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還有吧。」
听到明羽的問題，溫蒂先是猶豫了數秒，才遲疑著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看著溫蒂面上的猶豫，明羽心中暗嘆了口氣，卻沒有出言安慰什麼，只是默默地將自己的通訊終端遞了過去。
根據此前收集到的資料，明羽對這個答案就早有預料了。甚至連一路上踫到的其他女武神，也只是對他問好，幾乎對溫蒂視而不見。
要知道，他來到大洋洲支部不過是幾天而已，可溫蒂卻已經待在這兒好幾年了！
距離更遠些了，明羽還能听到那些女武神的低聲譏笑，諸如「殘廢」、「廢物」等字眼不斷傳入他的耳中。
而每當這種議論響起時，溫蒂便會不自覺地低下頭去，雙手緊緊攥住自己的衣擺。
明羽能夠借由無塵劍來捕捉空氣中的微弱聲音，體內移植了渴望寶石的她又怎麼會做不到嗎？
哪怕她能駕馭的能量只有一點點，但這種程度的操作卻並不顯得困難。
將溫蒂那害怕、痛恨而又無力掙扎的模樣收入眼底，明羽的心情也不由沉重了許多。
若是換做溫蒂還活躍的時候，明羽相信絕對會是另一幅場景。只是因為暫時失去了價值，就遭到了這樣的待遇，也難怪溫蒂會選擇成為律者了。
推著溫蒂緩緩走著，明羽心中愈發感受到了天命女武神制度的畸形。這種將人作為工具的制度，即便是出于一時的需要，但也遲早會誕生更恐怖的惡魔。
第二次崩壞中的空之律者西琳，以及未來的風之律者溫蒂，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這種制度的產物。
在保護這個世界免受崩壞侵害的同時，天命內部也在催生足以毀滅這個世界的魔鬼。
必須，斬斷這種扭曲的因果！
再次明晰了自己所要做的事情，明羽對于天命的腐朽愈發不滿了起來。
但此時的他卻並沒有掀桌的能力，就連反叛也只是存在于計劃中的藍圖而已，他終究還差了億點點實力。
忽然間，手腕上傳來一陣陣觸感，將他發散了思緒拉回了現實。
低頭一看，卻是溫蒂在拿著通訊終端在戳他。
「結果怎麼樣？」
擠出一絲溫和的笑容來，明羽接過了自己的終端。
「我那位朋友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臉上露出了一個溫暖的微笑，溫蒂身上也多了幾分青春的活力，驅散了一直盤布的陰霾。
「嗯，那就好。」
听到這勉強算是好消息的消息，明羽也不禁松了口氣。如果溫蒂搖不到人的話，他也只能把緋玉丸喊來湊湊數了。
至少，她們兩個看起來年齡相差不大，應該不至于聊不來。
「謝謝你，明羽先生。」
再次向明羽表達了謝意，少女的聲音里有了點輕快的意味。能看出? 即將到來的重逢讓她很開心。
接受了溫蒂的道謝，明羽看著少女那稍顯瘦削的臉龐上涌現出的笑意，心底也輕松了許多。
即便他目前無力去篡改奧托定下的劇本? 但能給這個可憐的女孩送去一些溫暖，也令他心頭的壓抑消減了不少。
雖然他還只是一只小小的蝴蝶? 但終有一日，他必將掀起驚天的風暴。
沒讓明羽等待太久? 溫蒂所期待的人便出現在了兩人的視野之中。踫巧的是，此人也算是他的熟人之一。
「麗貝卡姐姐！」
見到快步走來的金發女武神，溫蒂不由大叫起來? 聲音里是掩藏不住的欣喜。
「麗貝卡小姐好。」
待到麗貝卡走近時? 明羽也輕聲打了個招呼。
听到明羽的問好? 麗貝卡也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道︰「明羽閣下好? 我在此感謝閣下對溫蒂的好意了。」
「沒什麼。作為一名為世界而戰的戰士，這本該是溫蒂小姐所應得的東西。我所能做的，還遠遠不夠。」
輕輕搖了搖頭? 明羽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
這個天命，這個世界，虧欠溫蒂的實在太多了。
「可惜，天命之中並非所有人都如明羽閣下一般好心……」
低聲嘆息了一句，麗貝卡視線就落在了溫蒂身上? 不再繼續深入了。
她心里很清楚? 天命的意志並不會因他們的幾句話就改變，與其討論那些，不如珍惜當下的時光。
「溫蒂~」
輕笑著叫了一句，麗貝卡便將溫蒂攬入懷中，把少女小巧的腦袋按在了胸口。
目光在努力掙扎的溫蒂身上一掃而過，明羽臉頰不由一紅，急忙移開了視線。
麗貝卡的胸懷真是寬……咳咳，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看見。
「麗貝卡姐姐！明羽先生還在呢！」
好不容易掙月兌了出來，溫蒂眼角余光偷偷地往明羽的方向看了看，用細若蚊吟的聲音對麗貝卡抱怨道。
看到溫蒂的反應，麗貝卡卻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反而咯咯地笑了起來。
「既然麗貝卡小姐已經到了，那麼溫蒂就交給你了。至少今天，是屬于你們兩個人的時間。」
將輪椅往麗貝卡的方向輕輕推了推，明羽微笑著說道，語氣中充滿了柔和。
「誒？明羽先生不跟過來嗎？」
張了張嘴巴，溫蒂看向明羽的雙眸中寫滿了驚訝。
即便明羽此前已經提過會給予她一天的自由，但她卻不曾料到，竟會是這種程度的自由。
不管怎麼說，她身上畢竟還有渴望寶石，明羽就如此放心她不會出事嗎？
「我就不跟過去當燈泡了，有麗貝卡小姐在，足以解決大部分問題了。」沖著溫蒂眨了眨眼楮，明羽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若你們遇到了解決不了的麻煩，我會盡快趕到的。」
「既然如此，那便多謝明羽閣下了。」
略微思索了一番，麗貝卡便向明羽欠身行了一禮，接受了明羽的方案。
既然明羽敢提出這種建議，必然有著一定的把握。更何況，作為一名A級女武神，她也不是什麼弱女子。
看著明羽臉上的笑容，溫蒂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祝兩位今日愉快。」
向著兩人揮了揮手，明羽輕笑著說道。
面對明羽的祝福，麗貝卡和溫蒂也笑著揮了揮手，才轉身緩步離去。
看著兩人漸漸消失在視野中，明羽臉上的笑意才終于收斂，腳尖一點身體便消失在了原地。
雖說他不會出現了溫蒂和麗貝卡的視線範圍內，但明羽可沒打算讓溫蒂月兌離他的感知範圍。
自信是一回事，自大卻是另一回事了。弄丟了渴望寶石的話，他也擔不起責任。
大洋洲支部駐地，全程目睹一切的緋玉丸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那就是羽大哥寧願缺席作戰會議也要見的人嗎？
雖然明羽早已向她解釋過自己是為了渴望寶石，但一股淡淡的危機感還是在她心底彌漫了開來。
那個溫蒂因渴望寶石所受到的遭遇，和當初的她是多麼相像啊！
那種宛若被全世界孤立的痛苦，緋玉丸至今仍未能完全忘卻。
即便她也可憐溫蒂的境遇，但緋玉丸的心中仍有些不是滋味。
哪怕相信明羽不會做逾矩的事情，可她心里還是不由多了一絲埋怨。況且，她的身體……
想到新加坡時的幽靈對她的忠告，緋玉丸長長地嘆了口氣，轉身向著會議室的方向走去。
緋玉丸心底很清楚，代替明羽參加作戰會議，打理好逆羽小隊的一切，就是她所能做的最好了。
而這，也是明羽最需要的東西。
…………
夜幕降臨，看著出現在視野範圍內的駐地，溫蒂在惋惜的同時也松了口氣。
雖然今天和麗貝卡姐姐玩得很開心，秋天的皇後鎮也確實很美麗，但愉快的時光終究是過去了。而且，身體的疲憊也不支持她繼續下去了。
「累了？」
低頭看著輪椅中的少女，麗貝卡含笑著問道。
「我是一直坐著的，倒是麗貝卡姐姐……」
搖了搖頭，溫蒂輕聲辯解道。
「哼哼！你可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還能不知道你嘛。」
在溫蒂腦袋上點了點，麗貝卡嫌棄地說道，但嘴角卻滿是笑意。
「好了，不要貧嘴了，讓明羽先生久等就不好了。」
看溫蒂還想解釋什麼，麗貝卡指了指站在駐地門口的身影，輕笑著說道。
抬頭看了眼燈光下的那道身影，溫蒂似乎也想到了什麼，臉頰微紅地點了點頭。
「兩位今天過得如何？」
看著走近前來的兩人，明羽臉上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柔聲說道。
「托明羽閣下的福，今天是個愉快的日子。」
視線落在了溫蒂身上，麗貝卡不緊不慢地答道，臉上滿是幸福的笑意。
雖然只有一天的時間，但能夠見到溫蒂，能帶著她出去玩上一番，麗貝卡心里已經很滿足了。
在天命，這些早已是奢望了。若非明羽的出現，麗貝卡都不知何時才能見到溫蒂這個孩子。
「那麼，溫蒂就拜托明羽閣下了。」
看著遙遙在望的醫院，麗貝卡只是留戀地看了眼輪椅上的少女，便將輪椅推向了明羽。
「嗯…若以後有機會了，我會再讓溫蒂小姐出來的。」
接過了輪椅，明羽遲疑了一下，還是給出了不知能否兌現的承諾。
單是溫蒂一天的自由已經讓他在奧托的賬單上添了一筆了，多來幾次的話，主教大人說不定會如何支使他呢。
但如果能取得溫蒂的信任的話，在討伐風律的時候，這一份信任或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有勞明羽閣下了。」
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麗貝卡輕輕提起裙擺，鄭重地向明羽行了一禮。
深深地看了麗貝卡一眼，明羽緩緩點了點頭，轉身推著溫蒂繼續向前而去。
看著明羽漸漸離去的背影，麗貝卡眼楮微微眯起，深藍色的眸子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
「為了能讓我有出來的機會，明羽先生應該也不容易吧。」
待到距麗貝卡稍遠了些，溫蒂忽然開口說道，柔柔的嗓音中透著濃濃的自信。
「…也許吧。」
腳步忽地一頓，明羽似乎預見了接下來的事情，用不置可否的語氣說道。
「命運的所有饋贈，都已經暗中標好了價格。對于明羽先生的這份善意，溫蒂該如何償還呢？」
坐在輪椅的少女轉過頭來，碧綠的眸子中反射著路邊的燈光，明亮的神采中多了些許幽邃。
即便只是十五歲，但她也早已過了天真的年紀。面對明羽的善意，溫蒂不認為這是單純的善良。
原因無他，要讓大洋洲支部高層同意這種要求，實在太艱難了。即便是作為A級女武神的麗貝卡，也難有探視的機會。
哪怕明羽貴為第四位S級女武神的備選，溫蒂也不認為這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畢竟，上一位S級女武神備選，可還坐在這輪椅上呢。
听到溫蒂的詢問，明羽臉上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意，他果然還是不適合掩飾自己的目的啊。
直直地迎上了少女的目光，明羽臉上的笑意逐漸收斂，一字一頓地道︰「天命，已經腐朽了！」
看著明羽那雙漆黑的眸子，听著從他口中蹦出的驚天之語，溫蒂臉上平靜的表情出現了一絲動容，卻終究沒有接上這個話題。
哪怕曾為大洋洲支部最出色的女武神，但如今的她卻只是一個殘疾的少女。無論明羽的謀劃如何，她都缺乏參與的力量。
注意到了少女的沉默，明羽心中也沒有太過在意。他知道，自己展露的誠意還不夠。
「我曾經也認為天命是世界的守護者，但事實一次次地證明，盤踞高位的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自私者。」
「每個人有且只有犧牲自己的權利。倘若一個世界需要犧牲某些特定的人才能獲得救贖，那麼這個世界本身也就沒有拯救的必要了。」
抬頭望著黑沉沉的夜幕，明羽平靜的嗓音中多了絲道不盡的滄桑。
天命鼓吹著「為世界一切美好而戰」的口號，將一位又一位少女改造成女武神，作為人形兵器送上戰場。
雖然從事實上，天命在對抗崩壞的戰線中確實承擔了不可或缺的責任，但明羽對這一切卻只感到了可笑。
無論那些懷揣理想的少女們如何努力，拼上自己的一切和崩壞去戰斗，只要天命的上層沒有改變，那黎明的曙光就永遠不會到來。
在那位主教大人的眼里，只有那個五百年前就已經死去的女孩。為了一場不知結果的重逢，他寧願獻祭整個世界的未來！
綠色的眸子倒映出明羽堅定的身影，溫蒂嚴密的心防終于打開了一絲。
雖然她並未完全贊同明羽的話，但有句話卻是說進了她的心里。
一直以來，她都在掙扎，渴望寶石帶來的痛苦和女武神的職責令她無比糾結。
作為女武神，犧牲自己拯救更多的生命是她應盡的使命。但植入體內的渴望寶石卻令她痛苦不堪，天命冷漠無情的對待也被她看在眼里。
一邊是女武神的崇高使命，一邊是人性的軟弱和憎恨，她始終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解答。
但听到明羽的話時，她卻難得地感受到了一絲寬慰。
「那麼，明羽先生想讓我怎麼做呢？」
嘴角勾起一絲輕微的弧度，溫蒂的眼眸中多了些許期待。
盡管明羽還未將他的目的徹底揭開，但先前那短暫的相處已經讓她相信了眼前這個男子，相信他會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
看著溫蒂臉上似有若無的笑意，明羽腦海中閃過了無數秘辛，原時間線中發生的一樁樁事件與他的計劃逐漸交織，未來的道路也漸漸明晰。
「我需要渴望寶石的力量。」不顧溫蒂臉上的震驚，明羽不緊不慢地繼續開口，「早則半年，遲則一年半，我會徹底解決渴望寶石的問題。到那時，溫蒂小姐無論是想保留渴望寶石反抗天命，還是取出渴望寶石當回一名普通女武神，都取決于你自己的選擇。」
冰涼的秋夜籠罩在兩人周圍，溫蒂將明羽平靜的俊逸臉龐收入眼中，即便他此時說的話語足以被當做叛亂，但她卻感受到了同伴般的溫暖。
從明羽那不甚詳細的語言中，溫蒂已然能夠拼接出一個大致完整得事實。盡管這個答案或許不如何完美，可哪怕最終失敗了，結果也不會比如今的境遇更差了。
「雖然半年的時間很長，但明羽先生描繪的未來……溫蒂期待之至。」
手指在大腿上緩緩敲擊著，溫蒂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邪魅的笑容。
少女的眉角微微彎起，依稀還能看到屬于曾經王牌女武神的自信和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