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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神女的宿命

那一日,靈淵閣風雲變幻,閣樓之外停留了無數紅烏,靜靜地等待著它們的新主降臨。

水柏蒼機關算盡,精心策劃十多年,一心讓自己的女兒做神女傳人,最終卻是一敗涂地,讓雪碧淵登上了神女的寶座,可謂是人算不如天算。

神台之上,雪碧淵華衣霓裳,麗容清冷,眉目含嬌,正應了那句‘神女風姿妖嬈’。當所有人以為這一切就這樣結束時,她俯視眾人,道出了驚人之言︰「師叔,這些年來,你仗著自己高超的醫術,暗中煉制了無數傀儡人心的丹藥,禍害了多少江湖人士,早已臭名昭著。」

水柏蒼詫異抬頭,她怎麼會知道這些?卻听雪碧淵接著道︰「我靈淵閣乃福臨仙境,斷容不得你這樣的虛偽小人。」在眾人的驚訝目光中,她威嚴地吩咐︰「來人!將這父女二人,亂棍逐出靈淵閣!」

「今日之後,他們不再是我靈淵閣的弟子。」

這兩句話,猶如驚雷,敲進了每個人的心里。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她竟然連帶將水連環也逐出靈淵閣。畢竟她能夠站在上面,完全是水連環的功勞,她竟如此對待自己的恩人?

「還不動手!」雪碧淵見所有人都無動于衷,厲聲喝道。

「師妹!」莊伏樓猛地站起身,臉色冷清,質問道︰「小師妹何錯之有,為何要將她逐出靈淵閣?」

莊伏樓感到痛心,不過半日的時間,什麼都變了。視他為親兄弟的雪滄桑死了,尊敬的師父變成了無惡不作的小人,軟弱單純的雪師妹成了神女傳人,最可憐的是小師妹,她有什麼錯?為何要承受這一切?

雪碧淵避開莊伏樓的視線,冷然道︰「他父女二人,貪圖神女之位,設計謀害我父兄,此仇不共戴天!亂棍之刑,已是從輕處罰。」

莊伏樓注意到神台之上的她,身體微微顫抖,以為她是因為父兄的死而難過,頓時無話可說。一下子失去了兩個親人,她的心里也很難過吧?他又如何忍心再責備她。只是,既然每個人心里都不好受,為何不就此罷手,還要制造更多的傷害?

「大師兄,你什麼也不用說了。我接受這樣的處罰。」水連環依舊跪在地上,緩緩開口。這樣淡淡的語氣更是讓莊伏樓心痛。

「連環!你個沒用的!」水柏蒼回頭,猛地扇了女兒一巴掌,「她說什麼就是什麼?白教你那麼多用毒的功夫……把他們一個個都毒倒了,看誰能拿你!」他陰險一笑,與此同時,水連環身邊的兩名弟子口吐白沫,痛苦倒地。

雪碧淵眼神一變,縱身飛下神台,抓起中毒的兩名弟子,運功將毒逼出二人體外。她行動快如閃電,瞬間就救了兩名弟子的性命。見水柏蒼又要運功施毒,她冷然一笑,乾坤指如閃電般封住了對方的穴道。

「師叔,既然你如此冥頑不靈,就別怨我無情了。」雪碧淵說罷,雙手在胸前一張一合,上下擺動,玉指輕拂,暗運神功。片刻間,她周身起了一層朦朧水霧,水霧慢慢散開,消失在空氣之中。此時,眾人發現,靈淵閣內竟漸漸地飄起了雪花。

這種季節,怎麼可能下雪?廳中已有許多人明白,這是少閣主在施展雪花漫天。初見這種神功,眾人無不驚奇,望著窗外飄落的片片雪花,議論紛紛。

只是剎那間,靈淵閣已變成白茫茫一片,里里外外都堆滿了積雪。雪碧淵將一片雪花彈進水柏蒼的體內,輕嘆道︰「雪停的時候,一切都該結束了。」然後在眾人的注視下離開了大廳。

雪碧淵一離開大廳,眾人就感覺眼前一花,揉眼再看,發覺自己竟處于茫茫雪山之中。雪花依然一片一片地飄著,蒼白的世界讓人幾乎睜不開眼。雖置身此地,卻沒有人覺得冷,除了水柏蒼。

「連環,看到沒有?他們都死了,現在,你就是唯一的神女傳人,沒有人再阻攔你了。」水柏蒼坐在地上,抱著雙肩瑟瑟發抖,望著面前的水連環,眼中充滿了慈愛。他的眼中,只看到了自己的女兒。

水連環大驚,「父親!你怎麼了?」明明所有人都在這里看著他們。

「連環,你知道嗎?爹這一生的成就,可是無人能比的。就讓我慢慢告訴你,我做了多少自豪的事。」水柏蒼自顧說著,完全看不到女兒煞白的臉色。

「你娘死的那年,我煉制了獨一無二的神藥,傀儡蟲。它可以控制人心,讓人失去本性,忘記所有,如傀儡般任人操控擺布。為了試藥,我給你的劉師兄吃了一顆,從此,他再也不欺負你了,對你唯命是從……」

水連環想起那個突然轉變的劉師兄,心中一陣恍惚,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父親?

水柏蒼看不到眾人鄙夷的眼神,繼續講述著自己的惡行︰「你兩歲那年,我用傀儡蟲換取了兩名武林高手的秘籍,那一年,淮陽教的教主退位了,還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一個老頭,我想,就是傀儡蟲的功效……」

「你四歲那年,純陽宮的宮主用他的純陽之血,換取了一粒傀儡蟲。之後,江湖就傳聞,他和玉華樓,他們兩個男人在一起了。最後他們二人被江湖人士逼迫,雙雙跳崖殉情了……他們兩個家族因受不了江湖中人的唾罵,也全部自殺了……」

「你五歲那年……最後,全家都死了……」

水連環已經听不下去了。她听到周圍靈淵閣的弟子議論紛紛,討論的都是自己的父親。他們說父親惡毒,說父親沒有醫德,玷污了神醫這個稱號,說父親不配做靈淵閣的弟子……所有的聲音听起來都是那麼的刺耳,水連環再也忍耐不住,朝父親喊道︰「別再說了!我不想听這些!」

水柏蒼對女兒的話充耳不聞,依然滔滔不絕地說著︰「你七歲那年,我用五粒傀儡蟲跟人換了武林至寶重陽珠。我用它保持你死去的胡師姐形體不爛,她細女敕的皮肉,可以制作更多完美的傀儡蟲……」

傀儡蟲竟然是人肉制作的?那個被譽為靈淵閣第一美女的胡靈,死後竟然落得這樣的下場。眾人想著,不禁覺得一陣惡寒。

水連環捶打著父親,口中不停道︰「不要再說了,我不要听這些……你住口……」已然泣不成聲。

「可惜!」水柏蒼語氣突然一變,「重陽珠到手還沒兩個月就被人盜走了,你胡師姐的身體腐爛了。沒有了藥引……」

「師姐!」水連環猛然起身,對著茫茫雪山喊著︰「少閣主!少閣主……求你了,放了我父親。不要再讓他說下去了……求你……」

雪花依然飄落著,無人回答。

莊伏樓抽出身上的瀝血劍,瘋狂地砍著,想要破解這雪花漫天。「雪碧淵!你到底想做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殘忍!」他怒吼著,眼楮布滿了血絲。

他將劍插在一個無聊弟子堆的雪人身上,雪人突然爆炸,將他拉入了虛空之中,使他瞬間就站在了雪碧淵的面前。

雪碧淵站在涼亭之下,觸模著亭外的雪花,滿臉愁容。經歷了剛才的事,她仿佛成熟了許多。看著眼中噴火的莊伏樓,苦澀道︰「師兄,你竟這樣看我?」

「放了他們!」莊伏樓厲聲喝道。

雪碧淵身體發抖,卻是無動于衷。

「我說放了他們!」莊伏樓劍指雪碧淵。

雪碧淵臉色煞白,依然無動于衷。

「做了高高在上的神女傳人,竟然讓你的心變得冷了。」莊伏樓冷冷道。

「你以為……我願意?」雪碧淵輕啟薄唇,眼神暗淡。

盛怒之下的莊伏樓完全听不出她話中的苦澀,臂膀向前一伸,劍沒入雪碧淵的胸口。

「師兄,你以為……除了你,還有誰……可以拿劍傷我?」雪碧淵心底無比淒涼。

心傷即亂,必然影響雪花漫天的施展,飄落的雪花慢慢靜止在半空之中,然後消失于無形之中,白茫茫的大地瞬間恢復了原本的色彩。這一劍,自然而然地破了雪花漫天。

莊伏樓詫異,默然收劍︰「師妹,我不想傷害你。只是希望你放了小師妹和師父。」此時的他,完全沒有心思去想雪碧淵的話中所含深意。

「你的心里只有小師妹,可曾想過我?」雪碧淵捂著血紅的傷口,含淚而問。

「如果小師妹離開了,我會跟她一起走。」莊伏樓甩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雪花漫天既然破了,那麼所有人應該都在大廳里。他越過長長的走廊,向大廳奔去。

望著莊伏樓的背影,雪碧淵瞬間淚如雨下,她趴在欄桿上,沖那人喊道︰「說我殘忍,你又何嘗不是?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埋怨我?」

「你以為,我甘心做這個神女傳人嗎?你不知道,百年前那場恩怨,必將在這一代結束,而唯一能夠推動這一切的,只有我!」三個月前,當她打開神女絹書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自己的宿命。

「所有人都要為這段恩怨付出,你和小師妹,誰都逃不掉!」

可惜,莊伏樓已經走遠了,什麼也沒有听到。

水柏蒼經此劫難,神智已然有些不清楚了,時而狂笑,時而喃喃自語,仿佛身處另一個世界。水連環緊緊地抱著他,兩人準備接受亂棍之刑。

靈淵閣的亂棍之刑,一般只處罰要被逐出閣中的弟子,因此,此陣被設在紅烏居之外。眾弟子擁著父女二人來到陣法所在之地,蒼渡涯。

父女二人在眾弟子的注視下走進陣法之中。腳步尚未停留,就有無數亂棍從四面八方飛來,砸向二人。水連環突然使力將父親推出陣外,一個人承受這威力強大的亂棍。

蒼渡涯之上,有一個瞭望台。雪碧淵站在瞭望台上,見有弟子想將水柏蒼趕回陣中,出聲阻止︰「算了吧。」她眼睜睜地看著水連環承受一批又一批,威力巨大的亂棍,心中很是不安。這種刑法,很少有弟子能夠活下來。但願自己在觀星台上看到的,會成為現實。

水連環的哀嚎聲響遍山谷,讓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起來。當第三批亂棍襲來之時,一個人影奔進了陣中,將水連環護在身下,替她承受這鑽心之痛。這一幕,更是刺痛了雪碧淵的心。「師兄,你這是何苦呢?」

水連環遍體鱗傷,虛弱地開口︰「大師兄,你別管我……」並試圖推開身上的人。

「小師妹,你听著,只要有我在,絕不會讓你這麼痛苦!」

莊伏樓緊緊地護著她,任萬棍砸在自己身上,然後又撤去,再次折回,如此反反復復。幾次之後,他已承受不住,口中吐血。

「大師兄!」

水連環一聲驚呼,雪碧淵立即叫弟子撤了陣法。雖然刑法只執行了一半,但為了莊伏樓,她不得不違背祖令,放了水連環。

水連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莊伏樓,和站在瞭望台上的雪碧淵,然後拉著水柏蒼踏上了索橋。為了防止意外,她封了父親的穴道,如此,他才能乖乖地任由自己拉著走。過了橋,便是靈淵閣境外了,一切就都過去了。

誰曾想到,意外還是發生了。水柏蒼不知何時掙開了穴道,推了水連環一把,然後瘋狂地沖向了對面。水連環身體虛弱,受此一擊,便直飄飄地墜下橋去。她展開雙臂,如青鳥展翅,隱于茫茫雪霧之中。

雪碧淵瞧著這一切,她的行動快過所有人。從瞭望台上躍下,如幽靈飄忽,直達涯邊,然後縱身跳下,接住了水連環,施展輕功將她送到了對面。

「為什麼要救我?」水連環不知該如何面對雪碧淵,是恨還是感激?而雪碧淵,對自己,又是怎樣的心態?

「你會發現,活著才能得到更多,才能更好。」

替水連環制住發狂的水柏蒼,雪碧淵對著父女二人,冷冷道︰「自此以後,你二人不得再踏入靈淵閣一步。」然後施展輕功離開。

莊伏樓在閣中修養了幾日。那幾日,雪碧淵常常來看他,卻都被他拒之門外。之後,他帶傷離開了靈淵閣,甚至連招呼都沒有跟她打。臨走時,他被聶松胤發現,二人為雪碧淵在蒼渡涯前打了一架。最後,他成功地打倒了師弟,帶著瀝血劍離開了。

兩個月之後,莊伏樓找到了水連環,那時的她,正守著一座孤墳。水柏蒼與雪滄桑一樣,都死于毒物。自那以後,自小就痴迷醫術的她,再也不敢踫任何草藥,也辨別不了任何藥物。她燒了所有醫書,自此與醫絕緣。

莊伏樓陪水連環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她不告而別。

而這一次,他找了一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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