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
看著自己所身處的陌生城市，掃視著周圍街道上的車水馬龍，緋玉丸心底也不由感到了濃濃的詫異和吃驚。
以商店招牌上的文字來推斷，這個地方應該是屬于神州無疑了。
如果是神州的話……
心底思襯著，緋玉丸的眉頭忍不住蹙了起來。
除了先前和明羽共同執行過任務的廣州外，她對于神州的了解也僅限于一些資料上的圖文介紹了。
而從目前所見的情景來看，這里顯然不是廣州。
那麼，這里究竟是哪里也就很明顯了。
若要說神州之中給明羽留下了最深刻印象的地方，很大可能就是他從小長大的故鄉。
作為明羽的心相世界來說，這個結果是很合情合理的。
在發動了地藏御魂的第零額定功率後，她的意識就通過神之鍵的力量侵入到了冰之律者的核心之中。
同樣是能干擾到意識層面的神之鍵，若說羽渡塵是通過催眠和心理暗示的途徑來施加影響的話，那地藏御魂就是蠻橫地奪舍入侵了。
倘若明羽的身體是由律者人格所掌管的話，以緋玉丸那微弱的力量無疑是羊入虎口。即便有著侵蝕之鍵提供的加持，可強龍不壓地頭蛇，她無法在對方的主場打持久戰。
但在律者人格缺失的情況下，律者核心是和明羽的意識直接綁定在一起的，由他體內的兩個意識共同執掌。
哪怕想要毀滅世界的意識佔據了身體的主權，可他原本的意識卻仍然存在，並且在律者核心中佔有不小的份額。
通過和這一部分的意識相連接，緋玉丸就有可能在明羽原本意識的幫助下向另一個意識發起反攻，讓那個她所熟悉的明羽回歸。
在連弒神之槍都無法起到作用的現在，這也是她唯一行之有效的手段了。
畢竟，她不敢去賭如今的明羽還會放過芽衣一次，也不敢去賭德莉莎她們能不能擊敗兩位律者，更無法在制服明羽後再次請符華出手來干涉意識。
由毫無力量的她來使馭地藏御魂，在明羽最沒有防備的時候發動攻擊，將是她唯一可以把握住的機會。
至于在恢復原本意識後，明羽和天命該如何相處，就只能交由他自己來選擇了。
哪怕主教曾做出過那樣的威脅，但若有德莉莎的庇護，想來奧托也很難找到下手的機會。
更何況，能夠完全掌握律者力量的明羽，也絕非輕易就能打壓的角色。
這樣，也該算一個令人滿意的結果了吧……
想到這，緋玉丸嘴角不由勾起一絲淡淡的弧度。
但就在緋玉丸規劃好這一切的時候，不知是不是力量不足的緣故，一陣近乎窒息的暈眩感忽地向她侵襲而來。
用手扶著牆壁調整了許久，她才將這股暈眩感勉強壓下。
必須，趕緊找到羽大哥原本意識的正體！
搖了搖頭令自己略微清醒一些，緋玉丸的目光望向了城市中的某處。
在這個心相世界里，憑借著侵蝕之鍵帶來的加持，她已經隱約找到明羽意識的正體了。
沒多久，緋玉丸就來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打量著眼前的門戶，她的心情也不禁有些激蕩起來。
畢竟，門的後面很有可能就是明羽過去十七年都作為家的地方，由不得她不心情激蕩。
深吸幾口氣，緋玉丸竭力壓下自己激動不安的心跳，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和衣角，才終于按上了門鈴。
很快，門後便傳來了幾道有些含糊不清的說話聲，一道腳步聲逐漸清晰起來。
緊接著，門被打開，一個腦袋自門後探了出來。
看著眼前這熟悉的面容，一層水霧頓時在緋玉丸眸中彌散開來，萬千話語瞬間涌上心頭，令她情不自禁地就要吐出那個名字來。
「請問，你是？」
就在少女即將傾訴的時候，男孩的一句話卻令她不得不把那些已經到了嘴邊的話語再度咽了回去。
看著明羽那疑惑中帶著三分警惕的表情，緋玉丸眼眶的淚水頓時決堤而出，嬌軀忍不住地震顫著，恍若被天雷擊中了一般。
好不容易她弄清了冰之律者的真相，借著地藏御魂的力量與明羽的意識相連接，卻怎麼也想不到，再次見面時竟會是這樣一副場景。
「是誰來了啊？」
似乎是發現了門口的異常，屋內一道較渾厚的男低音響了起來。
「不知道，我不認識。」
側開擋在門口的身體，明羽回望著屋內答道。
听到這個回答，又是一道腳步聲快速靠近，一個略微發福的中年男子出現在了緋玉丸的視野之中。
砰！
一個沙包大的拳頭砸在明羽頭上，中年男子彷佛完全沒看到少女的眼淚一般，只是露出和善的笑容來，道︰「這不就是那個…那個……」
察覺到了中年男子的意圖，緋玉丸也迅速拭干了眼角的淚水，擠出一個陽光的笑容來，道︰「叔叔好，我的名字是緋玉丸。」
雖然在剛開始時受到了不小的震驚，但她也很快便想通了一切。
兩人的第一次相遇，勉強可以算是在長空市的時候。若是仍處于神州的明羽，的確沒有關于她的記憶。
果然，即便是听到了緋玉丸的自我介紹，明羽臉上也只有迷茫，彷佛依舊無法理解這一切一般。
見到了明羽的這副模樣，緋玉丸還尚未說什麼，中年男子卻已把拳頭按在了明羽的腦袋上，喝道︰「人家一個女孩子追了大老遠到這里來，你還不趕快去泡杯熱茶！」
說著，中年男子一邊將滿臉不情願的明羽趕走，一邊笑著招呼緋玉丸進到屋內來。
看著兩人的相處，緋玉丸嘴角不由抽了抽，但心底的陰霾還是散了不少。
打量著屋內的家具和裝潢，緋玉丸的大腦也迅速思考起如今的狀況來。
很顯然，這里就是明羽在神州生活時的家，眼下這個有些發福的中年男子無疑便是明羽的父親，那另一個往茶幾上擺著水果零食等物的身材瘦小的中年女子便是明羽的母親了。
或許是太過思念家鄉的緣故，明羽的心相世界演化成了他在神州時的故鄉，連同他自己也變成了尚在神州時的狀態。
招呼著緋玉丸在茶幾旁的沙發坐下，明父和明母不斷向少女問一些關于日常生活的問題，試圖活躍著有些尷尬的氣氛。
畢竟，即便遵從父親的命令讓緋玉丸進了這間屋子，明羽也沒有擺出一副好臉色來，看向少女的目光仍不時帶著困惑和懷疑。
面對二老的問題，緋玉丸回答得也頗為艱難。
雖然兩人的問題並不難回答，但她和明羽的交集可是在聖芙蕾雅學園。
在那個動不動就有人打架（切磋），甚至以武力為榮的地方，讓她要怎麼回答關于學校的話題。
難不成，她還能說「您們的孩子是學校里最能打的那幾個人，同學和老師都很看好他的未來」？
為了二老的心理健康著想，緋玉丸也只能支吾其詞，盡量搪塞過去了。
或許是察覺到了少女的不自在，在幾盞茶的功夫過後，明父就把明羽生生拽了過來，笑著道︰「哈哈~還是讓明羽帶你出去逛一逛吧。這間屋子還是有點悶了，你們年輕人也更能玩得來。虔城雖然地方不大，但還是有些景點可以玩一玩的。」
看著明父臉上親切的笑容，再看看明羽那一臉的錯愕和不情願，緋玉丸也不由捂著嘴笑了起來，飛快地點了點頭。
「我不想去，我又不認識她。」
使勁地搖著頭，明羽仍試圖作著掙扎。
但他畢竟勢單力薄，在明父的一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下，他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反抗是何等的錯誤，很快便幡然醒悟（無可奈何）地去做出門的準備了。
看著明羽那不情不願的樣子，緋玉丸臉上雖然仍掛著禮貌的笑容，但心底還是不由感到了陣陣酸楚。
即便知道這只是一個心相世界，可感受到明羽對她的疏離，緋玉丸還是無法抑制住心中不斷發散的感傷。
「這孩子，也不知道到底在發什麼神經……」
皺眉瞪了明羽一眼，明母拉著緋玉丸的手抱怨道。
「沒什麼，都是我的不好，是我不該在這個時間來的。」
搖了搖頭，緋玉丸小聲地說道。
在明羽對她沒有任何記憶的現在，她的到來的確有些讓人為難，也不怪明羽一直不給她好臉色了。
「你大老遠地到這里來，是我們招待不周才對。」
握了握緋玉丸的手掌，明母臉上滿是親切的笑容，沒有絲毫責怪的意思。
迎著明母充滿慈祥和善意的眼神，緋玉丸目中閃過一抹感懷，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幾分真切的意味。
不一會，明羽便換上一襲白色短袖襯衫走了出來，倒是比先前的家居服干練了許多。
目光瞥了緋玉丸一眼，明羽隨意地道︰「走吧，我帶你去逛逛。」
見到明羽擺出這副作態，明母也只能輕嘆了口氣，向緋玉丸遞了個歉意的眼神。
搖頭示意自己並不在意，緋玉丸便起身向二老道別，跟在明羽身後向著屋外走去。
「我們以前，真的認識嗎？」
離開了二老的視線範圍，明羽忽地回過頭盯著跟在自己身後的少女，皺著眉冷聲道。
雖然他在自己的腦海中找不到任何記憶，但父母那異常的熱情態度卻令他不得不多想。
而且，即便沒有了任何印象，可明羽的直覺卻也同樣告訴他，眼前這人對他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
「嗯，我們……」
沒有絲毫猶豫地點了點頭，緋玉丸剛想要解釋兩人的關系，卻又不禁愣住了。
畢竟，如果此時的明羽還沒有接觸過崩壞，她又該如何解釋兩人的復雜關系呢？
若以地藏御魂為連接點，說兩人是主僕也不為過，盡管明羽從未將她視為神之鍵的附屬物。
若是以逆羽小隊的編制來說，兩人是上司和下屬，但現在的明羽顯然又沒有正式的工作。
想了想，緋玉丸才繼續開口道︰「如果以社團來比喻的話，你是社長，我是副社長。」
茫然地眨了眨眼，明羽顯然無法理解緋玉丸這莫名其妙的比喻，只是無奈地聳了聳肩膀。
「可盡管你這麼說，我還是沒有什麼印象。」
長嘆了口氣，明羽的目光中仍有些疑慮。
抿了抿了嘴唇，緋玉丸也不好再解釋什麼了。
嚴格說來，兩人的相識是在明羽離開神州以後，是在遙遠的未來。
無論她現在解釋什麼，都很難取得明羽的信任。
緊跟在明羽身後走著，緋玉丸腦海中不斷思考著破局的方法。
「要喝點什麼嗎？」
明羽忽然的提問打斷了緋玉丸的思緒，將少女的注意力重拉回了眼前的世界。
循著明羽的目光望去，緋玉丸也看到了小賣部門口冰箱中林林總總的飲料。
「不……礦泉水就好了。」
剛想下意識地拒絕，可看到明羽那探尋的目光時，緋玉丸還是迅速改了主意。
盡管對她還沒有記憶，但明羽無疑正在逐漸接受自己。
意識到了這一點，少女的嘴角也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酸梅湯行嗎？」
沒有接受對方敷衍一般的答案，明羽徑直從冰箱里拿了兩瓶酸梅湯。
見緋玉丸沒有拒絕的意思，明羽便將一瓶飲料塞到了少女手里，一邊轉頭迅速結帳，一邊道︰「在這個天氣，喝酸梅湯最解暑了。」
迎著明羽那關切的目光，緋玉丸輕輕點了點頭，臉上露出甜甜的微笑來。
即便她的身體對于外界冷暖的變化一向不敏感，但這種被關心的感覺，尤其是被羽大哥關心的感覺，還是令她心中的郁結瞬間消散了大半。
又行了一段路，緋玉丸忽地跑到了明羽身前，臉色無比凝重地道︰「羽大哥，如果我說這座城市即將陷入毀滅，你會相信嗎？」
在成為律者之前，明羽就曾說過，自己的故鄉在無法抵達的彼端。
在擁有了相當的力量後，明羽之所以仍堅持這樣的說法，顯然是因為故鄉已經被毀滅了。
如果是家鄉被崩壞突然摧毀的話，也可以解釋為何明羽的心相世界會演化成這般模樣了。
在他的內心深處，一定是對此抱著深深的遺憾吧？
看向明羽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溫柔，緋玉丸心底也不由感到陣陣難過。
「哈？」一臉「我是不是听錯了什麼」的表情，明羽看向少女的眼神中多了幾分關懷的意味，「你是想說不久就會有隕石從天而降，然後還想說其實自己是來自未來？」
「不是……我確實可以說是來自未來，但毀滅城市的並不是隕石，而是一種名為崩壞的災害！」
見明羽的理解走向了未知的方向，緋玉丸急忙辯解道。
「未來？崩壞？」
見少女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明羽臉上也不由沉重了幾分。
點頭承認了明羽並未听錯，緋玉丸接著解釋道︰「崩壞是一種與文明伴生的災難，我們必須趕緊通知天命，最好能和學園長取得聯系……」
雖然神州也有對抗崩壞的力量，但面對能摧毀一座城市的災害，只靠神州方面顯然很難取得完全的勝利。
可若是能讓學園長派人參與的話，保全這座城市就不是什麼問題了。
盡管此時的學園長也不會認識她，但以她掌握的那些信息，取得對方的信任並不困難。
這樣一來，只要能幫助明羽拯救這座城市，就可以解開他的心結了。
「停停停！」強行打斷了緋玉丸的長篇大論，明羽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從剛才起我就听不懂你的話了，什麼崩壞啊、天命啊，我完全沒有听說過！」
「怎麼可能？」敏銳地捕捉到了明羽話里的意思，緋玉丸的柳眉也蹙了起來，「崩壞也就算了，但天命可是世界上最大的宗教啊！」
在這個互聯網的時代，盡管崩壞的存在還是秘密，可天命作為全球最大的宗教和武裝勢力，知名度應該是很高的。
「你才是在開玩笑吧？如果說世界上最大宗教的話，應該是基督教才對！」
瞪大了眼楮，明羽一臉鄭重地反駁道。
「基督……」
咀嚼著這個陌生的詞語，緋玉丸臉上的激動也漸漸冷卻了下來。
到了現在，她也意識到某些地方不對勁了。
即便天命將崩壞的信息再如何掩藏，也可不能會連自己的組織名號都宣傳錯誤。
「那，你知道逆熵嗎？」
直盯著明羽的眼楮，緋玉丸沉聲問道。
「這又是什麼新宗教嗎？」
聳了下肩膀，明羽一臉無奈地回答道。
听到這個回答，緋玉丸嬌軀猛地一震。
無論如何，哪怕關于崩壞的情報被藏得再死，這兩大頂級組織的名號對于世界上的大多數人也應是如雷貫耳才對。
「這里，是哪里？」
聲音顫抖著，緋玉丸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白了少女一眼，明羽遞出一個極度關愛的眼神，緩緩地說道︰「這里是華夏，虔城。而且，現在是公元二零一九年七月二十一號！」
听完明羽說的最後一個字，一股天旋地轉般的暈眩感瞬間涌上了緋玉丸的大腦，一個無比強烈的疑問不斷撞擊著少女的心靈。
這里，到底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