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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夢與幻

睜開雙眸,映入少女眼簾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濃密的陰影像是粘稠無比的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涌來,又如同蟒蛇般將她緊緊纏繞,皮膚甚至隱約還能夠感受到那令人心驚膽顫的冰涼和恐懼。

在這樣的黑暗之中,少女只是靜靜等待著,既沒有絲毫的動作,也不發出半點的聲音。

她已不是第一次來到這里了,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早已無比熟悉,熟悉到……連下一秒會發生都一清二楚。

下一瞬,像是進度條終于加載完成一般,無邊無際的痛苦加諸在了這具小小的身軀上,宛若構成其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栗、哀嚎,甚至連靈魂都為此顫抖不已,仿佛下一刻就要同身體一起崩解成無數碎片一樣。

銀牙緊咬,少女強忍著不發出一點聲音,只有絲絲的顫栗止不住地從齒縫間瀉出。

這是她曾經遭受過的痛苦。

這不是她曾經受過的痛苦。

這是,那個被人們稱之為空之律者的存在所切身體會過的痛苦。

哪怕在其死亡之後,這份痛苦依舊烙印在了律者核心之中,宛若幽靈一般死死糾纏著核心的宿主,在少女的靈魂旁側尖叫、哭嚎,訴說著自己究竟遭受過怎樣非人的折磨。

不知過了多久,那如潮水般一波強過一波的痛苦終于衰退了幾分,少女的眼楮也逐漸適應了黑暗,視野中出現了絲縷的微弱光明。

透過這幾縷聊勝于無的光線,少女再一次看清了她所處的地方。

這是一間實驗室,四周的牆壁邊擺著各式各樣一看就先進無比的設備,微弱的光線正是從這些設備的指示燈上散發出來的。

與這些高精尖的設備不同,少女卻是以一個無比狼狽的姿勢躺在了實驗室冰冷無比的金屬地板上,身上穿著髒兮兮的灰色襯衫,活像是個戰亂地區的難民,又仿佛是從地獄里掙扎爬出的惡鬼。

眼眸微轉,少女能清晰看到她身邊躺著許多與她一樣打扮的女孩。髒得像是自出廠後就從未清洗過的灰色襯衫包裹著女孩們骨瘦如材的身軀,著的手腕處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針孔和刀疤,只在最難以忍受的地方潦草纏著幾圈繃帶,不像是為了醫療使用,反倒像是單純為了遮住這種丑陋和暴行一般。

阿芙羅拉,阿加塔,貝拉……

目光落在了那些女孩髒亂發灰的瘦削臉蛋上,即便此前從未見過她們,這些女孩的名字也無比清晰地浮現在了少女的腦海中。隨之到來的,是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像是在心底割開了一道大口子,殷紅的鮮血如泉涌般汩汩涌出,無法言喻的痛苦井噴般狂涌而出。而與之相伴的,是同這份痛苦等價的……仇恨!

在痛苦與仇恨的驅動下,少女虛弱無比的身體里再度涌現出幾分力氣來。

于是,她動了。

或許是為了復仇,或許是為了逃離這個地獄,盡管無比艱難,少女卻還是掙扎著向實驗室外爬去。

每動一步,原本減弱了些許的疼痛便愈發劇烈了起來,如同整個身體都快要散架了一樣,撕裂般的劇痛從體內的每一個角落傳來,令少女的身體不住顫抖著。

但即便如此,少女也始終沒有停下行動,獨自撐著緩慢而沉重的步子向著實驗室外爬去。

疼痛愈是強烈,她心底的仇恨與憤怒就愈是熾熱,體內不知從何處涌出的力量也隨之增強了幾分。

由爬到走,少女的身體在不停震顫著,但她的手也終于放到了實驗室金屬大門的把手上。

呼∼

長長的吐了口氣,肺里所剩不多的氧氣被擠壓著排出體外,污濁且冰冷刺骨的新鮮空氣伴著少女微弱的呼吸納入體內,令她的精神也稍稍清醒了些許。

像是終于攢夠了充足的力氣一樣,少女用盡全力向著門把手推去。

隨著一聲讓人牙酸的吱呀長鳴,金屬材質的大門緩緩向後推開了,一線光芒穿過門縫從外面鑽了進來。

或許是單純的粗心大意,又或者是認定那些被當作垃圾般拋棄的女孩們不可能活下來,這座高端而嚴密的實驗室的大門並沒有上鎖。

無心去計較這背後的緣由,單是推開這扇門就已經是用盡少女全部的力氣了,此時的她實在沒有余裕去思量更多。

哪怕,少女已不是第一次造訪這里。

刺耳的摩擦聲持續響起,大門終于打開了一個足以讓人通過的寬度,明亮的白光從門外照進,恍若一步之隔就是天堂與地獄的分界一般。

握了握拳,少女一步踏出,沐浴在了這璀璨輝煌的聖潔光輝之中。

……

「哈啊∼∼」

猛然從床上坐起身,琪亞娜茫然無措地看著眼前的黑暗,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又是那個夢……

門的後面,到底有什麼呢?

到底是幸福的天堂,還是更恐怖的地獄?

這個疑惑一直縈繞在少女的心頭,卻始終得不到一個回答。

盡管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做到這個夢了,卻每一次都是在推開門後便陡然驚醒,就像是和愛醬玩游戲時被姬子發現強制踢下線一樣。

不過,雖然一直不曾夢到過之後的情景,但聯想到空之律者如今的情況,她也大致能猜到門後的結果了。

長嘆口氣,少女頭疼地揉了揉眉心,竭力將意識從夢境殘留的恐懼與憤怒中抽離。

眼眸隨意地轉著,少女的視線緩緩掃過這個有些狹小的出租屋。

房子不大,臥室、客廳、廚房三位一體,只角落里安置著一個小隔間充當衛生間和浴室。

在沒有身份證明且缺乏充足資金的情況下,她能租到這樣的屋子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所幸當今世界崩壞災害頻發,失去家園的人不在少數,拿不出身份證明的人也不少,她這樣做也不算是太過顯眼了,用不著隔幾天就換個據點,無形中為她本就脆弱無比的錢包減少了不必要的負擔。

視線轉了一圈,少女的目光落在了餐桌和茶幾兩用的小桌上,看向了那個在黑暗中微微發光的方形物體,以及微光映照下那個頭戴黑色耳機的紅發少女。

听著在寂靜黑暗中響個不停的鍵盤敲擊聲,琪亞娜的嘴角不禁抽了抽。即便看不見電腦屏幕中的實際畫面,但單是听著這樣嘈雜的鍵盤敲擊聲,以及看到紅發少女那緊繃起來了的俏麗臉龐,她也能想象出此時的戰況之激烈了。

看著眼前這個紅發披散,身上只簡單穿著一件寬大T恤,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面前的電腦屏幕上,儼然一副網癮少女模樣的黃昏級崩壞獸,琪亞娜忍不住地長嘆了口氣。

「菲尼絲,你就不會困嗎?」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家伙已經連續玩了四十多個小時了,連吃飯時間都沒有消停。

能夠讓菲尼絲這個吃貨都放下對美食的記掛,大概也只有游戲了吧。

不,嚴格來說菲尼絲並非是一枚吃貨,她只是單純地追逐著有趣的事物而已。只不過之前她是以美食為樂,現在則是以游戲為樂而已。

但不管是食物還是游戲,少女的字典都從來沒有節制這個詞。而且,作為非人的存在,菲尼絲也不必顧慮身體方面的限制,更是令她能夠肆意揮霍自己那遠超人類的熱情和精力。

倘若是人類之軀的話,菲尼絲現在應該已經快要猝死了吧?

莫名地,琪亞娜如是想到。

看著紅發少女那依舊神采奕奕的赤色雙眸,琪亞娜也只能搖搖頭感嘆崩壞獸的精力之恐怖了。

「不會啊∼」出乎琪亞娜預料的是,本以為沉迷游戲無法自拔的崩壞獸少女迅速做出了回答,聲音清脆悅耳,婉轉若夜鶯輕啼。

「無論戰斗再如何激烈,菲尼絲也是不會冷落伙伴的哦∼」像是猜到了少女的心思一樣,菲尼絲笑著解釋道,尾音輕快地上揚。

「伙伴……」看著眼前笑容燦爛的紅發少女,琪亞娜眉頭不由一挑,「那你倒是把‘阿姨’兩個字去了啊!」

「做不到的哦∼」沒有絲毫猶豫,菲尼絲無比干脆地拒絕道,「這可是主讓菲尼絲這麼叫的呢∼」

「明羽∼」想到那個混蛋,琪亞娜頓時捏緊了拳頭,恨不得把明羽拉出來揍上一拳。

要不是那個家伙嘴欠,她也不用背負上「阿姨」這個如此沉重的稱呼了!

即便從年齡和輩份上來說,菲尼絲的確有叫她阿姨的資格……但是,道理歸道理,她還是無法接受一個看上去與自己差不多年紀的美少女給自己冠上「阿姨」的名頭。

而且,無論她如何勸告和解釋,菲尼絲都始終不肯叫她琪亞娜姐姐,總是阿姨長阿姨短的,讓她無時無刻不處在暴走的邊緣。

在崩壞獸少女的認知里,阿姨也好,姐姐也罷,這種人類的身份認同對她沒有任何的實際意義。在菲尼絲眼中,這位白發同伴的名字就叫作「琪亞娜阿姨」,就如同她叫作「菲尼絲」一樣無比自然。

哪怕只要她開動腦筋想一想,就能很清楚地知道「阿姨」兩字的含義,明白這絕無可能是名字的一部分。但對于一頭崩壞獸來說,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崩壞獸少女唯一在乎的,只有主的命令而已。

一想到一位如此美麗可愛的少女被明羽教成了這副模樣,琪亞娜就恨得牙癢癢,恨不得從明羽手里把菲尼絲的撫養權……等等,看了眼那個即便和她說話也不肯將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的紅發少女,琪亞娜不由打了個寒顫。

如果明羽知道自己將菲尼絲養成了一個網癮少女……

算了,菲尼絲這種崩壞獸還是交給明羽自己養吧。

但願到時候,那個家伙可以把菲尼絲這段時間的生活費給結一下……看著紅發少女面前在黑暗亮著微光的方形物體,琪亞娜忍不住地捂住了胸口,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安慰下自己不斷滴血的內心一般。

為了滿足菲尼絲的各種要求,她可是幾乎把這段時間的收獲全部都砸了進去,才堪堪沒有讓這位目無法紀的崩壞獸少女成為搶劫犯。

「菲尼絲,你知道我這段時間的夢是怎麼回事嗎?」目光看向菲尼絲在電腦屏幕映照下閃閃發亮的紅色眸子,琪亞娜認真地問道。

那個反復出現的夢境,如今也只有掌握著精神相關能力的菲尼絲能夠給她解答了。

「不用擔心哦,這只是你的記憶在隨著力量的恢復而復蘇啦∼」听完了琪亞娜的講述,菲尼絲目光絲毫沒有從屏幕上移開的意思,只是毫不在意地搖了搖頭,用無比輕快的聲音答道。

「記憶……復蘇?」听到這個詞,琪亞娜心中驟然一緊,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狠狠抓住了心髒似的。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

這明明就是空之律者給她造成的影響,是對方在試圖影響她的精神,怎麼可能會是她自身的記憶在恢復!?

與明羽蘇醒前的空曠冷寂不同,隨著靜謐寶石的力量開始涌入她的體內,她已經逐漸感受到了體內那個名為空之律者的意識的存在。

由于明羽限制的放松,空之律者也開始嘗試著沖擊枷鎖,試圖重新掌控這具身體。只是因為明羽的壓制仍然強大,對方始終沒有成功而已。

所以,那明明就是空之律者對于爭奪身體控制權所做的努力,怎麼會是她的記憶在復蘇!?

拳頭不自覺地捏緊,琪亞娜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底那不斷翻騰的情緒,才苦笑著道︰「菲尼絲,你在開玩笑吧?這種事情……」

話還沒說完,琪亞娜便想到了什麼似的突然一滯,嘆了口氣道︰「菲尼絲,在你看來,我和空之律者到底是什麼關系呢?」

「嗯?」視線難得地從屏幕上移開,菲尼絲無法理解似地看了白發少女一眼,「你就是你自己啊!」

「……」迎著菲尼絲那關愛智障般的眼神,琪亞娜忍不住地長嘆了口氣,意識到了自己這個問題的愚蠢。

如果是從芽衣口中說出這句話,她還可以理解無論發生什麼,對于芽衣來說她都是琪亞娜。

但菲尼絲……對方大概是覺得,無論是她還是空之律者掌控這具身體,都沒有什麼區別吧。

反正這位崩壞獸少女想要的,只是一個律者同伴陪她玩而已。至于掌控這具身體的意識究竟是偏向人類還是偏向崩壞,對她而言都沒有什麼差別。

「唉,我真傻……」搖搖頭將這些思緒拋出腦海,琪亞娜掀開身上的薄被坐直,目光猛然凝重了許多,「菲尼絲,再來一次幻境對練吧。」

從噩夢中驚醒後,她也沒有心思躺回去睡個回籠覺了,還不如和菲尼絲進行一次對練呢。

自從掌握了部分的靜謐寶石力量後,普通的崩壞獸就再也不是她的對手了。

雜魚級別的敵人,哪怕來得再多,對她造成的影響也極為有限。而同樣的,她能夠從與崩壞獸戰斗中得到的收獲也隨之越來越小。

缺乏足夠規格的訓練室,又無法在戰斗里得到成長,琪亞娜如今迫切需要一個能讓她試驗和掌握靜謐寶石力量的對手和平台。

否則,無法控制的力量就只會是負擔而已。

于是,有著逆天級恢復能力、又有著不遜色于律者力量的菲尼絲就成了當之無愧的第一選擇。

「可是,菲尼絲現在還有著三十六個小時的游戲時間哦∼」面對琪亞娜的要求,菲尼絲臉上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來。

「……」看著眼前洋洋得意的紅發少女,琪亞娜不禁一陣頭疼。

正如菲尼絲是個追求享樂的崩壞獸,想要讓她出力,就必須得付出相應的代價。

在她和菲尼絲的約定里,每和她進行一次幻境對練,她就得支付對方一個小時的游戲時間。

而且在最初的條約里,是她每一次幻境對練都得支付菲尼絲五小時的游戲時間。直到,因為靜謐寶石而信心爆棚的白毛團子在菲尼絲手底下拿到了干脆利落的五連敗……

「明天我出去的時候,給你帶一瓶可樂回來。」右手食指豎起,琪亞娜笑著了增加籌碼。

「唔……還要一包薯片。」眉頭微鎖,菲尼絲掂量了一下游戲與可樂的得失,討價還價道。

「好,成交∼」模著自己單薄無比的錢包,琪亞娜咬牙應了下來。

話音才剛一落下,鍵盤敲擊聲驟然一停,琪亞娜頓覺眼前白光閃過,意識瞬間遠離現實被拖入了幻境之中。

看著眼前這一望無際的茫茫草原,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與菲尼絲進行對練了,可琪亞娜卻還是忍不住地為此感到了驚訝。

回味著方才那股近乎無法抗拒的拖拽力度,少女不禁微微咋舌。

明明只是一頭崩壞獸而已,但菲尼絲的力量卻是比起律者也絲毫不差了。至少,絕對比擁有征服寶石的芽衣要強。

拍了拍起伏不定的胸脯,琪亞娜仍不覺存著心有余悸。倘若菲尼絲對她有什麼惡意的話,現在的她幾乎毫無反抗能力。

「琪亞娜阿姨,我要來咯∼」草原另一頭,容貌絕美的紅發少女笑著招呼道,身上披著一件樸素之極的白色法袍,左手持著一柄足有一人高的楠木法杖,右手則握著一柄寒光熠熠的銀色長劍。

「……」凝視與上次相比又換了一套裝束的紅發少女,琪亞娜也不知該如何吐槽這家伙的審美了。

現實里,根本不可能會有人穿成這副樣子戰斗吧?

所以正因為這里是幻境,就可以隨意亂來了嗎?

「都說過多少次了,要叫我琪亞娜姐姐啊!」沒有分心的余裕,琪亞娜大喝一聲,手中索爾之錘凝現,白騎士的光翼猛然一震,帶動著她的身體迎上了極速沖來的紅發少女。

轟!

一紅一白的兩道身影猛然撞在了一起,伴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拉開了這場戰斗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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