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浮空島，阿波卡利斯莊園。
打量著這個規模宏大到足以當作旅游景點的莊園，明羽也不禁為阿波卡利斯家族的權勢暗自咋舌。
在寸土寸金的浮空島，竟然還能佔有如此大的土地面積，而且大部分都只是觀賞性的建築和布置。
似乎是察覺出了明羽的驚訝，前邊領路的女僕裝少女微笑著解釋道︰「明羽大人，阿波卡利斯莊園平日里的確是會作為旅游景點開放的哦。而且，它還是天命總部最受歡迎的景點呢。」
看著面前笑容柔美的少女，明羽也有些愣住了，視線環顧了下四周，不由問道︰「那現在？」
目光所及，除了眼前的女僕外，就只有他和溫蒂兩人了，連本應在打理莊園的人都看不到。
而且，負責領路的這個少女……似乎是很專業的女僕，與麗塔那種動不動就玩鐮刀的屑女僕不同，眼前的這位才是真正的女僕啊！
一頭白色長發編成了麻花辮的樣式，精致的面容上總是展露著熱情洋溢的笑容，與旁人的交流也透著恰到好處的恭順。渾身上下都流露出一份干練的氣息來，卻又不會有女武神的那種凌厲。
除了白發藍眸令人不禁想吐槽外，這位女僕沒有任何值得摘責的地方。
「只要明羽大人需要的話，這座莊園會一直只為您一個人敞開的。」微笑著欠了欠身，女僕的腳步就此停下，手掌做出了一個「請進」的姿勢指向了花園深處的涼亭。
深深地看了女僕一眼，明羽也沒在這個話題細究，便繼續和溫蒂向著涼亭走了過去。
雖然嘴上是這麼說，但如果借此便以為自己很了不起，甚至連阿波卡利斯都需要來討好的話，那明羽就真的是傻了。
想要得到什麼，就自然得有相應的付出。等價交換才是人類社會不變的法則。
想要享受奧托給予的權勢，自然就得為主教大人賣命。而現在的明羽，還是不願與這種危險的人物牽扯過深。
「喲，明羽先生，好久不見。看來你恢復得不錯嗎∼」見到走近的兩人，早已在涼亭中等候的奧托熱情地打了個招呼，「溫蒂也是，好久不見了，近來過得可好？」
「好久不見，我已經無礙了，多謝主教大人關心。」也不等奧托招呼，明羽自顧自地在主教對面坐了下來，用不冷不熱的語氣回應道。
厭惡地掃了眼面前的奧托，溫蒂看了看身邊的明羽，遲疑數秒後還是在明羽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頭一偏、口中發出一聲輕哼，這就算是少女對于主教問候的回應了。
看了眼面露不悅的少女，明羽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但也沒說什麼，只是用平靜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奧托的眼楮。
肯陪著他來這兒，明羽已經是很感激溫蒂了，又怎會再強求少女放下心底的芥蒂呢？
更何況，既然明羽已是將溫蒂視為同伴了，那自然會與她一同面對所有。
既然溫蒂不想討好奧托，那就給這位主教臉色看又如何？
哪怕奧托是天命權位最高的大主教，堪稱世界的無冕之王，以他和溫蒂的實力，也無需對其卑躬屈膝。
似有若無地看了溫蒂一眼，奧托也不計較，將一個巴掌大的金屬小盒向著明羽的方向推了推︰「喏，你要的靜謐寶石。」
看著石質桌面上的銀色金屬小盒，明羽的眼楮瞬間一亮，伸手就想去取這枚心念已久的靜謐寶石。
見到明羽急切的動作，奧托也不阻攔，反而還微笑著說道︰「只要閣下肯幫我做一件事，這枚靜謐寶石現在就可以徹底屬于你。」
把玩金屬小盒的動作猛地一頓，明羽忍不住地抬眸看向了奧托，眼中浮現出幾分明顯的詫異來。
明明是與律者核心相差無幾的靜謐寶石，但在主教的話里，就仿佛是求人幫忙時請喝女乃茶一樣。
「我听幽蘭黛爾提及過你的狀況。這枚靜謐寶石，對你應該很有用吧？」手指在桌面上點了點，主教用從容不迫的語氣解釋道，仿佛根本不擔心明羽會拒絕似的。
看了眼奧托臉上那掌控一切的笑容，明羽的目光落在了右手的金屬盒子上，眸中升起幾分遲疑和猶豫來。
哪怕沒有打開，他都能感受到盒內那龐大的崩壞能，以及……那份獨屬于死之律者的權能。
身體中似乎有個聲音在瘋狂吶喊︰吃掉它，吃掉它，吃掉它……
仿佛是幾天沒有進食的旅人面前忽然出現一桌美味佳肴似的，明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到底是何等地渴求著這枚靜謐寶石，讓他有種不顧一切地答應奧托的沖動。
似乎是察覺到了明羽內心的掙扎，溫蒂急忙握住了明羽右手的手腕，看向他的一雙美眸里寫滿了擔憂。
在這種時候提出這個建議，她可不認為奧托會安什麼好心。
渴望寶石的事情已經無比深刻地告訴了她，永遠不要相信天命高層里這些老狐狸的善意！
給少女遞了個安心的眼神，明羽舌忝了舌忝嘴唇，顫抖而果斷地將手掌從盒子上抽離，堅決地道︰「我拒絕！」
「你甚至連是什麼事都還沒問過……」臉上沒有露出絲毫的驚訝，奧托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相信我，這件事對你而言不算什麼的。」
「或許吧，但我就是拒絕。」笑了笑，明羽的答案依然沒有更改。
「既然如此，那就祝你一切順利了。」沒再解釋什麼，也沒有追問明羽為何拒絕，奧托果斷地起身離開了。
看著主教大人離去的背影，明羽心中微微恍然的同時也忍不住對奧托升起幾分敬意來。
在果決這一點上，的確少有人可以及得上這位主教了。
可縱然心底敬佩著奧托，明羽的目光依然緊緊盯著主教大人的背影，直至其徹底消失後才稍微松了口氣。
無論何時，都不應該對奧托放松警惕。
「剛才，你為什麼要拒絕？」只剩下了兩人的涼亭中，溫蒂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靜謐寶石，你應該很想要的吧？」
雖然她也不希望明羽接受奧托的提議，但少女心底對于明羽拒絕此事還是頗有幾分好奇的。
看著面容平靜卻仍難掩擔憂的溫蒂，明羽眼中忍不住地泛起絲絲溫和的笑意來，目光下意識地落在了對方的脖頸上。
少女的脖頸白皙而修長，有著天鵝般優美動人的弧度，潔白無暇的肌膚泛著女乃油似的光澤，令人忍不住地想象那該是一種何等的美味……
趕忙掐斷自己心中的念想，明羽右手忽地一張，寒獄冰天已然凝現在了他的手中。
呲∼
沒有絲毫猶豫，明羽狠狠將太刀把自己的左手釘在了石桌上，一股鑽心的疼痛瞬間涌入腦海，打斷了他內心那些不該有的想法。
凝眸看著明羽那被刀刃刺穿的手掌，溫蒂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雙拳兀然緊握。
在明羽的手掌下，猩紅的液體在石桌上蔓延了開來，污濁了盛裝糕點的瓷盤底部，卻也無人去在意了。
「如果你不想幫奧托做事的話，我們可以把靜謐寶石搶走的！」沒有問明羽為什麼要自殘，溫蒂只是這樣提議道。
在明羽的視線掃過來的時候，敏銳的少女已經再次覺察到了那種打量食物的惡心目光。
被人當作食物看待，絕對是種糟糕的體驗。可在少女的心中，卻只有滿滿的憐惜。
直視著明羽的眼楮，溫蒂蒙上了一層水霧的眸子里寫滿了堅定。仿佛只要明羽點個頭，她就會幫著他把靜謐寶石搶走，哪怕要為此叛出天命！
「溫蒂，你覺得……神明是一種怎樣的存在？」面對少女的建議，明羽只是哭笑著搖了搖頭，用柔和的聲音發問道。
听到明羽的問題，溫蒂先是一愣，認真思考了半晌後才微微皺著眉頭答道︰「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獎善懲惡，博愛世人……」
在天命，哪怕本身沒有信仰的人，耳濡目染之下也會多少了解一些宗教方面的事情，對于神明這種概念自是不會陌生。
更何況，溫蒂的老師還是一位修女……咳咳，這位修女就算了吧。反正認識了這麼久，明羽是從未見過這位暴力修女向神明祈禱過，一次也沒有。
但即便如此，稍加思索的溫蒂還是說出了數十個詞語，用來贊美神明這種崇高的存在。
耐心地听少女說完，明羽臉上露出一抹嘲諷意味十足的笑容來，用滿是輕蔑的口吻說道︰「真要說起來的話，律者也算是與神明沾邊，勉強也可以算作是神明的一種了。但是……」
說到這兒，明羽不由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無需明羽把後續的東西說出來，溫蒂也能明白他所想要表達的意思，眸光頓時復雜了起來。
「所謂的神明，只是一種腦子里除了自身存續和壯大自己以外，什麼也不會的怪物罷了。」抬頭看向了高遠的天穹，望著那令人心靈澄澈的蔚藍天幕，明羽說出口的話語卻如凜冬寒風一般冰冷，「沒有愛，也沒有感情……除了自己以外，祂們什麼不愛，也什麼都不需要。」
「所謂的神明，就是這種從頭到尾都寫滿了自私的怪物而已。」嘴角勾起的弧度滿是嘲諷，明羽為看似崇高美麗的神明做出了最低賤丑陋的評價。
「明羽！」看著眼前滿臉冷笑的男子，溫蒂忍不住地大喊道。
她知道，明羽看似在譏諷神明，但實際上只是在諷刺自己罷了。
這個總是冷靜地解決一切問題的明羽，只是無法接受那個連同伴都可以當作食物的自己！
猛地從石凳上起身，溫蒂踏前半步，手臂張開似想把明羽抱住。
可旋即，少女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只能是頹然地坐了回去，雙手緊緊握住了明羽的右手，一對清澈透亮的眸子緊緊看向了他的眼楮，認真地道︰「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話，那就把靜謐寶石吃掉吧。不論有什麼後果，我都會和你一起面對的！」
縱然她無法完全理解明羽的饑餓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折磨，可溫蒂能感受到此時的明羽心底是何等的痛苦，這讓她的內心也忍不住地陷入了煎熬。
溫蒂甚至想過，如果她的律者核心可以讓明羽恢復正常的話，那她……但是，她的心底很清楚，這樣做對于明羽來說無異于是飲鴆止渴。
而且，明羽也是一定不會容許她這麼做的。
或許是感受到了少女的關切和決心，明羽眼中的瘋狂漸漸散去，眸光雖然仍舊幽邃，卻也多了幾分清明和冷靜。
「你覺不覺得，這副姿態的我很奇怪？」依舊沒有同意溫蒂關于吃掉靜謐寶石的提議，明羽輕輕將手掌從對方手中抽離，微笑著問道。
凝眸看著明羽的臉龐，溫蒂細細打量著對方臉上的一切細節，最後才直直地看著他的眼楮說道︰「我知道這不是出自你的本意。無論你變成了什麼樣子，我都……」
「不不不，我指的不是這個。」輕笑著打斷了溫蒂的話，明羽用還能自由活動的右手從上而下地指了指自己，「我是說，‘我外表看上去是人類’這件事情很奇怪。」
看著少女臉上露出的驚訝與茫然，明羽滿意地點了下頭，才繼續解釋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甚至連鄰近的平行世界也和我沒有絲毫關聯。按理來說，我不應該是這副樣子的才對。哪怕在我原本的世界里，人類也是唯一的智慧生物，可既然世界不同，人類的定義也理應不同才是。」
听著明羽這那雲里霧里的話，溫蒂臉上的迷茫更甚了。
沒有在意對方是否听懂，明羽只是接著說道︰「我有時會想，我原本的姿態或許是個和單細胞一樣的圓球才對。當然，視情況而定，我也許還會有幾根觸手……」
越發了解自己身上潛藏的力量，明羽對自己的存在就愈發困惑了起來。
有時，他甚至會忍不住地想，另一個世界的「明羽」是否真的存在？
到底是那個世界的「明羽」穿越成了他？還是他本來就是某處應有的東西，接受到了某段信息後才成為了眼下的他？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他已經有些分不清了。
極有耐心地听明羽說著，哪怕近乎完全無法理解，溫蒂也沒有反駁和打斷對方的話。
從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語里，少女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那些只有她才能明白的復雜心緒。
良久，明羽才終于闡述完了他那莫名所以的猜想。
緊緊攥住了明羽的手掌，溫蒂以不容退卻的威勢看向了對方的雙眼，翠綠色的眸子卻滿是柔軟的溫度，一字一頓地道︰「無論你是怎樣的存在，我都……」
說到這兒，少女卻是不禁停了下來，雙頰染上了兩抹紅霞，澄澈明亮的眸子陷入了呆滯，微微張開的嘴巴久久無法閉合。
明明已經約定好了要做普通搭檔的，她現在又是在說什麼啊！？
哪怕真的有這份心意，又怎麼能夠說出口呢？
疑惑地看了溫蒂一眼，明羽不由一愣，旋即又仿佛明白了什麼，眸光頓時黯淡了下去。
「謝謝……」低聲地說道，明羽把手掌從溫蒂手中抽了出來。
即便剛剛攥得很緊，可當明羽抽離的時候，卻沒有踫到絲毫的阻力。
打開了裝著靜謐寶石的盒子，明羽禁不住地咽了咽口水，將寶石往少女的方向推了推，苦笑著道︰「溫蒂，你能代替我來使用靜謐寶石嗎？」
若真讓他來使用這枚寶石的話，明羽害怕自己會一個忍不住就把靜謐寶石給徹底吃掉。哪怕他已經在北極看了半個月的極光！
是的，不是一周，er shi足足半個月！
那一次解放力量的戰斗，對他留下的影響比預想中要大得多。
神明的力量，顯然不是什麼能夠隨意使用的東西！
原本他以為，一周的時間就已經足夠了。可事實證明，他還是小覷著那份自靈魂深處翻涌的渴望。
但縱然如此，他也只是勉強恢復到了不至于見到律者權能就想吃的程度而已。
如剛才那樣，他至今仍還會時不時地幻想溫蒂的味道，想象著如何把對方徹底吃掉。
正是因為這種難以抑制的沖動，他返回浮空島後和緋玉丸都不敢久待，就急匆匆地催促奧托趕緊把靜謐寶石準備好。
若真的要把這份完全壓制住的話，需要的時間實在太久了，而現在的明羽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了。
既然他這邊準備得差不多了，為緋玉丸重塑肉身的事情還是盡早完成的好。
頓了頓，仿佛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他又接著補充道︰「……這份人情，我會記著的。」
「人情……」低聲重復了這個詞語，溫蒂只覺得心口似有一柄利刃穿胸而過，汩汩的鮮血順著那傷口不住流出。
一瞬間，她忍不住地想向明羽逼問，這份人情他打算怎麼還！？
可嘴唇蠕動著，少女終究還是沒有能夠開口。
臉上流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溫蒂接過了明羽遞來的靜謐寶石，有些冷漠地道︰「要怎麼做？」
在來這兒的路上，她已經听明羽大致說過靜謐寶石的能力了。
「根據這滴血里的基因，塑造一具軀體。」手掌一張，明羽手心中浮現出一顆內蘊鮮血的冰球來。
拿起那枚觸感溫潤得不似冰塊的冰球，溫蒂指尖不由摩挲了幾番，問道︰「這是誰的血？」
都死去五萬年了，緋玉丸應該沒有遺體留存下來才對。哪怕是律者核心，也已經不可能提取出她的血液來了。
看著自己專門跑了趟聖痕空間才求來的寶物，明羽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得意來，一字一頓地說道︰「八∼重∼櫻∼」
哪怕是靜謐寶石，也不可能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制造出指定的肉身來。
而在這個世界，如果說還有一個人的基因能夠與緋玉丸相匹配的話，那就只有八重凜了。但可惜的是，對方卻並沒有遺體留存下來。
五百年前的八重村，如今已經成為了長空市的一部分。物是人非之下，哪怕是八重櫻自己，也不可能找到八重凜的埋葬處了。
退而求其次之下，八重櫻已是明羽唯一的選擇了。
有了八重櫻的基因，要塑造出一具可以和緋玉丸完全匹配的肉身，就不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