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過隙,時光流轉,距離長空市發生的那場大戰已悄然過去了半年。
停落在了曾經是長空市城區的上空,溫蒂目光向下掃去卻只能看見一片碧藍的海水。
半年前發生在這兒的戰斗徹底改變了長空市的地形,令整座城市完全沉入了海中,連帶著周圍一大片地區都有不同程度的陷落。
在那一場大戰里,人類失去了很多,天火聖裁焚燒成了灰燼,寒獄冰天幾乎完全消融崩解,羽渡塵的微光再也無法亮起,不滅的星錨也終于黯淡無光……可以說,人類一方已經徹底喪失了能夠與崩壞相對抗的底牌。
在那場大戰所引發的崩壞動蕩里,同樣也有許許多多的人死于非命,無數的人流離失所,但最大的慘劇卻發生在了所有人都不曾料想過的地方……作為人類第二大抗崩壞勢力逆熵的本部——北美洲,在一場完全由人類制造的事故里淪為了崩壞肆虐的地獄。
時至今日,在明羽背負起整個世界的崩壞,使得全球各地的崩壞事件發生率幾乎都下降為零的現在,北美洲依舊是崩壞唯一存在的地區,數不盡的崩壞獸和死士仍徘徊于那一座大陸之上。
據天命的事後統計,在北美洲居住的三億五千萬人中,最終覺醒聖痕存活下來的,只有不到兩千,約佔北美洲總人口的十八萬分之一……
除此之外,在這場被稱為北美慘劇的災禍中,存活最多的是與逆熵有關的人員,數百萬的逆熵人員借助基地內的防護措施躲過了崩壞的洗禮,從而得以幸免于難。
但經此大變,逆熵已徹底成為了過去式。完全可以說,如今的逆熵就是個名存實亡的空殼。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哪怕它仍有著世界最強的機甲部隊和浮空戰艦,可失去了最為重要的根基,逆熵的解散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沒有了北美洲的支撐,逆熵的軍事實力不過是無根之木罷了,不僅維持不了軍隊的運轉開銷,甚至連所屬人員的生存都無法保證。
即便逆熵仍然能夠存續,一個連北美洲都無法守護的逆熵,世界又如何相信它能夠抵御崩壞?
北美淪陷,象征著號稱世界最強國家的消失,由此產生的經濟與政治真空必將導致一系列的社會問題,但那已不是少女能夠考慮和解決的事情了。
她之所以到這里來,只不過是為了見一個人而已。
不,或許更應該說……是見一位神。
仿佛是感應到了少女的到來,長空市上空的一道黑色空間裂縫迅速擴大,轉瞬便由狹長如線拓展到了一人大小。
沒有任何猶豫,溫蒂一步踏前,邁入了這個異空間之中。
轟!
下一瞬,無比狂暴的空間亂流頓時襲來,令人恍若置身于疾風驟雨之中一般,難以計數的沖擊瘋狂落在了少女身體的每一處,想要將其徹底撕碎。
背後青色光翼顯現,溫蒂眸中亮起一抹璀璨青光,龐大的崩壞能自體內奔涌而出,將襲來的空間亂流牢牢阻擋。
感受空間亂流源源不斷的沖擊,溫蒂眼中不禁升起幾分無奈。
即便已經過了半年之久,這處空間卻依舊沒有變得穩定下來,這也是為何前來此處的不是緋玉丸了。
沒有律者級的力量,根本連抵御空間亂流做不到。
背後雙翼一震,少女身形疾沖,迅速穿越了兩個空間的混亂交界,突入了一座巨大的銀色神殿之中。
視線掠過了無論看見多少次都會不由得心生敬畏的浩瀚星空,溫蒂目光徑直落在了神殿中央的的銀發男子身上。
男子一身白衣,腰間墜著兩塊一藍一紅的六稜形寶石,末端則是一枚熠熠發光的銀色葉片,背後的銀發只是簡單披散,卻油然而出一股出塵氣質,仿佛對方下一瞬就要舉霞飛升,消失于無形一般。
「你來了。」
目光從面前運轉不息的星盤上移開,明羽抬眸看向了落在自己身旁的黑青發少女,眼中浮現幾分柔和笑意。
于是飄渺散去,俗世煙火的氣息再度將銀眸的神明染濁。
「嗯。」
輕聲應道,注視著眼前與半年前相比沒有絲毫變化的銀發男子,溫蒂眸中卻不由涌出濃濃憐惜來。
在擊敗了得到部分終焉力量的空之律者後,明羽便向世界許下了背負崩壞的承諾,獨自一人抵御住了入侵這個世界的全部崩壞。
只要在現實空間里抬頭望天,不論何時何地都能輕易看到一道覆蓋整個天穹的銀色光幕。
與浩瀚無垠的宇宙空間相比,這道光幕顯得很是單薄而渺小,但正是因為有了這道光幕,崩壞才得以在地球上幾乎完全絕跡……嗯,除了北美洲。
這道光幕就如同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將試圖入侵的崩壞全部抵擋在了世界之外。
半年以來,發生在地球上的崩壞事件屈指可數,甚至連一頭帝王級崩壞獸都不曾誕生過。與大崩壞後審判級崩壞獸都頻頻出現的情況相比,簡直是從地獄難度一下子回到了新手階段。
可這個世界能夠由瀕臨毀滅回轉到和平安穩,依靠的從來就不是什麼奇跡,只是有人將黑暗擋在了陽光之外罷了。
而作為抵御崩壞入侵的代價,明羽則是將自己囚禁在了這處由他創造的異空間之中。
在可以預見的悠長歲月里,他也將獨自駐留于此,守望那方和平的盛世。
「沒關系的,這些是我應該做的。」看出了少女眼中的情緒,明羽用力握住了溫蒂手掌柔聲安慰道,「而且,雖然冷清了些,但這里的景色還是不錯的,偶爾還能有你來陪我呢。」
這個世界之所以會如此快就走到瀕臨破滅的地步,明羽是有著無法推卸責任的。
倘若沒有他,崩壞意志也不可能越過規則直接降下終焉。
因此而導致的慘劇和鮮血,是他永遠也無法洗月兌的罪孽。
目光順著明羽視線望向神殿天空,溫蒂眸里倒映出一輪無比絢麗的璀璨星河來,可眼中卻升不起絲毫欣喜。
再如何美麗的風景,習慣之後也只會變得平常。
驚艷只是一時,但剩下的孤獨卻是恆久如常的。
「外面現在如何了?」
明白了自己無法扭轉溫蒂的想法,明羽手指理了理女孩鬢角垂落的幾縷發絲,輕聲將話題轉移了開來。
盡管能夠感受到世界規則的逐漸變化,但能夠听見喜歡的人的親口講述卻仍是明羽難得的樂趣之一。
瞥了明羽一眼,溫蒂沒有抗拒,任憑對方的手在自己頭發上肆意作亂︰「和此前一樣,除了北美洲以外,崩壞已經在逐漸消失了,而且……」
說到這,少女不由一頓,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怎麼了?」
看到女孩的溫順,明羽嘴角輕輕勾起,手指逐漸上移。
啪!
把明羽試圖襲擊自己呆毛的手拍開,溫蒂眼中升起幾分無奈。
這個家伙,明明都與神祇無二了,卻還是這麼幼稚……
「而且,東亞地區還出現了形似史萊姆的生物。」
目光微抬,溫蒂意有所指地道。
雖然沒有什麼證據,但這種怎麼想都不應該出現在地球上的生物一定是和某個家伙有關的。
「哈哈∼那個很有趣對吧?」
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笑容來,明羽語氣中滿是迷之自信。
「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有對史萊姆的有趣程度做什麼評價,溫蒂一張小臉板起,嚴聲質問道。
崩壞才剛平息了半年,這個世界就又再度發生了新的變化,此時的外界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呢。
即便史萊姆這種生物還沒有表現出什麼攻擊性,但世人還是需要一個解釋的。
「夜騎士大人應該還記得,人類的活動會產生崩壞吧?」
戳了戳少女鼓脹起來的臉頰,明羽輕笑著道。
「當然,這是每一個加入天命的人都明白的常識。」
側過腦袋來避開明羽的捉弄,溫蒂用一副理所應當的語氣說道,眼中疑惑卻是不減。
人類活動會產生崩壞,同東亞地區出現的史萊姆又有什麼關系?
「但更本質來說,被人類活動影響的其實是虛數。」搖了搖頭,明羽用緩慢而認真的語氣解釋道,「人類活動會導致虛數的熵增,而這增加的熵值就在現行規則的運作下轉化為了崩壞。」
「那些史萊姆,是虛數熵增的另一種表現形式?」
聯想到明羽此時正在做的事情,素來聰慧的少女頓時明白了對方話中的意思。
啪!
打了個利落的響指,明羽看向眼前女孩的眸中滿是笑意︰「答對了!有什麼想要的獎勵嗎,我都可以滿足哦∼」
人類活動會導致虛數熵增,這是來自虛數之樹的基本規則,連他也無力更改。
甚至可以說,這條規則是文明之所以能夠存在的根源。
明羽唯一能夠改變的,只是熵增的轉化形式,令它成為不同于崩壞的另一種存在而已。
「是你自己想要獎勵吧!」
白了明羽一眼,溫蒂瞬間看穿了男人的小心思。
「嘿嘿∼」
咧嘴一笑,明羽絲毫沒有因此而感到愧疚的意思,低頭便在女孩臉頰留下一個有力的吻。
嘴唇與臉頰的貼合一觸即分,可感受著臉上那久久不散的濕熱,溫蒂卻還是不由得垂下眸子避開明羽的目光,縴細白女敕的一截脖頸也染上了層濃濃的紅霞。
「外面還有什麼值得在意的事情嗎?」
將少女的嬌羞模樣收在眼底,明羽禁不住地暗暗一笑。
「……應該沒有了。」
輕輕抿唇,溫蒂仔細想了半晌,才慎重地給出一個回答來。
連被天命嚴陣以待的史萊姆都只是對方改寫世界規則的一個產物,她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事情會值得明羽在意。
但得到了溫蒂的回答,明羽卻是眉頭緊鎖,臉色瞬間凝重了起來。
「有哪里出事了嗎?」
注意到明羽神色有些不對勁,溫蒂心中也不禁一緊。
盡管此時的明羽已經有了比肩終焉律者的力量,但他的對手畢竟也是一位神明。
注視著眼前的律者少女,明羽眉頭擰起,聲音不覺放緩︰「在如今這個時代,應該誕生了有八位律者。」
「第八位律者?」
失聲叫道,溫蒂也不由一愣。
布洛妮婭如今繼承了理之律者的核心,琪亞娜那里有著空之律者和死之律者的力量,芽衣執掌著雷之律者的權柄,她自己是風之律者,明羽手中則有著冰之律者和炎之律者的核心……可這些總共加起來,也不過是七項律者權能而已。
在所有人都不曾意識到的時候,一位新的律者已經降臨到了世界之上!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明白了問題的嚴重性,溫蒂的聲音也頓時變得嚴肅了起來。
當今世界之所以能夠免除崩壞的威脅,除卻明羽抵御住了崩壞之外,她和琪亞娜等人這些律者約束自身力量也是很重要的一環。
少女無法想象,倘若此時有一位律者肆意宣泄威能,對于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的世界又該會是一種何等的沖擊!?
「不清楚,但根據我前段時間的觀測結果,第八律者應是在半年前就已經降臨了。」
搖了搖頭,明羽沉重的聲音里不由多了幾分自責。
第八位律者明明早已誕生,可他卻直到現在才真正意識到這一點,甚至連對方的權能是什麼都還無法了解。
一個隨時都能引爆世界的炸彈,竟然在他所維持的秩序下存在了半年之久!
而且,對于一位律者來說,半年時間已經足夠做到很多事情了。
擁有力量的律者並不可怕,真正恐怖的……是懂得運用力量的律者。
而半年的時間,已經足夠一位律者熟悉自身所擁有的力量了。
一個懂得使用力量,又有著足夠隱忍的律者……毋庸置疑,當祂徹底解放力量時,必將帶給這個世界以毀滅性的打擊!
「這不是你的錯!」
直直盯著明羽的銀色雙瞳,溫蒂握住了男人的手掌,無比認真地糾正道。
不要說是一直呆在異空間的明羽了,即便是她和德麗莎等人,乃至于天命與凱文,整個世界就沒有一個人覺察到第八律者的降臨!
感受到了少女手掌傳來的溫度,明羽沒有說什麼,只是淡淡搖頭。
哪怕擁有了足以同終焉律者比肩的力量,可他卻仍是被崩壞意志給擺了一道。
「這段時間,如果非要說什麼值得在意的事情的話……」腦袋低垂,溫蒂眸中閃過幾分思索,「應該就是可可利亞的死了。」
「可可利亞死了?」
听到這個事實,明羽也不禁有些驚訝。
雖然他曾听溫蒂提起過可可利亞被逆熵關押的事情,但對此卻並無多少在意。
事到如今,連逆熵都將不復存在了,這位逆熵曾經的代理盟主也只不過是一個跳梁小丑罷了,即便對方手中還掌握著逆熵絕大多數的部隊。
縱然在對抗普通崩壞事件時有著不小的作用,但在真正的強者面前,那些所謂的泰坦機甲也只是一堆破銅爛鐵而已。
可哪怕在他眼里可可利亞只是一介小丑,執掌逆熵大部分力量的可可利亞也不應該就這麼輕易死掉才對,瓦爾特他們就不擔心可可利亞的派系造反嗎?
「嗯,而且……她還是自殺的。」
點了點頭肯定明羽沒有听錯,溫蒂沉聲認真補充道。
「自殺?呵,真是有意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來,明羽拉住溫蒂的手就往空間出口走去,「我倒想看看,這條母狐狸是不是真的死了。」
雖然希兒已經月兌離量子之海回到了現實,但他可不認為可可利亞這樣的人會這麼輕易地就自殺。
「誒?你不用留在這里了嗎?」
見到明羽有親自出馬的意思,溫蒂不由驚訝地叫出聲來。
明羽肯離開這處空間,她自是不會有什麼意見的。
即便拯救世界是很重要的事情,她也不希望明羽為此就犧牲掉自己的全部。
在這半年里,除了她時常能來一次外,連緋玉丸都沒有見過明羽多少面。
不論是空間交界處的亂流,還是明羽改易世界規則時所散發出的神明威壓,對于緋玉丸這樣的擬似律者而言都有些太過沉重了。
「初期的工作已經完成,我也可以稍微松口氣了。」腳步不停,明羽低聲解釋道,「而且……」
目光看向了眼前漆黑而混沌的空間亂流,明羽眸中閃過幾分銳利。
對于崩壞意志而言,有什麼誘餌是比他還要更加優秀的呢?
不論崩壞意志想借著這第八使徒達成什麼,他這位足以抗衡終焉的存在都是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
甚至……明羽心中隱隱有種預感,第八律者之所以直到現在都還沒有現身,就是在等待著他的出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