己以外的女武神們都倒了下去，德麗莎竭力抵抗著那股仿佛從身體最深處涌現的虛弱和暈眩，一雙逐漸黯淡的藍色瞳孔死死盯著眼前不斷走近的灰發男子︰「為、為什麼！？世界蛇，到底……想干什麼！」
雖然世人都將世界蛇看作是崩壞的追隨者，可極東和天命的高層心底卻很清楚，世界蛇的目標同樣是對抗崩壞，只是理念和做法太過極端而已。
但面對可能會顛覆整個世界的崩壞，世界蛇理應和她們站在同一戰線才對！
沒有說話，夜梟只是從懷里掏出一柄黑色手槍來，毫不猶豫地對準德麗莎的肩膀扣動了扳機。
砰！
一聲輕響，一枚針管飛出刺入了德麗莎的身體之中，如血般的紅色藥液注入終止了少女最後的反抗。
「抱歉，我有必須這麼做的理由。」
看到少女徹底倒下，夜梟才一臉歉意地低聲說道。
瞥了眼自己手表上的時間，心中估算著幽蘭黛爾等人與安娜的戰斗，夜梟眸底流露幾分焦急，忙一把拎起了身材嬌小的白發修女往艦橋外走去。
他很清楚，自己已經沒有能夠耽誤的時間了。
…………
「安娜，你難道忘記自己女武神的使命了嗎！？不要就這麼屈服于崩壞！」
一槍將激射而來的能量彈挑飛，幽蘭黛爾向面前的第九律者喊道。身後黑色能量彈在空中留下一條長長的軌跡線最終砸落地面，驚起一道震耳欲聾的巨響，狂暴無匹的沖擊波擴散開來令少女束起的金色長發獵獵作響。
「啊∼」
沙土飛揚間，面對最強女武神的呼喊律者只是發出一道尖銳刺耳的嘶鳴，恐怖的重力波瞬間席卷向前，大地頓時寸寸龜裂，連幽蘭黛爾也不禁雙腿一沉深深陷入泥土之中。
作為崩壞的寵兒，即便還沒有完全成長起來，第九律者的力量依然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強大。
轟！
雷鳴震響，一道炫目刀光猛然劈斬而至，將第九律者的身體擊退幾分。
「啊……」
從喉嚨里擠出一聲低吼，律者雙手凝握成爪向前揮去，大量崩壞能涌出在身前形成一個暗紅色的六邊形護罩，將芽衣全力斬出的一刀牢牢擋住。
「嗯……」
百倍的重力被瞬間施加于身，感受著體內每一塊骨骼都似乎在顫抖著哀鳴，芽衣也不由發出一聲悶哼。
目光在律者臉上細細掃過，芽衣試圖在少女眼中找到些許殘留的知性，以此來證明對方仍有被拯救的可能。
但……沒有。
不論她怎麼尋找，都無法從律者眼中看到哪怕一絲的人性，仿佛那位名叫安娜•沙尼亞特的女武神已經被徹底吞噬，剩下的只有名為崩壞的混沌與毀滅。
而且，即便是在戰斗之中，律者也是全程都毫無限制地使用著自身的力量，完全不顧及這樣做給身體造成的巨大負擔。
以這種方式戰斗下去的話，甚至無需她和幽蘭黛爾做什麼，第九律者也會將自己給燃燒殆盡的。
這種完全被當作一次性道具來使用的怪物，真的是崩壞意志所期望的第九律者嗎？
看著少女那滿是嗜血和狂暴的暗紅色雙瞳，芽衣心底愈發疑惑了起來。
轟！
銀甲的幻靈忽然顯現，巨大的銀色重劍悍然斬落，將與芽衣僵持抗衡的第九律者逼退，激起的塵霧也遮擋住了幾人的視線。
「雷電芽衣，把她引到那里去。」
大聲喊道，幽蘭黛爾將幻靈KING收起，身體向著珊瑚島的某處疾掠而去。
既然常規方法無法喚醒安娜的意識，那她也只能希望世界蛇削弱律者力量的陷阱能起到幾分效果了。
作為天命最強的女武神，對抗崩壞、保護世界本該是她義不容辭的使命。可不知為何，面對眼前的第九律者，幽蘭黛爾心中最希望卻並非將其討伐。
或許是認識了明羽那樣的家伙，見到以人類意志戰勝崩壞侵蝕並非僅是瓦爾特那樣的個例後，自己也變得天真起來了吧……感受著身後那個無比暴虐的崩壞能波動，幽蘭黛爾心底自嘲地笑了笑。
「好！」
看了眼眸底紅光翻涌的第九律者，芽衣也毫不猶豫地跟上了幽蘭黛爾。
雖然她們確實有著能壓制第九律者的力量，但一想到這次崩壞的種種異常之處，芽衣心中卻愈發感到了不安。
為了應付未知的危險，她們必須盡可能地保留力量。
「啊∼∼」
見到敵人退卻，律者頓時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吼，身形化作一道黑紅色流光急追而上，核心內的崩壞能不要錢似地瘋狂傾瀉化作無數道黑色光線激射而出，宛若以少女為中心綻放開了一朵黑紅色的毀滅之花。
黑色光線所過之處，大地紛紛炸裂開來，無數碎石泥土飛濺四射。在律者的力量面前，厚實的土地也只是孩童的積木玩具罷了。
雷鳴轟響，幻靈浮現，芽衣和幽蘭黛爾也沒有一昧後退，而是以恰當的力度對律者發動著反擊，營造出一種力有不敵的假象來，引誘著對方前往世界蛇布置的陷阱。
倘若第九律者仍保留有人類的意識，那祂必然能夠憑借女武神的戰斗素養輕易識破這種拙劣的計謀。
但可惜，此時的律者已完全如同野獸一般，一心只想著將這兩個敢于冒犯自己的生物撕碎。
快了！
見到世界蛇發送的坐標位置已經出現在了視野之中，芽衣心底不由一喜。
接下來，只需要注意別讓律者的攻擊破壞陷阱，同時引誘著對方踏入陷阱……
戰斗的思緒戛然而止，芽衣只覺得自己與虛數空間的連接瞬間中斷，宛若開啟的水龍頭被猛然關閉一般，從虛數空間汲取的力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一股無比強烈的虛弱感自律者核心的最深處涌向了全身的每一個細胞。
無暇去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麼，芽衣只來得及將手中的天殛之鑰橫在身前，眼中迅速被如雨點般墜落而來的黑紅色光線佔滿。
第一百五十八章 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