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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道——了多久,林飛羽迷迷糊糊听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那個聲音焦灼而擔憂︰「小羽,小羽!」

唔……哥哥……我又做夢了……夢——你回來找我了……是不是人快死的時候, 就會做這種美夢……哥哥已經走了,不——回來了……不——回來了……

那聲音又喊了幾聲, 而後陡然提高了︰「小羽, 快醒醒!再不醒我真的走了!」

林飛羽陡然一個激靈, 原本昏昏沉沉的大腦漸漸恢復了一絲清醒, 他感覺到一只溫暖顫抖的手正在胡亂模索著他的口鼻,仿佛在確定他是否還活著。

對方的聲音急切而嘶啞︰「小羽, 小羽?」

林飛羽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顫聲道︰「哥哥?」

黑暗之中,宋然長長吁了一口氣,輕聲道︰「是我。」

哥哥回來了?回來找自己了?林飛羽只覺得腦海一片白茫茫的, 一時間幾乎什麼也無——思考,漸漸地,漸漸地,他臉上爬滿了冰冷的濕潤淚水︰「哥哥,哥哥……」

宋然揉了揉他的頭發,聲音沉穩而冷靜︰「小羽,你仔細听我說, 這樣壓久了——產生嚴重的擠壓傷,我剛才回來的時候撿了一根鋼管,我現在要把這塊水泥板撬起來,你一旦覺得身上松動了,就趕緊往前面爬,听明白了嗎?」

林飛羽只覺得仿佛還在做夢一般, 啞聲道︰「嗯,明白了。」

片刻之後,他耳邊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宋然正在準備撬動水泥板的工具,而後宋然咬牙道︰「一、二、三!」

水泥板和鋼管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吱」聲,漸漸地,林飛羽覺得身上果然松動了些,他趕緊忍著渾身劇痛,手腳並用地拼命往前爬去。

他剛剛爬出去,便听見「砰!!」地一聲悶響,宋然體力不支,水泥板又砸了——來。

一時間灰塵彌漫,林飛羽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咳……哥哥,我爬出來了……」

很快,他就被摟——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宋然一手摟著他,一手在他身上四處模索著,似乎在檢查他哪些地方受傷了,而後林飛羽听見「嘶——」一聲清脆的布料撕裂聲,接著大腿被狠狠裹了起來。

宋然一邊幫他裹著傷口,一邊低聲道︰「你右腿被水泥板里的鋼筋刺穿了,估計傷了小動脈,流了很多血,我用衣裳給你包扎一——,先把血止住。還——,你的肋骨斷了四根,可能還——一些內出血,千萬不要亂動,否則刺穿肺葉就麻煩了。」

林飛羽啞聲道︰「哥哥,別管我了,你快出去吧。」

宋然平靜道︰「我回來的時候,出口那邊就全塌了。」

「塌了?」林飛羽只覺得手腳直發冷,「為什麼?為什麼要回來?你,你不該回來的……」

宋然沉默了一——兒,才淡淡道︰「沒有為什麼,我——自己的判斷,也——自己的選擇,不需要你教我做事。」

「可是,我之前明明說了……」

宋然冷哼一聲︰「小兔崽子,你以為我失憶了,就可以隨便騙我嗎?一天之內撒了兩次彌天大謊,挺厲害的啊你?」

林飛羽隱隱明白了一些什麼,喃喃道︰「哥哥,你是不是恢復記憶了?什麼時候的事?」

宋然冷笑道︰「你在那兒大放厥詞,說什麼我們是戀人,我愛你愛得死去活來,所——的一切都怪宋清霜從中作梗的時候,我就已經恢復記憶了。」

林飛羽胸口一沉,心慌意亂地辯解道︰「哥哥,我……」

宋然直接打斷了他︰「對了,後來你被水泥板壓住了,又胡說八道了些什麼來著?什麼叫‘利用我而已’?什麼叫‘騙得我團團轉’?什麼叫‘白白操了那麼久’?嗯?」

林飛羽囁嚅道︰「哥哥,不是那樣的……」

他費力地揪著宋然的衣角,拼了命地想向哥哥解釋,可是因為失血太多,原本就昏昏沉沉的大腦又漸漸混沌起來,眼皮一個勁兒地往——耷拉︰「哥哥,我……我好困。」

宋然啞聲道︰「你這個小撒謊精,不許睡!對了,那個什麼追蹤儀,也是騙張海的吧?」

林飛羽努力打起精神,小聲道︰「我裝了兩個微型追蹤儀,一個在鞋底,一個在第三磨牙——面的牙槽骨里,第三磨牙我也換成了金屬牙冠,他們用金屬探測儀掃描的時候,以為我口腔里面的儀器反應是金屬牙冠造成的。」

宋然「哦」了一聲︰「原來如此,我就說清霜他們是怎麼找來的。對了,雖然外面全塌了,但是我們的位置比較確定,救援很快就——到了,千萬別睡。」

「嗯,我不睡,哥哥,你沒傷到哪兒吧?」

「當然沒——,你以為你哥是誰……」

兩人又說了一——兒話,林飛羽明顯能夠感覺到,宋然在故作輕松地逗他說話,免得他一睡不醒,可是他實在太疲倦了,睡意如同漲潮的海水般漫漫涌來,他真的支持不住了。

林飛羽死死掐著掌心,勉強維持著清醒,小心翼翼道︰「哥哥,你能不能把手電筒打開?我……我想再看你一眼。」

宋然沉默了一——兒,而後只听「啪」一聲輕響,似乎打開了手提電筒。

這個簡單的應急手提電筒已經沒多少電了,林飛羽努力地睜大眼楮,拼了命地想看清楚那張臉,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景象從一片影影綽綽的黑暗,漸漸出現了一些模糊的影子。

所——的一切,如同鏡頭聚焦般漸漸清晰,最後終于縴毫畢現,他再次看——了那張臉,那張他朝思暮想的臉,那張憔悴疲倦的、布滿了灰塵汗水的臉,還——那雙眼楮,那雙眼尾微微——垂,溫柔智慧又勇敢強悍的眼楮,烏黑清澈的瞳仁里倒映著自己怔然的表情。

這就是他的哥哥,這就是他的光。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瞬,林飛羽輕聲道︰「哥哥,我看——你了。」

……

一個月後,江城醫院,加護病房門外。

宋然背靠著雪白的牆壁,徐徐噴出一口煙霧。

「大哥,醫院禁煙。」

宋然翻了個白眼,不情不願地按滅了煙頭,宋清霜慢慢搖著輪椅,從走廊那頭來到了他的面前。

宋清霜左腿上還打著厚厚的石膏,雪白清俊的臉龐也十分憔悴,但身上卻沒——穿藍白條紋的病號服,而是穿著一件薄薄的墨黑色羊絨大衣,脖子上圍著一條煙灰色的圍巾,仿佛隨時可以出席宋氏集團的新聞發布。

宋然嘲笑道︰「宋清霜,你從小到大都這麼講究,難道不覺得累嗎?對了,你不是要去參加什麼非洲援建嗎,怎麼還穿成這個樣子?不穿點花襯衫大褲衩什麼的,再背個尤克里里,提前適應一——?」

宋清霜嘆了口氣︰「大哥,那是夏威夷的穿法。「

「反正都差不多。」宋然把玩著手里熄滅的煙頭,「怎麼忽然想起去非洲?」

宋清霜望向病房大門,淡淡道︰「你和他都已經這樣了,還讓我呆在這里,不覺得太殘忍了嗎?」

宋然有點不能適應他這種直白的說法,輕咳一聲︰「清霜,你又何必……」

「大哥,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別說了,沒用的。」宋清霜微微一頓,又輕聲道,「與其說這些,不如在我離開之前,給我一個吻,讓我留個念想吧。」

宋然愣了愣,沒吭聲。

宋清霜扯了扯唇角︰「你看,果然不行吧。」

這時,病房里傳來了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似乎打碎了什麼。

宋然心中微微一緊,他看了看宋清霜,又看了看病房門,稍微有些猶豫,宋清霜已經淡淡道︰「不用管我了,去陪他吧。」

說完這句話之後,宋清霜搖著輪椅慢慢轉身,而後青年似乎想起了什麼,伸手拿走了宋然手里的煙頭︰「以後別抽了,快進去吧。」

「嗯。」宋然干巴巴地笑了笑,轉身推開了病房門。

宋清霜慢慢搖著輪椅,往走廊另一頭走去,冬日午後的陽光穿過走廊窗戶,靜靜灑落在走廊地板上,他在那溫暖的陽光中停——了輪椅,低頭叼住那半支熄滅的香煙。

他感受著——濾嘴上那一點點濕潤,忍不住自嘲般扯了扯唇角,自己也就這麼點兒出息了。

……

宋然一走進病房,就看——一地的鏡子碎片,而林飛羽把臉埋在厚厚的羽毛枕頭里面,仿佛鴕鳥一般,一動也不動。

宋然輕聲道︰「醒了?——沒有哪里不舒服?」

林飛羽不吭聲。

宋然安慰道︰「放心,你身上雖然有好幾處骨折,內髒也——輕微出血,但是手術很成功,壓迫視神經的血塊也完全消失了,主任醫生說了,你只要再休養一段日子,就沒——大礙了。」

林飛羽還是不肯說話,——了好一——兒,他才小聲道︰「我的臉。」

宋然微微一愣,而後忽然反應——來,林飛羽被埋在廢墟——面那麼久,身上——不少軟組織挫傷,臉蛋也被碎磚塊劃了兩道口子,估計——留——輕微的疤痕,這小子以前畢竟是個演員,對臉蛋格外在乎也很正常。

林飛羽把腦袋死死埋在枕頭里,委委屈屈道︰「哥哥別看我,我要去韓國做修復。」

宋然又好氣又好笑︰「你又不是小姑娘,落點兒疤怎麼了?」

林飛羽還是不肯起來,又——了許久,他才低聲嘟噥了一句什麼。

「可是,這樣就不像了……」

「像什麼?」宋然沒太听懂。

林飛羽不肯回答。

宋然茫然地眨了眨眼楮,腦海里忽然微微一亮,陡然明白了這小兔崽子在擔心什麼,他在擔心他不像「宋然」了!

宋然明白過來之後,簡直又是心疼又是無語,索性強行把林飛羽掰了——來,仔細端詳著那張憔悴俊美的臉龐︰「嗯,確實不太像了,其實你們兩個人的氣質本來就差很遠,人家宋然比你成熟穩重多了,哪兒像你這個一肚子壞水的撒謊精。」

林飛羽怔怔望著宋然,薄薄的嘴唇微微哆嗦著,眼圈漸漸紅了。

呃,據說大病初愈的傷患特別脆弱,也不能逗得太過分了。

宋然思索了一——兒,認認真真地望著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眸子,緩緩道︰「小羽,我今天坦誠地告訴你,我唯一喜歡的人是你,是天底——獨一無二的林飛羽,不是其他任何人,不是那個宋然,你也不是他的替身,明白嗎?」

「哦。」林飛羽垂——眸子,明顯不太相信。

宋然嘆了口氣,也沒指望他馬上就信︰「——些事情就像天方夜譚,我真的很難解釋,不——以後我們一起生活,時間久了,你——慢慢明白的。」

林飛羽耳朵動了動,忍不住抬起眼皮,琥珀色的眼珠濕漉漉的︰「一起生活?真的?沒騙我?」

宋然最受不了他用這種濕漉漉的眼神望著自己,一時間簡直拿他沒辦——,索性厚著臉皮,湊——去在他臉上輕輕「啾」了一——︰「你哥說話算話。」

林飛羽陡然睜大了眼楮,似乎根本沒料到自己居然會得到一個主動的吻,那張蒼白俊美的臉龐慢慢漲紅了,看起來又是極度歡喜,又是不知所措。

他抿了抿唇,忽然又道︰「那……那什麼媳婦兒呢?」

要不是他提起來,宋然都快忘了這茬了,忍不住挑了挑眉︰「林飛羽,你之前可是犯了一大堆嚴重錯誤,看在你躺床上的份兒上,我還沒跟你慢慢翻舊賬呢,怎麼你還得寸進尺,揪著我不放了?」

林飛羽垂著腦袋,悶悶道︰「我做的錯事,認打認罰就是了,可是那個什麼媳婦兒……我要是不問個明白的話,晚上都睡不著覺。」

宋然淡淡道︰「我那個媳婦兒啊,人家可比你強多了,不僅溫柔賢惠,還——做飯。」

林飛羽登時急了︰「我也溫柔賢惠!我,我也——做飯!我還——演戲!還——管理公司!」

「他——做醬爆肘子。」

「我也——!」

「他——做水晶鴨子。」

「我也——!」

「他——給小黑做豬肝拌飯。」

「我也……」林飛羽頓了頓,忽然瞪大了眼楮,「哥哥,你說什麼?」

宋然忍著笑意,輕輕揉了揉對方濃密柔軟的頭發︰「小媳婦兒,我剛才在外面打包了兩屜鮮肉包子,還熱了牛女乃,要加糖嗎?」

林飛羽呆呆望著他,似乎終于明白了一切,蒼白俊美的臉龐漸漸浮上了一層鮮明生動的血色,大聲道︰「要!」

「加多少?」

「三勺!」

「你不怕糖尿病嗎?」

「……哥哥!」

此時正是初冬,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了小雪,紛紛揚揚的細碎雪花在天地之間飄飄灑灑,病房玻璃窗上漸漸起了一層白霧,隱約能听見里面一些細碎的呢喃愛語。

一小片雪花旋轉著,輕輕落在了玻璃窗上面,很快化成了小水珠,馬上就要——年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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