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看著聖芙蕾雅港口區處睡眼惺忪的幾位少女,明羽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起來。
抽搐著抽搐著,他的嘴角就勾起一抹再也無法遮掩的笑容來,眼角也多了幾分濕潤。
「你們幾個,我不是說過不用來送我的嗎?」
擦了擦眼角,明羽笑著怒問道。
「哼!本小姐可不是來送你的,我只是舍不得緋玉丸而已。」
輕蔑地瞥了明羽一眼,琪亞娜一把抱住了一旁的緋玉丸,臉頰不住地往對方臉上蹭了過去。
要不是明羽挑的這種鬼時間,她也不用起那麼早了。而且若非德莉莎在路上「好心」地告訴了她們真相,恐怕她到現在還蒙在鼓里呢。
這樣想著,琪亞娜忍不住狠狠瞪了明羽一眼,愈發在緋玉丸身上揩起油來。
「琪亞娜∼」
無力地招架著琪亞娜,緋玉丸口中不住嬌呼了起來。
看著一臉賤笑的琪亞娜和無助掙扎的緋玉丸,明羽臉上露出了幾分為難,不知該不該將兩人分開。
而最終,還是芽衣將琪亞娜從緋玉丸身上強行拉了開來。
嗔了琪亞娜一眼,芽衣對著明羽展露一個溫和的笑容來,將一個用紅色絲帶包扎的黑色小盒子遞到了他手中,道︰「給,這是離別的禮物哦。」
看著手中包裝精美的禮品盒,明羽的雙眸不由微微出神,想到了另一個人贈予的分別禮物。
…………
臨近深夜的聖芙蕾雅很是寂靜,人聲已然匿跡,唯有夏蟲的鳴叫將這片寧靜偶爾打破。
穿行在林木間的黑暗之中,明羽沒有發出一個腳步聲,就連身體劃破空氣的破風聲也降到了最低。
抬眸看了看上方的女武神宿舍樓,明羽迅速從零星的燈光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輕輕地吸了口氣,縱然已是經歷過不少大場面的人了,可他的心情還是忍不住微微激動了起來。
畢竟,倘若萬一被人發現了,無論他給出何等借口,都逃不月兌一個私闖女生宿舍的變態罵名。
腳尖在地面一點,明羽的身行頓時如飛鳥般拔地而起,在黑暗中無聲地掠向了那個仍透著燈光的窗戶。
右手手指在牆面輕輕一抓,明羽的身體便如固定住了一般戛然而止,腦袋向著窗戶緩緩探去,左手在玻璃上敲了敲。
听到突然響起的敲擊聲,再看著窗戶上出現的那個腦袋,符華嘴角不由露出一抹會心的笑容來,但仍不緊不慢地停下了手中的忙碌,將緊閉的窗戶輕輕拉開。
「晚上好啊,班長。」
沒有進入房間,明羽只是坐在了窗沿上,微笑著向符華打招呼。
「如果我現在大喊的話,你猜你會不會被當作夜襲女生宿舍的變態抓起來?」
右手轉著一支水筆,符華從容不迫地說道,嘴邊勾起一絲玩味的弧度。
「……」
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符華,明羽的大腦有些轉不過來了。
這個會開玩笑的符華,還是他認識的那個人?
似乎察覺到了明羽的震驚,符華迅速收斂了臉上的笑容,重新恢復了往日的嚴肅神情,平靜地說道︰「你來是有什麼事嗎?」
見到這副熟悉的模樣,明羽心底才大松了口氣。
雖然剛才的符華也挺有趣的,但果然還是眼下這副古板的樣子更讓他有安全感。
「班長你剛才是在寫什麼東西嗎?」
目光落在符華毫不遮掩的書桌上,明羽有些疑惑地問道。
他難得這樣和符華見上一次,身旁沒有任何外人,此時倒是不忙著說正經事了。
「是啊,琪亞娜的復習指導預案。你也想要一份嗎?」
推了推鼻梁的眼鏡,符華沉聲說道。
「不,不用了。」
匆匆擺了擺手,明羽連忙拒絕道。
看著符華用一本正經的模樣來開玩笑,明羽心頭的弦頓時緊繃了起來。他怕自己萬一哪里說錯了,對方怕不是會一臉嚴肅地拿太虛之握來錘他。
「算了,不說這些了。」微微搖了搖頭,符華用沒有過多起伏的聲音說道,「還沒來得及恭喜你能夠掌控律者力量呢。不過,現在應該也不算遲吧。」
「啊?」有些驚訝于符華突然的祝賀,明羽愣了愣後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個時候應該做些什麼,慌忙說道,「謝謝。」
不知為何,明羽總覺得符華眼中閃過了一絲遺憾似的,可細看卻又仿佛和往常沒有絲毫分別,依舊是那麼古井無波。
「一眨眼,就連你也成為律者了呢。」
輕嘆口氣,符華的嘆息中似有無盡歲月,又仿佛只是簡單的感嘆。
但很快,她的臉上又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看著坐在窗台上的男孩,道︰「不過,幸好你最終還是戰勝了崩壞意志的侵蝕。」
听著符華的話,明羽心底不禁有些愧疚。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成為律者後犯下的事情和崩壞的關系並不大,更多是出于他自身的渴望。
所謂的律者意識,在他成為律者的那一刻就被那股醞釀已久的情感擊散消失了。
「那個……手臂的事情,我很抱歉……」
垂下了腦袋,明羽低聲說道。
即便手臂的再生對于融合戰士而言不算什麼困難的事情,可明羽心底仍對傷害符華這件事情懷有不小的愧疚。
「無需介懷,那並非出自你的本意。」
右手食指在書桌上敲了敲,符華用平淡的語氣說道。
迎著符華那沒有多少波動的眼神,明羽雖然早就猜到了這個回答,可心底的愧疚卻仍沒有多少減少。
但是,他也清楚,符華既然這麼說了,那她定然是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的,自己再糾結下去的話就顯得太婆婆媽媽了。
眼眸微轉,明羽開始了轉移話題︰「我明天大概就要離開聖芙蕾雅了。」
「嗯。我知道,是去天命總部擔任S級女武神吧。」點了下頭,符華的聲音里沒有多少意外,「對于奧托的命令,你沒有必要太過看重,切記要保護好自己。」
對于普通女武神而言,這或許還是機密。但對于本就在總部掛有S級女武神身份的她來說,知道這件事情卻絲毫不值得奇怪。
而且明羽之所會離開聖芙蕾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她也要不小的關系。
畢竟,兩位律者的存在已經對于她的任務產生無法規避的影響了。
可縱然她和奧托有著不淺的合作關系,甚至不得不為此做些違背本心的事情,但符華卻並不希望明羽也走上和她相同的道路。
「嗯,我明白的。」
面對符華的建議,明羽一臉鄭重地點了點頭,他心里本來就是這樣打算的。
不可否認的是,奧托的確是個很有智慧的人,也很善于玩弄人心。即便心中對主教抱有警惕,也很難不落入對方的圈套之中。
明羽所能做的,只能盡量小心,避免被其利用而不自知罷了。
說完這句話,明羽一時間又不禁語塞了。
在他和符華有限的相處時間里,基本都是在談論正事,很少談及其他話題。
因此,他和符華固然並不能說陌生,可和陌生人其實也差不了多少。
目光窗戶上來回打量著,明羽的神態無比認真,仿佛要從中看出花來一般。
「成為律者的感覺,怎麼樣?」
或許是察覺到了明羽的尷尬,符華輕咳了一聲後說道。
「也就對崩壞能的控制強上了許多吧,其他的倒是沒有多少變化。」
攤了攤手,明羽有些隨意地說道。
律者的強大之處,是在于其對于物理規則的扭曲,可這是需要大量崩壞能來支撐的。對于如今的他而言,這份力量已經能算是聊勝于無了。
既然他有著這一份能力,但無法和虛數空間取得聯系的他卻缺乏支撐這份能力的力量。
真要和人類時期的他比較起來,大概也就是掌控起崩壞能來更加得心應手一些了吧。
「是嗎?」
點了點頭,符華的聲音中似乎並不怎麼相信這個答案,但也並未提出質疑。
「不過,對于崩壞意志選擇律者的條件,我大概已經清楚了。」
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般,明羽眼中忽地亮了起來,聲音中也多了幾分難耐的激動。
「哦?」
听到這話,符華臉上不由露出幾分感興趣的神色來。
在當時的戰斗里,她就曾問過明羽為何會成為律者,可她直到現在卻也並不怎麼能理解那個答案。
「對于崩壞意志而言,其實每個人都可以被選為律者。但那些意志薄弱、內心存在空洞的人,卻更容易被崩壞所腐蝕,催生其毀滅和破壞的一面。
也就是說,這一類人往往才會被選中成為律者……」
一邊在心底整理著措辭,明羽緩緩說出了自己的見解。
作為崩壞意志親自認定的終焉適格者,還曾和尚未誕生的律者意識抗爭了一個月,最終成就了冰之律者的明羽,他對于律者的誕生已經有了一個極其充分的理解。
更不要說他還逾越了神權,將緋玉丸強制變成擬似律者了。
「原來是這樣啊。」
听著明羽的解釋,符華長長地嘆了口氣,心情頓時一松,仿佛內心深處的某個執念陡然釋懷了一般,即便連她也已經不記得自己究竟在執著什麼了。
見到符華臉上那明顯的釋然,明羽心底也大松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這個遲來的答案還有多少意義,但這到底也算是了卻了對方的一個心願了吧。
在五萬年前的逐火之蛾時期,在那場關于超變因子的測試上,符華正是由于對曾經的隊長Himeko成為炎之律者原因的強烈執念,才最終覺醒了超變因子,成為了融合戰士的一員,開啟她傳奇的一生。
縱然時光流逝,符華的記憶因為使用羽渡塵而近乎全部燃燒殆盡,連自己的過往都徹底遺忘,只剩下了守護人類的使命。但這樣的一個答案,或許也可以聊作慰藉吧。
有些疑惑地看著面露感慨的明羽,符華不由得問出聲來︰「你,對于這個問題很在意嗎?」
「不不不……我沒有很在意的,我為什麼要在意這個呢,哈哈∼」
一邊尷尬地笑著,明羽慌忙否認道。
抬眸看了明羽一眼,符華心底疑惑更甚,臉上卻依舊是一副平靜的表情。
雖然直覺告訴她,明羽今晚來這里或許並不是為了向她道別,反而僅僅只是為了告訴她這樣一段話。但看破不說破也是身為長輩的一種寬容。
「對了班長,如果一個本身掌握強大力量的人,卻因為某個原因而始終無法發揮全力,那這個人d心里會很憋屈嗎?」
眸光一轉,明羽急忙開始轉移話題。
瞥了明羽一眼,符華總覺得對方這句話意有所指。
「因人而異吧。」略微頓了一頓,符華才繼續開口道,「力量的強大與否總是相對而言的,只要能秉持內心的信念,即便是弱者也會有強大的地方。」
「嗯,我明白了。」
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明羽鄭重地答道。
抬眸看了明羽一眼,符華無比鮮明地感受到了兩人之間存在的某種代溝。
她能肯定,明羽所理解的絕對不是她想傳達的東西。
雖然有心想問對方明白了什麼,但轉念一想後,符華還是收回了一探到底的想法。
「明天,我大概沒辦法去送你了。」
定了定神,符華平靜地說道。
「班長忙自己的事就好了,我又不是什麼小孩子了。」
听出了符華語氣中隱藏的一絲遺憾,明羽看向上仙的目光不由多了幾分詫異。
一向情感淡漠的符華,竟也會因無法對他親自送別而遺憾?
手中忽地出現一柄金色古劍,符華單手捏住劍尖將其遞到了明羽身前,沉聲道︰「這個,就當作是離別的贈禮吧。」
「啊?」
茫然地接過符華遞來的軒轅劍,明羽忍不住疑惑地叫出聲來。
「雖然它對你已經沒什麼用處了,但我也只有這件東西能送出手了。」
似乎是看出了明羽的困惑,符華開口解釋道,臉上的表情依然沒有多少起伏。
頓了頓,符華才繼續開口道,聲音中多了幾分感嘆,「在五百年前,我曾創立過一個太虛劍派。雖然如今已經不存在了,但你往後,可以自稱是太虛傳人!」
听著符華的解釋,再看著手中古韻悠遠的軒轅劍,明羽心中也不禁感慨萬千。
在此之前,他雖然也跟著符華學習寸心拳法和太虛劍氣,但對方卻從未承認過兩人間的關系。
如今,他也算是得到了符華的認可了吧。
縱然這是在他學會了劍神之後,頗有些先上車後買票的嫌疑,可卻也不由得令明羽心底的某處終于釋懷。
「多謝班……師…師……」
迎著符華那古井無波的藍色眸子,明羽有心想要改換稱呼,但長久以來的習慣卻不是一時之間就能改變的。
「叫我班長就好,我並不在乎這些的。」
嘴角露出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符華淡淡地說道。
「嘿嘿∼」
模了模腦袋,明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對他而言,班長這個稱呼確實比師父要熟悉和親切一些。
「望你今後當恪守本心,護持人類的未來。」
臉上擺出慣有的嚴肅表情來,符華直視著明羽的眼神說道。
「弟子,謹記!」
同樣露出一副肅容來,明羽鄭重地回答道,棕黑色的眸中閃著明亮的光彩。
沖著符華緩緩點了下頭,明羽松開了一直扶著窗戶的手,身形向後一翻,隱入了濃濃的黑暗之中。
看著那道在黑夜中若隱若現的身影,即便明知對方無法看見,符華嘴角依舊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來。
作為能自如掌控律者力量的人,同時又有著非凡的武道天賦,明羽應該是足以繼承她身上的使命了。
雖然她已經記不清以前弟子的情況了,但如果是明羽的話,應該是不會遜色于之前的任何一個人吧。
但想到兩人剛才的交談,符華心底不禁微微懊惱了起來。
在這位弟子的眼里,她難道一直是個很古板的人嗎?
那下一次見面的時候,她是不是稍微親和一點會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